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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绣衣探使


正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赵先生手下动作一顿,给了对面的人一个白眼:“喝你的茶去,别让我赶你出门啊!”

        来的人投降,屁颠屁颠地走开了,朝着身旁的狐朋狗友抬了抬下巴:“赵先生管咱们茶水的,咱得罪不起,夸他他也不乐意呢!”

        众人哄笑。

        “腊强子你别说七说八的,倒是赶紧接着讲啊!”

        被喊腊强子的人端起自己方才特意放在一旁,等着已经渐凉的一壶茶水猛灌:“别催别催!”

        “就说这个太守啊,真是无恶不作。不仅干出那等违背人伦之事,还强占别人的农田,半吊铜钱就想买你一亩地,你说你卖是不卖?”

        “卖个屁!老子放成荒地卖出去也不止这个价啊!”说话的人当真带入了自己,怒气冲冲。

        “是啊!百姓不卖,就会以起各种名义抓捕,一顿毒打,一趟牢狱之灾,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谁还敢跟他硬抗啊!”

        “而太守买这些地就是为了给自己建一个比宫殿还要大,还要华丽的房子。三宫六院的,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土皇帝嘞!”

        众人听闻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敢呐!”

        “可不是咋的!”

        “不过他现在也遭报应了。听说除了那些个被抢到他身边的良家平民,整个太守府一家子人一个都不剩,全部都被拉到了菜市场砍头,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

        “那几个人都说现场的刽子手是一个带着红色钟馗面具的女人,一身玄衣跟个厉鬼似的,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呱呱落地,就听个响了!”说着,那名叫腊强子的男人还将手掌并成斩刀,不断挥舞,模仿着砍头的动作,心里畅快得很。

        众人不适地摸了摸凉凉的后脑脖子。

        “那人是谁啊?真狠!”

        “都城来的,廷尉狱的人,有人曾听到她自称,自称是什么,什么绣衣探使……”

        ——南郡太守被抓前,荆州,丞相史出刺地。

        曲飞玉一行人寻到荆州时,来荆州出刺的丞相史正好结束七郡巡游,在回城的途中悠然修整。

        深秋寒夜,百姓们饥寒交迫,他们倒是独自安眠。

        于是曲飞玉也毫不客气,选择直接在深夜里破门拜访。

        沉睡中的丞相史迷迷糊糊地被这一阵火光喧哗吵醒,当即火冒三丈,边披外衣边止不住地破口大骂。

        “何人!何人在我这里闹事!来人啊!都是死的吗!”

        衣衫不整的丞相史踢踏着木屐,晃晃悠悠地踏出房门,等瞧见院子里的光景,脚下木屐的吱吱声和嘴上的叫骂声立刻一并骤停。

        只见这院子里,一众来者不善,都城官兵装扮的人跟柱子似的直挺挺地将府里的人彻底围成了一个圈。

        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身姿健壮,左右开弓,一边随手镇压着意图反抗的侍卫,一边还有余力用长刀震慑着其他兵卫。

        两方人马看似僵持不下,但明显胜负已分。

        官吏巡视,按理身边带兵不能超过百人,有另外调度州地兵马之权。

        曲飞玉却只带队了十人,途中与另一队汇合,合计人数也不过是二十余人,能瞬间拿捏他们,全靠狱字组的人更加训练有素,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丞相史不是武官出身,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当即被吓得失了心神,那股官家气焰全部消失,瞧着与一旁匍匐在地的奴仆并无不同。

        他想掩藏住自己,但此刻他已经无处可藏,于是他只得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质问:“你,你们是哪儿方的兵马!这里可是丞相亲派御史的休息之所,你们夜袭朝堂命官住址,这可是,这可是死罪!知道吗!”

        然而无人理会他的质问。

        忽然,被包围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普通的院家奴役,他直直朝着丞相史眼里那群凶神恶煞的都城兵官走去,面上没有半点畏惧。

        明明是他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奴役,他怎么有这个胆量?

        丞相史又惊又怕,又愁又怒,在心里怨骂着他的愚钝。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所谓的!若惹恼了面前的军爷,被一刀斩下,到时候军爷们杀红了眼,连累了自己怎么办!

        但奇怪的是,想象中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只见那奴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小小方块放到那些军爷面前晃了晃,夜深,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有个“听”字。

        神奇就神奇在,那群军爷瞧了方块后,竟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站到了身后去。

        奴役顺着军爷让开的小道消失了身影,丞相史不由着急了:“唉!你去哪儿!”

        他刚向前踏上一步,就被一个披盔戴甲的巨人给拦了下来,对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直直怼在他眼前。

        “廷尉办事,彻查贪污走私重案,还请丞相史配合。”

        墨黑的木牌上用鲜红地朱笔写着“廷尉狱”三个大字,黑色的牌面在夜幕中并不显眼,但朱红的字迹却被突显得格外刺眼,让人难以忽视。

        除了朱红的大字,牌面上方还刻有方方正正的廷尉官徽,与曲飞玉以前那个两相对比的话,更显庄严正式,凡是真正有过见识的人,一眼就可辨别真伪。

        所以上次曲飞玉能够糊弄那群民间高手,全靠侥幸,侥幸他们不是官府的人,识不得真假。

        从丞相府出身的丞相史自然一眼认了出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跳跳得飞快,再听到那沉重的“贪污”两个大字,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当即弯腰作揖,就差下跪以证清白。

        “本官不敢!本官万万不敢呐!我巡游七郡,从不敢收一分银钱,包庇任何一个官员!冤枉!实在冤枉!”

        人群中不知是谁憋不住轻笑出声,而后又好似被人警告了一番,笑声立刻变得沉闷起来,像是自行捂着嘴,在极力抑制。

        “大人不必慌张,我等并不是在追查你,只是想请您相助一臂之力。”

        随着一个不急不缓的女子出声,围在院子里的一众官兵纷纷步行一致地让出一条通畅大道来,为身后的人让行。

        夜色中,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而纤细的黑色剪影,在一步一步缓缓朝着他们靠近。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几乎细不可闻,却莫名让人感到极强压抑。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深夜叨扰到了诸位,真是过意不去。”

        她在赔罪,却语气带笑。

        轻蔑的笑声里没有半点亏欠愧疚之意,全是嘲讽。

        然而,就算如此,也无人敢向她提出质疑。

        就连丞相史自己,都忍不住低下了脑袋,不敢出头。

        然而他不探头,曲飞玉却不肯放过他。

        “丞相史大人,缘何不敢看我?”

        被点名,丞相史原本想要默默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动作一僵,低着头忐忑不已。

        其实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但就是莫名地对面前的人感到畏惧。好似无形中有一把刀抵在自己的后颈,稍有不慎,对面的人便会抬手斩落。

        他弓着身子,抬手作揖的动作还没放下,听了曲飞玉的质问,也只敢微微抬眼从双臂的缝隙间去瞧。

        面前的女子一身柔软金贵的紫羔毛裘,外罩一件精致的黑色裼衣,用金镶玉嵌的皮革腰带轻掐腰身,显得身形格外高挑修长。

        墨色的裼衣袖口应该是为了方便行动而故意裁短,露出袂口、脖颈处一圈雍容华贵的深紫毛色边领,胸前还绣有展翅的飞鹰,其针脚细密、技法精湛,将翱翔捕猎的雄鹰姿态绣得栩栩如生。

        那鹰眼何其锐利,与其对视时,好似下一秒就会飞出来啄人一般。丞相史心中一凛,慌忙别开视线,再不敢上眼去瞧。

        对方摒弃了穿着起来拖沓不便的宽袖正服,只在外披了件同色的斗篷,那斗篷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秘法编制而成,步行走动间竟能泛动出神秘的水纹。

        此时更深露重,丞相史早就感觉自己脚边的衣摆已经被水雾浸湿,而那斗篷上却是半点不见水汽,可见它不仅防风,还能防雨。

        这一身打扮,一席黑衣,一件斗篷,脸上还带着血红可怖的钟馗面具。光洁的面具在摇晃的火光照耀下不时扭曲变形,像是夜叉罗刹、似神似鬼、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莫非大人瞧不起我是个女子?”曲飞玉再度发问。

        “不!绝不敢!”丞相史赶忙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

        此人通身气度不凡,绝不普通,一看就是都城派下的金贵人物。

        廷尉,最近确实风头无两。

        她会是谁?廷尉监官?朝廷特遣?难不成,是陛下亲派?

        丞相史不敢以常理猜测面前人的身份,于是行事越发恭谦,也越发承以尊敬。

        “大人折煞下官,为朝廷效力乃是敝人分内之职,如何能担当得起叨扰二字。”丞相史连连拘礼,“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定当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曲飞玉面具下的表情这才有了丝真实的笑意,但她很快将这缕笑意无声收敛,面无表情道:“我要你即刻发兵,封锁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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