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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chapter93


和好后,房间里的不再是周倪和何骔,而是周倪与贺松。

        他们日常最亲密的举动便是拥抱和亲吻,相隔厚重的衣物。

        周倪渴望与贺松有更深一层的接触。

        但他不愿意,每每这时便左顾而言他。

        周倪不勉强他,只说自己尊重他的意愿,“但你别睡沙发了,搬回卧室跟我一起吧。”

        “我感觉不好。”

        周倪的小孩脾气,因为二人重逢再度冒出,“睡素的,我又不是母老虎,能吃了你啊?”

        于是贺松只好收拾行囊回到卧室。

        贴身衣物无需遮掩躲在其他地方晒,她拆掉卧室里面碍事的晾衣绳,将自己的衣服与贺松的排在一块。

        勤快时,她连带把两人的衣服洗了;懒得动的时候,周倪便把衣服全部丢给贺松。

        爱情只是海洋中偶尔掀起的一片浪。

        贺松觉得她与周倪的生活,跟当初周倪与何骔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他照样无聊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周倪照样坚定地每天从卧室瘫到客厅沙发。

        最开始的两天,因为要解释他这三年的缘故,他们话说得稍微多点。

        他在汽车快要坠崖的时候就解开门锁,车子掉海,贺松打开车门钻出,他努力蹬脚往前面游,但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在车窗紧锁较为密闭的空间内部,倒灌的汽油被周天贺的烟头点燃,一触即发的爆炸将他弹开。

        贺松晕厥,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偏远的海岛的医院病床上,救下他的人是乔素琴。

        她已结婚成家,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渔夫,以出海打捞为业,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是常有的事情。

        刚开始半年,乔素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度过最难的恢复期后,贺松察觉到乔素琴可能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感情,以及她丈夫日益积攒的不满。

        贺松在当地警局补办好身/份/证后,便向她道歉,离开海岛,来到这座内陆城市。

        后来事情听完,唏嘘一阵,他们便又各自重复各自的生活。

        该死的疫情,不然他们还能趁着春光大好,出门踏青。

        现在只能终日面对面,素颜懒散又邋遢。

        但不一样的时候也是有。

        晚间两人分别一床被子,虽然躺同一张床,但楚河汉界分明。

        周倪经常晚上九点不到就说困,要贺松关掉电视回卧室睡觉。

        “你前几天玩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怎么没喊困?”贺松不信她的鬼话,真老实睡觉,他把他的脑袋给她当凳子做坐。

        “就是因为前几天玩到一两点,所以现在才困。”周倪不勉强他回卧室,“但如果你非要呆在客厅,那就得把灯关了,电视关了,只准看手机,手机的亮度也要调得很低,因为我睡眠浅,不能忍受一点光源。”

        贺松:“……要不要我把街上的路灯给你灭了?”

        周倪微笑:“如果你能够下楼的话。”

        他气周倪的幼稚霸道,于是干脆跟她对着干,答应她严苛的要求,让她现在就回卧室睡觉。

        关灯,关电视,贺松坐在沙发里戴上耳机看手机。

        然后每隔五分钟,周倪就要跑出来闹他。

        “沙发弹簧的声音吵到我了。”

        “你喝水的声音吵到我了。”

        “你的耳机吵到我了。”

        贺松忍无可忍,“我的耳机怎么吵到你了?它又不漏音!”

        周倪引用名人名言,“端木说过,用51杜比声道的音箱听歌,全是往耳朵里扔垃圾。”

        “端木是谁?”

        “这都不知道,就是带楚雨荨去美特斯邦威买衣服的端木磊啊!”

        在被烦死和被很快烦死之间,贺松只能选择前者。

        但真正躺在床上睡觉,也不意味着安宁。

        周倪像男人体/虚怎么办广告里的女主人公,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过一两个小时后,钻进他的被子里。

        一双手窸窸窣窣,贺松压抑自己,抓住令他渴望又烦躁的源头,“周倪,不要。”

        她趴在他的耳边说:“现在很黑,我看不见。”

        他被甜言蜜语蛊惑,防线渐松。

        周倪像安慰一头小兽,轻言细语,温声在他耳边说各种话,手指克制细心地停顿在对方皮肤完好的地带。

        在接近他的伤疤时,贺松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和颤抖。

        她只能反复说:“贺松,我爱你。”

        “我身上的疤也很丑。”

        “生完孩子后,我的肚子还留下了妊娠纹,我用激光去除,吃清淡的食物,不断坚持运动,采用各种民间偏方和科学方法,但它们还在,只是颜色和痕迹减轻一些而已。”

        “贺松,我理解你的苦恼,所以我们一样。”

        “不是我接纳你,包容你,而是我们一样,你在我面前不用自卑。”

        贺松终于肯稍微放松一点。

        整个过程极为漫长,周倪要的从不是跟贺松发生什么,而是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做到毫无负担地袒露。

        哪怕丑陋、残缺,但没关系,她爱他。

        爱他的温和包容,爱他举手之劳对人待物的善意,爱他满满都是自己的眼,爱他的莽撞、冲动,爱他因嫉妒而变形的感情。

        丑陋的伤疤和残疾的右腿,只是贺松的一个部分。

        也只是周倪爱里的一个部分。

        夜色中,她的手指擦过他的右腿,贺松转过脸,不愿去看周倪,她强硬地逼他面对自己。

        如果感到羞耻,那便接吻,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人与人是毛发稀疏的动物,在交换唾液,和追寻本能的愉悦中,不存在任何意义。

        “就是这样的,贺松。”周倪轻声说道。

        安慰他,轻抚他,让他愉快,教他放松,在他思绪掉线的空白里,趁机,也如动物一般迅猛地,亲吻他背上的疤。

        “我爱你,贺松。”周倪坚定如一。

        -

        第二天醒来,贺松躲在被子里面,意识到昨晚周倪的突/袭,他的表情很窘。

        “你昨晚是不是被吓到了?”

        “有心理准备,就还好。”周倪与他玩笑道:“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认真研究一下中午吃什么?土豆我真的要吐了。”

        但家里的土豆还是一如山般高。

        “不如炸薯片吃,要不要?”贺松提议。

        周倪很惊喜,“你会炸薯片?”

        她的反应很好地满足了贺松的虚荣心,他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给她展现大厨风采。

        “好的,那大厨你好好加油,我的手从昨晚酸到现在,刨土豆切片做饭什么的,请一律不要叫上我。现在,我要去客厅看电视了。”

        贺松:“……看什么?”

        “端木磊带楚雨荨去美特斯邦威买衣服。”

        “……”

        晚间周倪洗澡,贺松窝在沙发里面打游戏。

        她在门后大喊:“我干发帽忘拿了。”

        “好——”贺松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去给她拿干发帽。

        敲浴室门,他没料到自己一整个人会被周倪突然抓进去。

        她在雾气迷茫的浴室里说:“一起洗。”

        贺松转过身,控制自己的眼神,“你说过循序渐进的。”

        昨晚已经是他很大的让步了,贺松还没适应让周倪重新接触自己,眼下直接展露他的皮肤,这太困难,他无法做到。

        周倪温热湿润的手抱住贺松的腰,“三年前的车上,我叔叔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贺松一震,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十岁不到的那年,跟爸爸妈妈外出回家,爸爸把我在路边放下,说他跟妈妈还没买肉,要折回去,刚好又碰到一位老爷爷,我爸爸托他带我走。然后,一个转头的功夫,摩托坠崖。”

        “其实对我而言,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几天,我因为任性撒谎冤枉叔叔和妈妈的关系,害得我爸砍断叔叔两根手指,害得妈妈无辜被打,家里面乱糟糟的。”

        “我等到下午所有人都散光,想进房间跟妈妈道歉,想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但我还没走到床边,她忽然伸出手抓我,问我满意了吗。”

        “看到妈妈被打,叔叔没了两根手指,我满意了吗?我为什么天生就那么坏?哦,是因为我不是正正常常生下来的孩子,我的亲生叔叔才是我的爸爸,外面的爸爸不是爸爸。”

        “我觉得她的话好吓人好恐怖,整个世界好像被翻转了一样,我没想到我的出生给大家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贺松转身抱住周倪,“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三个大人自私又懦弱的行为而已,他们承担不了后果,所以才把责任拼命推给你。”

        隔着水雾,他看到她在哭,贺松努力擦干周倪的眼泪,“已经过去了,周倪。”

        贺松叹息:“如果曾经让你感到痛苦,你可以不用讲给我听。我能理解你对我妈的依赖,在当时的环境里,你一直否定自己,她是第一个给你肯定的人,所以你需要她。”

        他们立于狭小的浴室一角,拥抱的温度暂时抵抗寒意,花洒不停放着热水。

        周倪要看贺松背上的疤。

        他还是不肯。

        她就继续讲述让她痛苦的回忆。

        “你不用这样的,周倪。”

        曾经这些事情,周倪连回忆都觉得困难,她一直所做的是在不停地假设,回到冲动说下谎言的那天,在准备开口之前闭嘴,忍下幼年无知的不满和抱怨。

        这样,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他们会过年以后离开家乡,叔叔也许会跟某个女人结婚,没有人知道三个成年人之间的阴暗往事。

        但假设永远不可能实现。

        她一边憧憬甜美的可能,一边挣扎于过往和现实之间给她带来的严惩。

        但为什么现在非要说出来?为什么非要无休无止地讲述呢?

        “贺松,我知道人在某方面的隐瞒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哪怕我再怎么保证无所谓你的伤疤,你都不敢冒险,只要我露出半点嫌弃的眼神,你都会感觉到受伤。”

        “你的伤疤好比我曾经不愿提及的过往,是我最为脆弱的地方,所以我不愿追根溯源,跟你解释夏曦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贺松。”周倪收拢臂膀,拉近两人的距离,“我暴露了我的脆弱和难堪的过往,现在你拥有可以尽情伤害我的理由了。”

        她把能准确刺伤自己的刀递给他,教他捅向哪里自己会更痛一点。

        在害怕自己被伤害之前,贺松后知后觉,周倪竟然主动撕开伤口,让他先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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