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chapter77
贺松重新拿回自己的手机，他给严晨橙和刘子睿发了报平安的消息。
在收到消息后，两人火速赶来。
“你要再晚一天发，我跟刘子睿就要去警局报人口失踪了。”严晨橙提着果篮，里面全是苹果橙子，寓意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刘子睿还是一样，抱着一堆没营养的零食，“不过你现在气色不错啊。”
“什么？”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刘子睿指了指自己的两边脸颊，“不都还有红晕吗？”
“那是巴掌印。”严晨橙扶额，“刘子睿，现在不是玩梗的时候。”
贺松也叹气，“都跟你讲了，近视散光就赶紧去配副眼镜，你总是不听。”
三人坐了一会儿，话题自然而然说到周倪，严晨橙问贺松他们两人这是彻底结束，贺松沉默片刻，最后点头说嗯。
“那你现在还需要离开x市吗？”
“不知道，我打算等我腿好了以后再看。周倪答应先给我办一年休学，这一年里面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你这巴掌印？”刘子睿还纠结他脸上的事情。
贺松很尴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昨天因为读书，吵架打的。”
“真是没想到，比起恋爱，周倪更适合劝学。”
贺松、严晨橙：“……刘子睿，现在不是玩梗的时候。”
“但说真的贺松，我不知道你觉得为你好的标准是什么，但在我看来周倪的确是在为你考虑，不然她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哄你读书，从必须完成学业，到给你一年的休学时间。说句实在话，她为你真的做了太多了。”
贺松冷哼，笑刘子睿不了解内情，“那是因为她想创造另一个夏曦。”
“可她做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是有益无害的，不对吗？”严晨橙忍不住开口替周倪辩驳，“她最近有问我妈大学转专业的事情，她说广告系的选择只是她突然的脑子一热，如果你不喜欢以后该怎么转专业，跨专业考研会不会很辛苦。贺松，当你在纠结人生眼前这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周倪却在为你一年后甚至几年后的人生构思规划。”
贺松沉默不语。
两位朋友坐了一会儿后，纷纷起身告辞。
病房里面再度只有他一人。
时间仿佛被延长，自从二楼夏曦的画像被揭晓，自己窥得周倪内心的阴翳一角，很多事情就像被突然按下加速键。
奶奶的死亡，自己的逃离，以及被打到骨折的腿，生活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面目全非。
他们走到这里，靠的是来自本能的应激反应。
贺松知道，他源于贪心，周倪源于恐惧。
他要全部的周倪，周倪只要他别离开。
两人之间的诉求是不对等的。
其实周倪说的没错，他一直都在逼她在夏曦和自己之间做个选择，用分手用辍学要挟。
他们都了解彼此的痛点在哪，所以不断相互刺激，永无止境地轮番折磨。
中午周倪从公司赶到医院，她就带了一个保温桶，步履匆匆，等贺松吃完她就要立刻走。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她把饭盒放下，没呆在病房里面，而是去医院外面的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面栽了很多榕树，但个子都不够高大，贺松了解榕树的种类有很多。
周倪坐在榕树旁边的一张长椅上抽烟，她不知道自己坐的地方正好在贺松的视线范围内。
他看到周倪从包里拿出面包。
严鹤茗说过周倪一旦心情不好，就会表现出一定的厌食倾向。
她对食物的需求会从美味一下跌到果腹，甚至只是追求一种单纯的饱腹状态，不需要真正吃饱。
进餐、咀嚼、品尝，是多余且无益的重复劳作。
半个小时后，周倪准时出现在病房里面。
“你吃完了吗？”
“嗯。”贺松把盒饭递给她，“麻烦你了。”
她一时不习惯他忽然的客气，这比指着她的鼻子骂脏话还难听，两人的距离本就有够远的，贺松好像还嫌不够，又添了堵无形的墙。
周倪接过盒饭，脑子里面不断思索自己这时候该回答什么才不落下乘，是说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还是把盒饭扔在地上，跟贺松彻底痛快吵一架。
不管哪种选择，都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怜。
周倪用沉默掩过瞬间而来的委屈和愤怒。
“你少抽点烟。”
“啊……什么？”周倪慢半拍回过神一楞。
贺松摸了摸鼻子，“我刚才吃饭的时候，看到你在外面抽烟。”
“啊……哦。”周倪傻愣愣地拎着饭盒拨头发。
突然的关心比猝不及防的恶意更教人不知所措。
两人这样相处一月有余，周倪瘦得快要看不见脸。
刘子睿早已返校，严晨橙也为开学报道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贺松的世界彻底地安静下来了。
迎接他的是日复一日睁开眼后的无聊。
身体在慢慢恢复，内心却如旷野般寂寞。
中间周倪有在一日三餐之外的时间段里来过一趟，告知他休学手续已经办下来了。
“这样啊。”贺松点了点头，语言是掉下去的螺丝，他听到自己的内心有一片散架的声音，却不知道该怎么重新组装，于是只能笑，把脑袋埋在肩膀里面，笑着缓缓抬起头，“我知道了。”
“嗯。”周倪抬手看了眼表，“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先回去了。”
“周倪——”
身后的人突然叫住她，周倪快要走出病房，又不得不重新折身回去。
“怎么了”
“你会生我的气吗？”他看上去惴惴不安。
“你说的是……”
“休学。”贺松很快接下去，“现在看，好像我当时的举动太任性了。”
也许自己真的很糟糕，就像周倪说的那样，他得依靠张桂花和周倪的手撑在背后往前推，但凡她们两个少了其中一个谁，贺松就像没油的汽车，尴尬地横在路中间，目睹同龄人一个一个接连超越。
周倪说的没错，他迷茫，缺乏引导，肚子里只有一堆无用的情绪。
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甘心又怎样？他已经或被动或主动地选择停下了。
“刚开始会很生气，觉得你对自己的人生一点都不负责。不管今天跟你闹矛盾的是你的亲人还是爱人，都不该拿自己的人生当做对别人的惩罚。”周倪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与他一块挤坐在病床上。
贺松的脚藏在单薄的棉被下，周倪的手就搭在上面，她刚坐下时，扑面而来一股鲜冷气息，也许是空调冷气，也许是脸上化妆品淡淡的香味。
它们混杂在一起，构成一个无法忽视掉的周倪。
皮肤渴望相贴的欲/望像磁石，是一种极为自然的本能，两人已经很熟悉彼此了，可又要再度练习违抗本能，去适应陌生的相处。
近在咫尺而不能够到的接触。
呼吸吐纳温湿的二氧化碳和氧气。
她的嘴唇，侧脸的角度，手指搭在她脸颊上会有碎发夹在里面，接吻中有些许的拉扯，她皱眉，但并不反抗，亲昵的依偎和接触，足以消弥微不足道的疼痛。
而现在，两人一个靠坐在床头，一个侧坐在床尾，周倪的手仅仅搭在贺松单薄的被子上。
刚刚出现的画面是幻想，现在的谈话还在继续。
“但既然你答应休学，那就只能这样，这几天我也冷静下来了。”周倪实话实说。
贺松看着她，“没有很生气吗？”
“我在意你，因为你不愿意读书生气是真的。可我再生气，也只能无限接近你的情绪。你现在冷静下来后的失落、还有因为冲动而造成的懊恼和后悔，就算我再怎么理解、再怎么无限接近你的情绪，也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你的不开心。”
周倪看向贺松，他撇过脸，躲避她的视线，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还好只是休学，不是退学。”
她缓步踱至窗户前，鲜嫩葱绿的草丛中冒出不少褐色的小蘑菇，高矮不一的好几只菌菇凑成一群，榕树是新栽的，人工养殖干预的痕迹还很明显，一楼没安防盗网，远眺稍稍抬头的瞬间就能看见眉毛上面一点的蔚蓝天空。
原来天空就比眉毛要高出一点。周倪为自己这个认知轻笑出声，她忽然想，身后少年人的郁闷至少不是完全的坏事。
“贺松，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其实是很可怕的。”
“嗯？”
周倪手撑在窗台上，一副要向外面世界探寻的好奇模样，“思想上没有纠结，没有摩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社会学校长辈说要读书、毕业、工作、成家、生子，就老老实实按照既定顺序去做，可人又不是机器，输入一连串的口令以后就会完美执行，再说如果没有达成指令怎么办？比如二十五岁之前还在晃晃荡荡，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一个能结婚的对象，怎么，这个人的一生是注定失败，还是应该被送去垃圾场报废处理？”
“二十五岁？”贺松挠头，“我没想那么远。”
“可能因为我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了吧。”周倪扬扬眉毛，转身靠在窗户上，“以一个年长你十岁大姐姐的经验来说，通完幸福人生的真正捷径是走弯路。”
“嗯？”
“好比你现在休学一年，也许一年以后你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但如此还浪费了一年时间。可这一年时间的浪费，你更能体悟到珍惜时间的重要性，你知道一个人没有目标的空荡感有多难受。”
“别觉得这些情绪是种浪费。要知道，以后你跟人接触，因为你的挫败，你更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一个俗世意义上的失败者，你也不会跟别人一样纠结他们的空虚懒散，而是去发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你会知道效率的珍贵，但也拥有了真诚的同理心，人类社会跟人相处，真正懂得该去怎么做一个人是比所谓成功更重要的事情。”
她为自己今天说出这番有哲理的话，而兴高采烈，眼睛亮亮地看向贺松，“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你真的……坏事也能被你说成好事。”贺松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其实内心的郁闷已被驱散不少。
也许周倪的话有点道理，没浪费过时间又怎么知道时间的珍贵。
没有经历过迷惘，又怎么能体会内心空荡的难受。
也许自己以后不会成为一个很成功的人，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同理心和真诚，他应该会比其他人充足一些。
世界上厉害的人那么多，他们是像高楼大厦一样让人惊叹的存在，可总要允许不厉害的人如同街边杂草一样生活，装点一座城市的颜色。
反正，我们都很努力地活着。
贺松忍不住跟在周倪后面笑出声。
晚间，贺松央求一位大叔帮他去医院对面的快餐店买份凉面，他知道周倪每次带饭就带他的一人份，自己要么不吃，要么随便吃点什么塞肚子。
长期下去，肯定身体不好。
但这次周倪来得比往常要早，她很匆忙，放下保温桶就立刻要走。
“你去哪？”
贺松拄着拐杖追出去。
“没事，我处理一些事情，你不用管我。”
他没办法只能先回病房，但又不放心，坐在病床上干着急。
大叔买完两凉面回来，贺松道谢后转账给他，心里始终坐不住，他先给严晨橙拨电话，但对方真不知道周倪要忙什么。
“公司里面没事情处理，要真有事情，我妈肯定比周倪更忙，她今天没加班回来得还挺早。”
贺松只能再给瞿靖宇打电话。
然而电话接通，在他耳侧响起的却不是熟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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