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工作是最好的情绪麻/醉/药，至少周倪一进公司，任何事情都成了她工作列表的一个待完成项。
这段时间严鹤茗忙到飞起，她计划去外省发展分公司，规划的蓝图需要扩大，不能一直盯在一个地方。
周倪跟公司的培训部更新话术的交接，针对新出台的法//规研究，每天电话邮件来往不停。
她们聊天大多的内容跟工作有关，要么讨论人员分配，要么就是办公室内的人心斗争。
严鹤茗说之前离职的部门总管带着一批资源重新回归，给他一个新的职位却还是不满足，员工对这空降的部门老大也是不满，两边剑拔弩张气氛僵得像战场。
她的手指敲打手机屏幕，电梯下行有其他楼层其他公司的员工进来，工作上的话题不好再讲。
周倪的手机里面又有新进的短信，内容莫名其妙，这次是张照片，拍摄对象是她当初就读的学校。
“怎么了？”电梯到达地下一层，两人前后出去，严鹤茗的微信叮咚响起，她在说话的间隙中回复。
周倪把短信删除，号码拉黑，她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大概是熟人的恶作剧，已经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每次讲点我小时候的事情，要么就是一张彩照。我回他消息他只说要见一面，号码拨过去又显示不存在。”
所以她计划以不变应万变，发一条删一条，换个号码就继续拉黑新的号码。
两人上车，严鹤茗坐在副驾驶上，她系好安全带，又开始跟周倪讨论起年关的事情来，公司计划一月二十五号放假，刚好第二天就是南方的小年夜。
她们现在要去学校接严晨橙和贺松，严鹤茗想到自己好久没见女儿，内心一阵柔软，她计划过年期间要带她去旅游，高考临近，女儿的成绩稳定，偶尔来个小爆发，她的心情也跟随分数上下起伏。
“我也不是那种望女成凤的家长，她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看到我上次微信给你发的视频没有，晨橙在国际友人面前全英文演讲落落大方的样子，虽然那场比赛她只拿了个第三名，但在高三这种紧张的时间段里面，她每天除了读书还要忙比赛……”
周倪安安静静地开车，她早就习惯严鹤茗一提女儿就嘴巴不停的样子。
工作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感情世界里也仅仅奉行游戏人间的快乐准则，看上去刀枪不入，偏偏女儿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有很多值得说到的优点，人生履历铺陈开来也是金光闪闪，可唯一能真正能让她瞬间开心难过的除了严晨橙再没有其他。
周倪有时候没办法想象一个当母亲的心，明明自己已经那么优秀了，可最骄傲的事情却是女儿英文演讲比赛的三等奖。
她找了个适合停车的地方，一到放假学校就挤得水泄不通，电瓶车和汽车密密麻麻，蚂蚁也难走过去，从校门内涌出来的学生迅速填补车与车间隙中的空白。
严鹤茗早就下去接女儿，周倪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全然不去想贺松能不能找到自己。反正当初早就说好了，让他跟着严晨橙走，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跟丢。
世界上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儿女吗？并不尽然。
周倪听着后车厢热烈的开关门的声音，还有搬运行李箱在拿起来当口忍不住发出的嘿咻声。
她听见严晨橙故意掐着嗓子怪贺松，说他力道太大把自己的书弄坏了，又各种小女儿样的撒娇，抱着严鹤茗说要跟她坐一块儿。
贺松跟在旁边闹，嘻嘻哈哈，跟严晨橙开着没轻没重的玩笑。
后视镜的画面把他们三个人限定在一个框里，周倪是在这个画框之外的观众，没办法融入其中，又无法共情快乐。
只是嫉妒这专属于烟火人间的幸福。
副驾驶座被人“砰——”地一把拉开合上，周倪的视线里面冒出一个泛着刺青色的头，他校服里面就一件毛衣，那么冷的天了，蹦蹦跳跳一会儿身上就冒着热。
“严晨橙，把帽子给我！”贺松对上周倪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缩回去，想到自己的帽子刚才被严晨橙故意摘掉，又扭头向她要。
严晨橙靠在严鹤茗的怀里笑了半天，在贺松又是催促又是哀求下，才任性地把帽子往前一掷，砸在他的脸上。
他对着后视镜整理着装，仔细严峻地对待两边长出来的鬓角，手指捋一遍后觉得没那么平整，于是又捋一遍。
汽车前往新开的一家自助烤肉餐厅，严晨橙一早就跟严鹤茗说好，寒假回家第一餐就是要吃这个。
车后座的母女两人才见，话题说得没完没了，严晨橙是个好打听的性格，正津津有味听她妈妈抱怨部门主管的麻烦事。
贺松在等红灯的时候小心翼翼凑上去问周倪，“你刚才心情不好吗？”
“嗯？”
“我从学校里面出来，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碎末一样的情绪就像吃饼干时掉落在沙发底下的残渣，她没料到贺松会注意，他提起的时机又是在她放松下来不设防的当口，于是手足无措，一时连借口都不知道怎么找。
“我……我……你怎么剪头啦？”红灯转绿，周倪名正言顺躲过贺松的眼睛，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贺松捏着自己的帽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后座的严晨橙“噗嗤——”笑出声来，替他解释：
“我们老师说男生头发太长影响学习，所以一天晚自习专门带个推子来把他们头发全部剃成平头。早操的时候特别壮观，乍一眼看去以为他们一个个是劳改犯。”
严鹤茗摸着女儿的长发，“你们女生的头发不用剪吗？”
“只要不披着都行。”她很高兴，仿佛占到什么便宜。
新开的自助烤肉餐厅在一个商场里面，严晨橙和贺松两人穿着同款校服混入五颜六色的人群中难免吸睛。
他们四人到达三层，严晨橙说想喝奶茶，她拿起手机问贺松喝不喝，贺松犹豫一下说行吧。
严晨橙立刻顺杆往上爬，“那你说行，你就去买，我不想动。”
“我……！”
她立刻微信转款给他，“别磨蹭了，我请客！”
奶茶店正是火热，排成一小条长长的队列，她们三人估计贺松还得有一会儿才好，于是坐在长椅上聊天。
严晨橙又开始讲起学校里的事情，说班主任吃完柚子没擦嘴，柚子粒黏在他脸的右下方，特别像颗媒婆痣，但他一无所知，讲课的时候慷慨激昂，底下同学都笑翻天了。
光说不够，严晨橙还跟着模仿起来，逗得周倪和严鹤茗哈哈大笑，笑完又叫她在外面收敛一点。
一声不确定的“晨橙？”在旁边突然传来。
三人的笑容还留在脸上。
见到来人，严鹤茗的反应最快，上扬的嘴角迅速下撇，目光转到其他地方，连装装样子都懒。
周倪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旁边，他身材走样，发际线也不断上移，眼镜框的鼻托被油脂浸得发黄，啤酒肚被一条黑皮带紧紧勒住，像揣着一个皮球。
“爸爸？”严晨橙生涩地像在练习一个新学的单词，她脸上的表情被阴云飘过又很快吹走，扬起大大的笑脸说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唉，唉，我嘛……工作……应酬都这样。”他看一眼严鹤茗，前妻和女儿过得太好，心里不大是滋味，当初明明是自己把她们踢出局，却没想到在人生的球场上，她们另外组队，赢得一场比一场精彩。
“你身体怎么样？”他看严鹤茗把自己当做透明人，干脆跟女儿交流起来，“我最近工作太忙，一直说想去见你，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你哮喘还好吧？现在天冷，你自己注意点。”
周倪看着眼前的男人，严晨橙已经很久没提过父亲了，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升入高中的聚会上，那时候他也是来得匆匆，买了份礼物送到后就离开。
对了，他好像还问过自己，说严晨橙的高中是她本人考上的，还是她妈妈花钱送进去的。
男人还在讲话：“上次你妈妈把你英文演讲比赛的视频发到朋友圈，我看了，在高三这种紧张的时刻能拿到第三名，还是临时突/击，我一想到当初没机会去现场看，就感到可惜。”
严鹤茗深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她不大愿意打断女儿感受父爱温情，但又恶心前夫做作的嘴脸。
忙忙忙，每次微信电话联系，让他来一趟女儿的生日宴的时候，永远都拿这个当万能的借口。
要不就是说自己老婆不同意。
见了鬼了，他老婆在他家能说上什么话？
严晨橙继续跟他虚以为蛇，“爸，视频里面看到也很好啊。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商场？”
话音刚落，一个小男孩就从厕所里面出来，他也喊爸爸，对严晨橙危险感极高。
“这是你弟弟。”男人怜爱地摸他的头，“他学习没你厉害，不过人聪明，就是不肯学。晨橙，你是姐姐，爸爸每天都很忙，现在年纪又大了，想去看你也有心无力，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来我家啊，你可以过来看我的对吧？”
他忽然委屈上来，带着儿子指责严晨橙，“虽然我没空，但我一直都关注你的一举一动。逢年过节一直都有给你发个红包，但你除了一句谢谢以外什么都没有。你弟弟学习不好，你有空也要多关心，寒假什么时候有时间给他补习补习，阿姨一直都很欢迎你，不停向我念叨你什么时候来。”
“张添阔你给我闭嘴！”严鹤茗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实在忍不下去，“逢年过节就发个一百块钱的红包，叫做关心？我微信电话跟你联系多少次，叫你有空的时候去看一下晨橙，你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有儿子有钱，你不会自己请老师教他吗？怎么着，你一分心力都没出，现在指望晨橙给你儿子辅导英语，以后是不是还指望她来给你养老？”
“鹤茗，这话就是你说得不对了。事先声明，我根本没指望以后靠晨橙养老，她这个身体，能做得了什么呀？以后能跟你一样拼事业吗？她有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吗？还有结婚，哪个男人肯要她，我一直怀疑晨橙的哮喘是不是你们家的家族遗传，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姑姑也有哮喘吗？我就是婚前没做检查，被骗了。”
“被骗了？！”严鹤茗激动地站起来。
严晨橙一把拉住她的妈妈，劝道：“妈，算了，算了。”
又叫她爸爸先走。
周倪也过来安抚严鹤茗，“为一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
“他怎么伤害我都没关系，但晨橙是他的女儿，他就算偏心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看不起自己亲生女儿啊！”
严鹤茗紧紧抓住严晨橙的手，指甲恨不得抠进她的肉里，她狠狠说道：“晨橙，你不能就那么算了，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再和一个好男人结婚。你的人生一定要过得精彩，给你爸好好看看！”
有关照片的回忆于喧闹中再度清晰，周倪像置身在车水马龙的暗房里，屋内和屋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手里拿着的镊子，夹起一张照片，画面逐渐显现，是两张少女的脸。
是严晨橙垂下眼时，慌乱闪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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