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39
大一报到那天，刘子睿站在校园门口让人拍张照片，烫金字体的校园名称烙在巨大的石头上，校园围墙内的樟树和榕树燃起大片溢出墙外的绿色。
他把照片发给贺松，喜滋滋地发了条语音过去。
“说真的，用一年时间翻身考了个好大学，我觉得自己简直牛13坏了！”
聊天框正上方联系人的姓名变成正在输入中，很快他收到来自贺松的回复。
“这话你不是当初在村里面摆升学宴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吗？”
刘子睿发了个表情包，在后面写道：“我说这话主要目的是为了鼓励你，告诉你只要有努力就一定会有奇迹。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今天不是高三开学第一天，你们学校没有收手机上去吗”
又是正在输入中。
他在等待回复的间隙感慨，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得可以是冬日里一个艰难起床站在走廊温书的早晨，短得又局限于一沓试卷和一堆半人高的书本。
回复完刘子睿的消息，贺松把手机交了上去，他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防盗网外面是被切割成一格子一格子的块状天空。
班里同学说是学校担心学生压力大想不开，便擅自主张yan/割掉整片天空的吸引力。
不锈钢的防盗网跟一年一度张贴出来的成绩单，优秀学生展示栏的意义一样，它们都是一种长年延续的传承，前者的压抑造就后者的光荣。
黑板上有高考倒计时，贺松瞥一眼，没那么放在心上，高二下学期收到刘子睿高考结束的消息时，他就知道战争的硝烟已经开始燃烧。
压抑，窒息，夏天校服沉浸的汗液，空调和风扇轮番交替，大桶大桶的矿泉水没几天就被尽数消灭，桌位上的生活委员烦躁地一边联系送水工，一边在草稿纸上代入另一个公式验证题目。
黑色签字笔落在稿纸上，结成千万条繁乱的没有秩序的网，掩盖在丝网之下的数字，默写的单词，像战场上士兵的骸骨和碎片，一块交叠一块，层层掩埋，具体的形状被模糊，只剩下边沿暧/昧的色块。
后背被人拍了下，贺松转头，见到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的严晨橙。
“还站在这里干嘛，不怕老师等下骂你？”
贺松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说道：“累，想休息一会儿。”
“我们暑假不是刚结束吗？”
“你好像忘了一个多月的补习班里一直坐在你旁边的人是我。”
严晨橙取下眼镜，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她闭眼揉了揉鼻梁，啧一声，倒赞同贺松前一句喊的累，“是挺累的，我现在度数也比以前深了。”
但她一向擅长给自己找乐子，在疲乏的时候获寻新的刺激，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敲了敲，严晨橙脸上憋笑，胳膊肘一拐故意去撞贺松。
班主任站在前门催他们两个快进教室复习，贺松刚准备走，严晨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你别理他，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好事者的眼神装满了热闹，像隔岸观火恨不得能直接去浇一罐油，别人家的隐私秘密和八卦，越盛大越好，越哄闹越好，扒开没人来过的角落，把旧故事听一轮讲一轮，再添油加醋转述一轮。
此刻周倪和瞿靖宇正被公司同僚围绕在正中心，部门团建特地找的一个海滩成为他们二人被“逼/供”的行刑地。
一群成年人说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甚至难度升级，被旋转酒瓶选中的人没有资格挑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要乖巧做好被宰的羔羊，接受众人七嘴八舌的命运安排。
不知是不是大家提前算计好，几轮下来不是周倪就是瞿靖宇，任务难度太高，他们二人交替用酒抵过。
“这样不行啊!”其中一个男生带头喊，“周副总，你俩这样就光喝酒去了。不够配合，我们真心话就问一些大家好奇很久的问题，其他擦边球的成人话题绝对不讲，做到完全尊重。”
一人开口，剩下几个纷纷张嘴附和。
“是啊，周副总，自从瞿大哥入职以后我们就猜是你们是什么关系。就你俩这磁场这氛围，要说没有故事真的说不下去啊！”
“就是男帅女美，要是你俩没一腿，谁信啊！”
当事人一言不发，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俯。
周倪特意与瞿靖宇拉开身体间的距离，但两人的视线还是被风吹着缠住，像天上的风筝打架，线与线绞在一块，说孽缘也好说遇见了冤家也罢，他们除了双双落下，没有其他结局。
叶片倏忽砸在地上，“嗒——”一声响。
贺松的视线限制在防盗网的格子间内，追随眼前忽然掉下的叶片。
严晨橙不知跟班主任说了什么，哄得他看完贺松一眼后就进去教室。
他站在原地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老师看自己的眼神忽然之间不太对。
“你跟老师说什么了？”贺松一头雾水，搞不清状态。
严晨橙耸肩，“没什么啦，我就说你压力很大，读书读到想哭，看到天空还想体验一把当小鸟的感觉，如果不是防盗网你现在已经张开翅膀在飞了。老师现在已经在跟学校的心理老师联系了，你晚修的时候就过去聊一聊。放心，我作为班长兼你的朋友，已经跟老师说在努力开导你坚持到见心理老师那时候。”
贺松：“！！！严晨橙，你……！”
他简直没办法理解严晨橙的道德底线，怎么什么话都能睁眼瞎说。
“你别走！”严晨橙拉住要去跟班主任解释的贺松，“怕什么，晚修去找心理老师，你还能获得不用写作业的两节晚自修，作为班长我全程配送，你不能毁了我的休息夜啊！再说我等下给你讲的事情，你听完以后，差不多也要去看心理老师了。”
“什么事情？”
“周倪让她的初恋来公司上班，还帮他还了将近一半的债务。”
贺松瞳孔震动，难以置信。
“我就知道你不清楚。催收公司特别看重员工信用度，所有员工入职之前都必须带上个人的信用记录，但周倪的初恋不仅身上背着案子，又欠了一大笔钱。她可是花好大的人情，让他进去做个前台收快递当门面，顺带兼职做个司机。还有今天是公司的部门团建，周倪也把他一块带去了，说是司机开车负责送人，其实就是假公济私。”
贺松垂下脑袋，捏紧拳头。
空气就像叶片落地，“嗒——”地一声，瞬间凝滞。
在说出“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但现在只是朋友”这句话后，现场安静的氛围与她的预估如出一辙。
紧接着，又爆发出新一轮的讨论。
“哇，果然跟我说的一样，我当初就说你们在一起过。不过周副总，你们好洒脱啊，分手还能做朋友。”
“真的，我谈过好几段恋爱，感觉到后面要么是感情淡了大家自然当陌生人，要么就是轰轰烈烈吵一架分手的。像你们这样还能保持友谊真的好不容易。”
大家纷纷恭维周倪，夸她有胸襟有气度，话题拐了个弯，聊到跟前任分手，话匣子打开也不再拘束，直接点名道姓问两人怎么没考虑复合的事情。
“当初在一起肯定也有甜蜜的时候，既然性格处得来，怎么不继续呢？”
这回是瞿靖宇开口解释：“就是因为在一起过，所以才更清楚我们只适合做朋友。”
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游戏继续，后面几轮被酒瓶选中的是其他同事，周倪和瞿靖宇没带客气，真心话开口的问题辛辣，大冒险进行的活动刺激，一行人闹闹笑笑，舍不得回程，最后报名参加一个水上赛跑的项目。
所有人员分为两批，在一个类似游泳池的水面上架一座吊桥，a组的人站在桥下把桥上的b组人员拉下来，比赛最后到达终点的b组成员少于掉落水中的b组成员，则a组成员获胜。
周倪和瞿靖宇分在一个队伍里，他们在队伍的末端，因为刚才众人的追问，虽然事情过去了，但浮动在他们之间的尴尬却还在。
竖长一排的队列在做准备，前面的同事紧张又澎湃，周倪和瞿靖宇躲在最后，现场情绪和氛围传到他们那里的时候，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你玩得还开心吗？”周倪找话题，“平常同事们的压力太大，所以一放松下来就特别疯。”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远方一声模糊的“预备备”，桥上队伍和桥下两边都做好准备，再说话不合时宜，周倪也调动全身注意力，密切关注前方动态。
“跑！”
随着裁判一声号令，队伍里的同事一个个都往吊桥上冲，但无奈首当其中第一位因为用力太猛，还没被桥下另一组队员碰到衣角，就先因为惯性猛地朝外摔去，“噗通——”一声落到水上。
出师未捷，桥下同事笑得捂住肚子，他们主意也坏，力气小的几个女孩子抓住吊桥不断晃悠，男同事能抓住一个算一个，使劲掰着往下拉。
桥面上是湿滑的水，根本跑不起来，又得保持平衡，但速度稍微慢点，又会被人抓住拉下水去。
桥上的队员根本没办法关注其他同队成员的情况，只能想着先自保，顾好自己，努力苟到终点线。
周倪刚走到桥面就被晃得差点摔倒，一个男同事趁其不便直接抓住她的脚踝要把她给拽下去，比赛之前他们就说好规则，随便乱玩不存在得罪人这套。
她为了防止摔倒不得不跌坐在地上，一想到比赛还没开始就要在这里结束她就心有不甘，一个惯力被人抓住的那只脚朝前一踢，掀起高高的水花，淋漓地落在男同事的脸上、眼睛里，对方还没擦干水，周倪一把踩着他的脑袋朝下按，根本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待得睁开束缚获得自由，她立刻踉跄地朝前爬去。
但桥面太晃太滑，她根本没办法控制抑或朝前挪动，正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要输之时，一直紧随在她后面的瞿靖宇开口：
“你直接往前走，我守着你。”
“什么？”周倪怀疑自己听错。
瞿靖宇抹了把脸上的水，对周倪说：“别想那么多在，直接往前爬，旁边有人攻击你我就替你拦下。”
桥面只剩他们两个，一下就成为所有人围攻的重点，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们长时间讨论。
周倪的性格一直都是无所谓赢，但特别不甘心输。
“你保证能让我过去。”
“可以。”
她立刻手脚并用往前爬，只专注于自己的平衡本身，在吊桥晃动时稳住，与桥下的对手干耗，趁对方精力不够的时候立刻快速爬过去。
终点线就在前端，到达的几名同事拼命大喊加油。
周倪的心也开始急躁起来，恨不得一把跨过去，这时候有人拉住桥面往自己的方向倾斜，周倪爬得太快太急，根本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空间，眼看自己就要掉下去，忽然一只胳膊拦在她的肩膀前面，然后手朝后缩，周倪整个人被带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你差点掉下去了。”他说的是事情本身。
眼看两人双双就要过线，底下的对手哪里甘心，所有人都加大力度晃吊桥，终点线的队友们又急又气，原本的喊声变成吼声，高昂地大喊加油。
在慌乱之中，他们不得不继续抱在一起稳固脚下的桥面，周倪缩在瞿靖宇的怀里，瞿靖宇一手抱住她，一手抓住桥板。
“等下我推你，你直接把自己往前掼，但这不能一定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你也会过线吗？”
“我尽力。”
他的前胸贴在周倪的后背上，说话的时候胸腔振动，水汽湿冷，唯独彼此这点温暖。
等到桥面稍稍平稳，瞿靖宇立刻轻手将周倪往前推，她顺势而往，前方的队友立刻抓住她的胳膊。
但瞿靖宇却被一位潜伏在桥下的男同事一把抓住，“噗通——”一声，在周倪上岸转身的瞬间，他掉落进波光粼粼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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