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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36


“你这一个人做不完啊。”

        她的声音在他的上面响起。

        瞿靖宇抬头看她,客厅就她一个,屋外面没人,他把抹布随手扔到椅子背上,两条腿摊开坐,“我没钱。”

        “看得出来。”周倪轻笑一声,她解开西装纽扣,里面只穿一件白衬衫,衬衫扎进黑西装裤里,往上余出些许竖形褶皱,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在腰间荡漾。

        她今天没开车过来,穿的是黑高跟鞋,踩在满是灰的地板上一脚一个印子。

        瞿靖宇不懂她要干什么,却见她拿起椅背上的抹布,径直找到厕所,然后打开门放水,水声哗哗,他记得厕所里面还有一个水桶,破了个角,只能装满半桶水。

        “坐那干嘛,进来洗拖把准备拖地啊!”周倪的头从破旧的老木门里面探出。

        嵌满方形旧瓷砖的厕所中间亮起鸡蛋大小的灯泡,暖黄色,照不太明,她的影子被灯拉长,刻在墙面之上,掩盖在不规则的光影和线条中间,如同呼吸一般起伏,像要跃出墙面,又像越潜越深。

        瞿靖宇站起来,朝她走去。

        -

        体测半节课结束,今天晚修没老师讲试卷,也不用提心吊胆等着小测从天而降。

        无需补考的人提前回到教室。

        每到这个时候,严晨橙就有格外的豁免权,她不需要跟同学们一起挤在跑道上,刚开始老师还会让她去后操场站着,担心需要体测的同学内心失衡,到后面双方都有默契,体测是独属她的私人时间。

        严晨橙在座位上把数学卷上的错题抄记在错题薄里,b5款的活页本,厚厚一叠,荧光色的索引贴层层垒起。她的笔记没人敢借,里面的内容是需要破译的摩斯密码,除了本人没谁能看懂。

        教室后门被人推开,严晨橙朝后转,看到贺松,她寒暄道:“你那么快就结束了?”

        “男生的项目都很快。”贺松坐下,问她在干嘛。

        严晨橙把错题很快抄好,她合上笔记本直接扔进桌洞里面。

        这段时间贺松有些过分努力,不去图书馆不跑后操场,每天把自己潜伏在自己的座位上,拼命背书写作业,不会的题就一直追问严晨橙,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贺松会偷偷观察自己一些读书的小习惯,比如看到她用错题本,就在课间立即跑到学校小超市买了个盗版相似款,索引贴找不到荧光色就用大地系列的深色调。

        还有严晨橙习惯把记不住的单词抄在便签上,课上累了就瞥一眼分散注意,贺松很快也跟着进行拙劣的模仿。

        她每天都在气得咬牙切齿,一方面担心贺松是不是天降神童,万一读着读着就读出奇迹怎么办;一方面每次转头,她不是看到后桌贺松又又又跟着自己买同款或者盗版款,就是遇上一张有叉有勾的卷子,对方低声下气求她讲解。

        严晨橙是很想拒绝,她没打算答应,但贺松似乎找到对抗她的最佳诀窍,不断对她进行语言上的称赞,又各种对自我进行智力方面的贬低。

        而且,最关键的是——每次严晨橙给他讲完题以后,贺松都会一脸敬佩、又叹又羡地看向她。

        啧!啧啧啧!对一个虚荣心爆棚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受用的事情!

        于是她又耐心多讲几遍,甚至担心贺松不好理解,还特地给他编了几个解题口诀写在旁边。

        等严晨橙转回座位找到理智,发现自己给贺松讲题又浪费二十分钟:“!!!”

        她刚才转头明明就是要质问贺松,问他知不知道克隆羊多莉是几岁死的呀?!

        同一个坑不能跌倒好几次,严晨橙挺起胸脯,她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因为缺点被人这么明晃晃地拿捏还是头一次。

        斜眼乜向正大口灌水的贺松,严晨橙看不懂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在做错题笔记吗?”贺松穷追不舍。

        严晨橙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你最近怎么跟失心疯一样在读书,真的太努力了。除了老师高兴点,班里同学都视你为眼中钉。”

        “为什么?”贺松不解。

        “你考好了排名不就在他们上面,谁乐意啊?”

        “我又不可能一飞冲天到那种程度。”

        “同学,你听没听过鲶鱼效应啊?而且这段时间你的成绩和排名一直都是正向反馈。”

        贺松不作回答,他刚跑完步,脸上的防晒霜已经完全花掉,和汗水一块腻在脸上,他拿出桌洞里的湿纸巾拼命擦脸。

        严晨橙奇奇怪怪看他一眼,捡起课桌上的水笔把玩,“还有,你最近怎么不提周倪了?是跟她彻底掰了还是真的好上了?”

        对前一个假设,贺松不屑反馈,对后一个假想,他老实戳破严晨橙的幻想,“我们做好了约定,我好好读书,她会在我高考以后去考虑感情生活。”

        黑色油性水笔绕着严晨橙的大拇指转圈,从笔盖到笔尾,周而复始,她原本是百无聊赖挑个东西打发时间,但听到贺松的回答以后,目光一顿,忍不住向他那看去,手指脱力,指尖上的笔生生甩了出去。

        “啪——”地一声,笔摔在地上。

        贺松走过去捡起,严晨橙从他起身离座到重新回来,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不放。

        “你可真有能耐。”她像重新认识他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贺松不明所以。

        “周倪很少会没有目的地去对一个人百依百顺,包括你妈妈,如果当初不是她救了她,你们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故事。不过这也不怪她,小时候的生长环境太恶劣,自私和自保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本能。你看她现在有条件能自己选对象了,交的男朋友都是肤白貌美这一挂的。但之前,差不多她刚上职校那会儿,那时候还没遇上你妈,听说她遭受过校园霸凌,但受欺负的时间也没有很长,毕竟她一下就抱上一个大腿,后来在学校里面都是她欺负别人。”

        “她当时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很凶,一看就不好惹。”严晨橙指着贺松,吓唬道:“一拳能打死两个你。”

        “这谁告诉你的?”

        “反正不是本尊喽。”她耸耸肩,“有些是我从我妈那里听来的,有些是公司里的老同事说的,零零散散。我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周倪小时候很可怜,八岁左右就成了孤儿,从小寄居在舅舅舅妈家,但没多久她又搬回自己的家里,一个人生活。她好像还有个叔叔,只不过音讯全无,大概也是怕负责任,故意不联络吧。”

        贺松垂目,眼底透出心疼。

        她看到他那样,眼前忽然浮现出周倪在他们面前爽朗大笑的脸,她一直都蛮热情,亲切的,偶尔脾气不好,有些沉不住气的暴躁,但妈妈说没人是完美的,周倪在苦难的生活环境里面已经锻造出最美好的品质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严晨橙反问自己,太阳上面都藏有黑子,一个饱受苦难的人,一个维系情感困难的人,一个藏起自己歇斯底里情绪的人。

        她人性中的阴暗地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

        小楼房被从里到外清洗一遍,周倪和瞿靖宇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天空像遇到钢笔漏墨,稍微没注意,就糊得全是黑色。

        周倪点餐叫外卖,她写的是瞿靖宇的电话姓名和地址,一切弄好以后,她叫他时刻注意手机。

        “你要干嘛?”

        “给你铺床,不然你今天晚上睡沙发吗?”

        她下午打扫卫生的时候,去附近的小超市一趟,零零散散置办了小一千的东西回来,本来打算给瞿靖宇灌煤气的,后来又想他一个单身汉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于是跑去稍微远点的家电城里,给他买个电磁炉,紧接着后面锅碗瓢盆搬了个遍,还嫌不够,周倪又想到夏季天热,冬季天冷,她买了风扇以后又带回一床电热毯。

        瞿靖宇给她开门的时候吓一跳,以为她把超市运回来。

        床板上有颗铁钉半弯钩凸起,周倪拿食指摁了摁,抱怨这怎么睡人。

        她把床垫在床板上放好,又抱来一床棉絮铺在床垫上,最后是铺床单,在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之前整理好,周倪气喘吁吁地靠坐在床沿上。

        瞿靖宇这时候推门进来,周倪本想跟他闲聊,问他会不会铺传单,坐牢的时候睡什么样的床,谁知这些问题还没开口,他忽然一下子将周倪抱住一起往床上跌去。

        柔软的床垫和棉絮将他们妥帖呵护,周倪被压倒时的第一个感想是钉子还是有点梗,仔细睡时能感觉得出来,但无关痛痒,这点不适不影响睡眠。

        继而是来自瞿靖宇唇舌的侵//犯,周倪不给回应,狠狠咬破他的嘴唇,血腥味如夜色弥散,他将她勒得更紧,周倪手往下伸,摸到他的关键部位,瞿靖宇误会她要做什么,刚拉开点空间,周倪直接捏得他疼不起身。

        “艹!”他埋在枕头里低//吟。

        周倪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她后怕瞿靖宇再发疯做什么,走过去拉开卧室门,找了件顺手的东西握在手里,单论力气她肯定不敌瞿靖宇,但借着巧劲还是可以跟他周旋片刻,就算到最后自己难免吃了点亏,她也能保证瞿靖宇占不到自己什么便宜。

        “你刚出来是他/妈又想进去?”周倪站在卧室门口骂,“跟条狗一样看到雌性就忘记自己在哪了。”

        瞿靖宇埋在枕头里面,不敢抬起,瓮声质问她:“你今天留下来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是啊。”

        他艰难从床上爬起坐好,见到周倪手里的半截长的棍子一惊,知道她对自己有了防备,也不敢再动手动脚,“那你心里没我吗?”

        “没有。”

        瞿靖宇有些生气,“你心里没我你留下来干嘛?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那你为什么愿意留下来给我买东西,帮我收拾家,而且我们之前还在一起过……”

        “瞿靖宇,你是脑子里面长了鸡ba,什么事情都往□□里扯吗?情义情义,我对你无情但有义啊!”周倪恨不得把棍子戳进他的脑门里骂,“当初分手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但这不代表我不感谢你。”

        中职三年是他的保护,周倪才能平安度过,也是他的引领,周倪才走上催收这条路。

        下午跟同僚说准备问他保险费的事情,只是周倪一个留下来的借口。不单说瞿靖宇现在究竟有没有这笔钱,就算有,他刚出来,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哪怕不再是情/人,他们也还是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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