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两人僵持的时候，瞿靖宇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快要凝滞成固体的空气。
他一只手捧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戳着手机屏幕，绿色通话键往前跑出一点点，一个没抓紧又退回原点，他没敢抬头看周倪，发狠一样艰难地戳着绿色通话键往前面移。
磨人的铃声终于止住，瞿靖宇接通手机，是外卖电话，说自己已经到达门口，麻烦他开门接收一下。
周倪点的是两份面食和常温矿泉水，拆开包装袋全是水汽，她先拧开矿泉水瓶，痛快喝够一口后，才开始吃面。
两人的气氛还是足够尴尬，周倪一直把棍子踩在自己脚下，她对瞿靖宇的防备心自从刚才就没再卸下。
“有想过去做什么吗？”还是周倪先搭话问他，她面里辣椒放得太多，吃得汗水淋漓，餐具配送的纸巾根本不够，瞿靖宇把自己那份给她。
出狱后具体要做什么他没想过，眼下正是迷茫的时候，他还没把生活捋顺，又怎么去考虑未来。
筷子把面条搅乱，热气不断往上熏眼睛，瞿靖宇现在冷静下来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强吻周倪，在看到她为他铺床的时候，一米七的单人床勉强能挤下两个人，床铺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受那一刻内心的鼓动，一些模糊潮湿的感动，还有对未来的迷茫感，他走过去，盖在了她的上面。
现在想想，那会儿情绪复杂，也不知是哪种心情占据上风。
瞿靖宇看到周倪被辣到红肿的嘴唇，他克制住自己的视线，埋头大口吃面，一根一根没理清的线条全部被吞进胃里。
棍子被踩在周倪脚下碾动，“那你最近这段时间生活费还够吧？赵善春说你还有笔保险费，听说数目不少，如果是真的，你可以用里面的钱做点小本生意，或者先修整一段时间。”
“保险费的事情是赵善春骗你的，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保单照片应该是他p的。”
周倪扬扬眉，“他为了减免利息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对我算不错了，被人利用还证明自己有点价值。”他现在倒看得很开。
十七八岁的周倪可没法去想瞿靖宇有天能心平气和跟自己去谈论这些事情，他眉眼间的暴戾都被沉淀下来，甚至透露出几分命不由人的颓丧感，身上的黑色工字背心被汗水灰尘浸得又脏又臭。
周倪吃几口面，刚准备叫瞿靖宇把手机借给她时，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了进来。
她按下接通键，对面瞿靖宇从面条里面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周倪搅拌面中的汤汤水水，她没耐心听完对方的话，直接把电话挂断。
“谁打来的，你怎么就直接给人家挂了？”
“推销公司的，没必要听。”她不抬头，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继续吃面。
一顿饭很快解决，瞿靖宇没找到纸擦嘴，他直接把刚买回来的卷纸拆开，拿出一桶，扯下两截，叠放一块后先给周倪。
她没设防瞿靖宇会给她卷纸，内心轻微的洁癖感在作祟，这比强吻更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脚下防身的木棍此刻变成梗脚的武器，周倪伸出手准备接纸，后来又不甘心地收回来，她想到自己的西装口袋里面有一包纸巾，几乎是卸下浑身的重担，周倪庆幸地说道：“不用，我口袋里面有面巾纸。”
“有差别吗？”
一样都是纸，相同的颜色和材质，连标在包装袋上的品牌名都大同小异。
周倪知道是自己小题大做，但她已经习惯消费社会人类对纸巾的分门别类，更重要的是，周倪低下头，几乎是认输一样对瞿靖宇说道：“因为我有的选。”
他站在原地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肯承认下午的相处，还有晚间的吻，都是他自作多情的一个梦，“能理解，人都是会变的。”
彻底无话。两人中间仿佛竖起一堵厚重无形的墙，墙的一边叫岁月，另外一边叫金钱，年少的情谊和回忆在墙壁的细缝中被不断碾碎。
周倪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在瞿靖宇的手机里，她叫他需要时可以随时找她，她说实在找不到工作，她也能帮忙找找。
她为了填补缝隙，慌不择路地说了很多的好听话，却也把两人越推越远，越发生疏。
最后周倪几乎是逃跑离开，她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当司机询问要去哪里，她茫然地抬头四顾，报出贺松的学校名字。
校园里面还在晚修，教室灯光盈盈，亮得如同白昼。
她被风吹散些伤感的情绪，在校园门口来回踱步，最后还是决定回公司，把瞿靖宇的债务报告做个总结。
学校门口几乎没有出租经过，要搭车必须得往前走一段路，至少得穿过两边窄小的校园街道，走到马路边上。
经过一家炸鸡店的时候，周倪忽然想起好久没请贺松吃这个了。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了讨得他的信任，周倪煞费苦心研究好些跟孩子相处的育儿书籍，本来打算带他去吃养生粥的，但感觉正儿八经的氛围不适合小孩放松，炸鸡店内消费到一定程度会送玩具，对大人而言也是种放松。
上次两人吃炸鸡还是什么时候，周倪放慢脚步，站在橱窗面前回忆，落地玻璃映照出她的形单影只。周倪冲镜子笑了笑，她发现自己嘴角的法令纹比平常要深上许多，她又再次笑了笑，嘴角卡住去数眼角的细纹，啧，貌似比上次多了一根。
尬笑星人周倪小姐成功地用僵硬的笑容，吓哭了窗户对面在吃薯条的小朋友。
她先是尴尬，后趁着小孩妈妈不注意，故意把眼睛瞪大，舌头伸出，歪着脖子假装一副要咽气的样子，再次成功地将刚被哄好的小朋友吓得哇哇大哭。
理了理头发，周倪趁对方妈妈没回过神之前，快速隐匿在街道的其他拐角地方。
–
晚修第一节课开始没几分钟，贺松被老师叫了出去，说他家长给他请假，因为贺松要去参加一个重要长辈的宴席，门禁之前回来。
请假？宴席？每个词都与他无关，贺松再三跟老师确认家长的名字和请假理由，得到准确无疑的答复后，他反而更是一头雾水。
带着迷惑的心情接过假条走出校门，贺松看到不远处周倪冲自己挥手。
“我们要参加哪位长辈的宴席啊？”
“你怎么那么笨呢？这是我骗你老师让你出来的借口。”
“但老师说等宴席结束以后，家长要拍照发给他。”
“这我知道。”周倪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之前两人跟奶奶的合影，照片里面的窗户是白光，她把窗户截掉，将照片的颜色调暗，三下五除二做出一张假照片，“这样不就可以交差了，反正老师也不会仔细看。”
她心血来潮，带贺松去炸鸡店，靠窗坐的小男孩见她进来，泪眼花花，嘴巴一撅又要哭。
周倪怕被小孩的妈妈发现，她带着贺松冲去一个角落，他们点了两份套餐，还没叫到号。
托盘很快被端上来。
两包番茄酱全部被挤在纸上，贺松把鸡米花和薯条撕开倒下。
周倪说她今天晚上刚吃完一大碗面条，感觉现在还是很饱，她捻起一根薯条沾番茄酱，酱汁不小心蹭在手指上，她不高兴地啧了声，吃完薯条后周倪偷偷去看贺松，他正低头，碎发垂到眼睛前面，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
沾有番茄酱的手指快速放进嘴里吮一口，浓烈的酸甜味让她不自觉地牙关紧咬，周倪偏过头整理表情，又转回来忍不住再去偷看贺松一样，刚才她那丢脸的样子，可千万不能被他抓到。
但周倪还是抓到贺松正在偷笑。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他在笑什么，他说他忽然响起一个笑话，周倪自然话赶话问是个什么笑话。
“一个人去餐馆吃饭，点了碗汤送上来后尝一口，他觉得咸了，然后就去叫服务员，说汤太咸了怎么办，服务员建议他一直盯着汤看。”
“为什么？”
“这样就能看淡一点。”
周倪听完过几秒才回过神来，她起初觉得真是个很烂的冷笑话，可转脑脑海中又构画出餐馆里面客人和服务员荒诞的对话场景。她嗔怪地瞪一眼贺松，到底没绷住笑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今天我见到了旧朋友，以前生活一直往前冲，今天被逼着复习从前。”
“以前发生很多不开心的事吗？”
“很多，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周倪的手指顺沿着冰可乐杯壁滑动，她忍不住向贺松倾诉，“最激烈最痛苦最温情的日子，哪怕在夜深人静的梦里还能被重复提醒。可夹杂在这些中间，较为平淡的生活反而最容易忘记，人的脑子好像容量有限，只能记住一些给人带来深刻打击的大事件。”
所以，他们现在这样坐着聊天，吃东西，讲冷笑话的生活有一天也会被周倪忘记吗，或者是被自己忘记？贺松走了会儿神，他看周倪继续在讲，今夜她的倾诉欲很是丰富，他也没有开口打断。
“今天见到的这个朋友，他占据我青年生活平淡面的大部分，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我们却不再是那时候的我们。”她耸肩笑笑，“就很突然地感觉，原来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第二节晚修的下课铃已经打响，当当当地从校园传到他们所在的炸鸡店一角。
周倪的目光落在外面，她不甘心地收回，知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门禁，贺松得赶在那个时间点之前回去。
怎么会过得那么快，明明他们只见面打了个招呼，然后点餐等餐，桌上的东西还没吃完。
贺松同样在尴尬地看她。
她往后缩回自己在桌底下的脚，一边暗叹今夜聊天找错对象，一边又烦恼桌上的没吃完的东西怎么办。
“我把这些打包。”
“下次放假去唱k吧。”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但讲的不是一件事情。
周倪与贺松目光相撞，为这份毫无默契但却又奇妙卡在一块的点笑出声，她点点头，爽快答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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