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汽车广播里说台风莲花方向有变，行动路径沿东南海岸线偏移。
阵雨砸在屋檐和地面上，噼里啪啦溅出水花，过分厚重的雨幕模糊前方的路。
车内味道潮湿，一股沉闷的气味，周倪一言不发地跟在一辆甲壳虫车后面。
闷在公司一个上午，出来的时候脑子被雨水和冷风唰唰吹醒，所幸自己精神了不少。
跟刘燕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窝在后座的小熊，因为是第一次跑外访，略微感到紧张，忍不住抓着周围人问这问那。
“我们会被打吗？”
度燕接过话：“所以才带两个男生去。”
也就是不否认这一可能性。
小熊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另一位男生和自己，欲哭无泪，觉得小组内的雄性生物太少，“我们打得过吗？”
度燕旁边的女生安慰他，“你放心啦，乔泰山的照片我们之前也看过，他挺瘦弱的，胳膊看着比你还没有力气。而且他现在东躲西藏跟过街老鼠一样，没办法叫亲戚好友帮他撑面子打架。你们两个男生肯定打得过他。”
“我们这次去是做给乔泰山的妹妹看的，他本人是要不到钱，但乔泰山的爸妈又不愿意轻易拿钱还债，毕竟债多了不愁还。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自己舍不得教育儿子，希望我们能代替他们缺位的义务，给他儿子一个来自社会的教训。”周倪从后视镜中瞥了小熊一眼，也顺带提醒小组其他人，“到时候不要跟他发生正面冲突，把话术里的台词重复一遍，被赶出来也没关系。”
其余四人默契说是。
副驾驶座的男生叹气：“他爸妈看着也是个老实人，但被儿子拖累惨了。”
“孩子好生不好教啊。”
车子拐进一个向下的斜坡小巷，雨越下越大。
雨好像是从刘子睿离开以后变大的，贺松失神地望向窗外，也不知道他现在回学校了没有。
这里离他们的村庄没有很远，坐一趟长途班车应该就能够准点到达。
厕所内的争吵在愤怒达到顶峰的瞬间戛然而止，像洗到一半忽然停水的澡，只能眼巴巴地抬头看花洒。
贺松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人究竟在厕所里面做什么，只不过从贴在墙上的枣红色木门，乔素琴放在腿侧捏紧的拳头，还有她哥哥露出门口的一小片衣角中，能深刻感受到气氛的胶着。
他们似乎陷进520的强力胶里，包括自己和周围环境一块窒息难分。
雨也小了那么一点儿，仿佛天气打了个盹，但很快窗外又重新嘈杂起来，屋内的白炽灯光暗得像蒙了层灰。
贺松不敢细想，晚上的时候这灯真的能照亮客厅吗？
然而现实也不允许他思维发散。天上忽然炸开一道雷，乔素琴的哥哥一巴掌甩在乔素琴的脸上，继而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扯住她的耳朵，砰砰砰砰，脑袋砸在墙上发出沉重的响。
贺松立即冲进去给她哥哥一个拳头，乔素琴的哥哥后退几步反手撑墙保持身体平衡，贺松一把将乔素琴从他的手里抢来自己的怀里，骂道：“你发什么疯？！”
乔素琴无力地靠在贺松的肩头，不言不语，任由眼泪默默流。
她哥哥表情跋扈，伸手碰触被贺松打过的地方，恶狠狠地啐他一口：“你又算什么好管闲事的东西！是跟乔素琴搞上了，不然对她好成那样？”
“你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她哥哥表情激动，伸直胳膊作势要打乔素琴，贺松直接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侧身躲开。谁知对方刚才只是虚晃一招，与贺松错开后快速推开卧室门，拿下挂在墙上的猎qiang。
闪着寒光的黑黝黝的qiang口，此刻正对准贺松和乔素琴。
“你们两个谁会先死？”他像恶作剧得逞后的小丑，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人露出恐惧的表情。
转折点在此刻发生，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三次叩门声。
一下一下，刺激屋内三人的心脏。
猎qiang不是悬挂在墙面上特立独行的装饰品，而是随时让人毙命的凶器。
屋外的人在催促：“请问乔泰山先生在家吗？”
小熊从进门上楼开始就感觉周身毛毛的，右眼皮也不停跳动，他本来想说要不今天回去吧，总感觉怪怪的。但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外访，同组的男生更是大踏步地走在前面，他不愿表现出自己的懦弱，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度燕，真的不会发生什么吗？”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想求一个能心安的答案。
出来办事肯定多半求个好兆头，小熊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询会不会发生什么，是不是真的不会发生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即使再心大也难免敏感多想，度燕回头瞪了一眼小熊，“你怕什么，要真有什么也是你这里先跑。窝囊死了，竟然要求走在女生后面，真是发生什么事指望老天都指望不了你！”
小熊的嘴巴闭得更紧。
潮湿的空气，闷厚的大雨，楼梯间内暗得可以，众人的心情被环境和天气影响，皆是沉默不语，走到定位发来的位置门前。
为首的男孩举棋不定，他跟小熊一样也是第一次出外勤，之前跟客户的沟通仅局限在电话里，当面讲的话……其实他社恐，当面说不出来。
周倪看出他的纠结，示意他站在自己身侧。
门内隐隐传出争吵声。
度燕伸长脖子表示为难:“我们来的会不会不是时候？”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来得不是时候，他们也要敲门进去。
“没事的，总不至于乔泰山手里有qiang。”
“对呀，私藏qiang支犯法，现在哪里能找到。”另外一个女生打趣。
不知是被哪个字眼触动，周倪心口一跳，不太好的预感忽然出现。
她没着急叫门，而是让度燕拐个弯藏在楼梯口里，“十五分钟以后，我会让小熊出来一块叫你上去。如果小熊没有出来的话——”
“怎么？”另外四人将周倪包围。
周倪紧紧盯着度燕的眼睛，严肃说道：“你就报警。”
大家都没说话，一同将目光投向眼前这扇生满绣的铁皮防盗门，门内的恶意太过强烈，浓得快要从缝隙之中溢出来。
气氛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站在小熊前面的度燕努力活跃氛围，安慰大家：“应该没那么恐怖吧，现在毕竟是法制社会。”
周倪也附和:“这只是我的以防万一，不一定准确。”
老旧的铁门附满一层厚重的灰，门边贴有已经褪色到发白的对联，上联“一年四季春常在”，下联“万紫千红永开花”，顶上横批“喜迎新春”从中间扭曲裂开。
她抬手敲门，三声，见没人来开，催促道:“请问乔泰山先生在家吗？”
屋内的争执突然平息，接着响起一道男声的回应，“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乔泰山与照片里的样子看上去并无二致，单薄的身形，萎靡的气息，斜刘海垂下来盖住眼睛，使他常常给人一种在暗地里偷偷打量，让人不适的窥伺感。
他穿得很少，就一件短袖汗衫，裤子是好久没洗已经发腻的浅蓝色牛仔，人字拖，走路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你们是谁？”他横在门口，“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倪带头向乔泰山做自我介绍，说明他们的来意，并且补充自己之前已经去过他家一躺，还与他的爸妈聊了很久，“您的父母都很关心您。”
“哦，是你啊。”他像是突然卸下周身防备，侧身让他们进来，“进来吧，站这儿说不清楚。”
昏暗的客厅没有点灯，窗户朝向阴处，平常就晒不到太阳，更别提此刻狂风大作的暴雨天。
视觉神经因为灰黑色的景象而出现慢两拍的迟缓，周倪一行人像脚下被胶水黏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刚走几步，又发现这室内实在简单到落魄，连一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不上不下，几个人尴尬地挤在客厅里。
乔泰山还在锁门，他看着瘦弱，个子估摸也就一米七的样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关门也是慢吞吞的。
可实在太慢了，他一直背对着周倪他们，两只手不知在干什么，上下翻飞，周倪听到铁链被人拖拽的沉重声响。
铁链！
她冷不丁打个激灵，一把拨开其余三人，径直冲到小熊的前面，顾不得礼节大声问道：“乔泰山先生，这个门需要关那么久吗？”
“咔哒——”门锁上好了。
是门锁，因为门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关上了。
乔泰山让到一边，让他们好好欣赏自己刚才缠住门把的铁链，还有铁链上如宝石闪光一样的铁锁。
“现在这个门才算关好。”他冲他们歪头大笑。
小熊已经被吓到不知所措，躲在周倪身后就差哭出声来。另一个男生冲上去立刻揪住乔泰山的衣领，捞起拳头就要往他头上挥，可所有的动作在感到有个东西顶住脑袋的时候忽然收住。
“别乱动，你的头上有把猎q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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