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大婚
后来再被问及那次大战,说到临战前魔君却被仙门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给策反了,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众魔族皆痛心疾首:谢邀,真的会谢。
啊啊啊,早就知道人族心思乱七八糟的,果然信不得啊信不得。这一次魔族元气大伤退回魔域,没有个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是恢复不过来了。
转眼间,又是三十年一届的摘星宴。
摘星宴是汝南仙门境一等一的大事,能在宴上崭露头角的年轻弟子,无一不会受到各大宗门的追捧。
更别说这次还传言,剑尊季隋也会从中选出自己的亲传弟子。虽然季隋收弟子的小道消息隔三差五就会来一遭,已经十二分的缺乏吸引力了。
反而是他传闻中曾经一剑横破四十三州,始终毁誉参半的前逆徒卿谪玉,让不少的年轻子弟有所意动。
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来观宴。
再大胆点,期待下:她要不要也考虑收个徒弟什么的?
不管仙门的摘星宴举行得怎么如火如荼,年轻子弟们怎么心思浮跃,远在皇城的国师府都安安稳稳地游离在纷扰的喧嚣之外。
黄昏时飞雪初起,飘落在屋檐瓦墙上。
人间竟然已经入冬了。
卿太容不在屋内。
宋扶雪从添了安神药效的清酒中醒来,满头银发顺着肩头滑落,犹带些微醉意的,下意识地逡巡过屋内的每个角落。
视线最后落到四角安静燃烧的银丝炭上。
青年如画的容色这些日子终于养出了些血色,他赤足下地,踩着曛暖的黄昏,将小轩窗推开条缝隙。
清寒的霜气裹挟着星点的飞雪飘落进来,吹散屋内清甜的酒气。
小轩窗边的木案上面,三三俩俩地摆放着卿太容近日把玩过的小玩意儿。
有他们一起制作的白鹤纸鸢,花花绿绿的尾翼浮荡在空中时惹得一群稚童惊叹又羡慕。
有他们从山寺路上捡回的梅花断枝,修剪后培育在玉瓶中,前两日显出了新鲜的芽苞。
还有两张规整折叠起来、只看得到点点色彩渗墨的制图,半碟吃得只剩下了几块的桂花酥……
宋扶雪一一抚过这些东西,乌眸中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宽袖扫过桌案,伸手,捡起的正好是最顶上被卿太容咬过一口的那块。
再往旁是端正落地的铜镜。
青年修士安静地咽完桂花酥,收回手,正欲要重新关上轩窗,目光却不经意间滑过了铜镜,骤然僵住。
铜镜里映出的他——
华发已早生,魔纹暗布。
下雪了。
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卿太容送走定期来看诊的长明宗大弟子,正好碰到了来送东西的易青裳,安顿好她后,便抱着新取回的沉木匣,无声地穿过曲廊回到后院。
解下披风,抖落去沾染的雪水寒气,她才推开门再次进屋。
里面一片沉黑。
用丹药强行提高修为,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卿太容从旧祭台回来后便险些昏死过去,被本来是请来给宋扶雪疗伤的长明宗大弟子手忙脚乱地接下。
休养了两个月,身上的伤势总算痊愈了七七八八。
但她的修为还是不可避免地倒退了。
知情之人都觉得可惜。
偏偏卿太容看不出在意就算了,还在长明宗大弟子严肃地告知她伤了根基,恐怕日后修行再难以精进后,没忍住愉悦地笑出了声。
可是……
为什么会不在意呢。
宋扶雪跪坐在轩窗下,仰首折颈,眸底最深处的迷惘再次渐生。
不在意修为的困顿,不在意世俗的评说,也不在意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他此时此刻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触摸到的,是真实存在着的么?
她真的为他而停留了么?
她真的喜欢这里么?
知道不该去多想的,然而根本无法克制。反复地告诫自己只要抓住眼前的温存就好,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贪婪,不能握得太紧。
却仍然像是独自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太久,以至于哪怕等到了想要的天光,还是会觉得惶恐。
仿佛下一秒就又会失去。
他克制不住。
宋扶雪指尖发抖,眼尾泛起红。
然而在听到屋门被推开的那刻,宋扶雪却仍旧下意识的,对来人露出了个苍白的笑意。
他微微歪首,道:“你回来了。”
眼睫颤动,遮掩住了逦红的眼尾。
屋内四角燃烧的银丝炭被从小窗中涌灌入的风雪熄灭,一时说不上是屋外更冷还是屋内更冷。
刚刚的寒气算是白抖落了,卿太容漫漫地想到,接口道:“喏,我回来了。”
话落,她没有先去重新点燃炭火,而是直接朝宋扶雪走去。
离得近了,能在这光影黯淡的风雪夜里看见更多。
看见素雅的修士只着了件单薄的素袍,与身上衣袍同色的满头白发散落在肩颈,跪坐在轩窗下,瘦削的腕用法器叩锁住,吊挂在身后的墙壁,额心的魔纹隐隐约约浮现。
汝南版我囚我自己?
有时候五感过于通达,可能也不是好事。
卿太容站在了宋扶雪的面前。
屋外原本簌簌的落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得无足观感起来,只余眼前人纤微的动静和吐息,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无限放大。
她看到,他为了延长清醒,下意识地又将指尖掐进掌心,曲起的颈如孤鹤嶙峋,任由风雪浸淋。
她嗅到,他身上幽昙花似的清淡气息,在无声四溢。
紧接着,宋扶雪将鸦羽压垂得更低,呼吸骤急,随即又压抑地放缓,尽力地掩饰住体内作乱的魔气。
可惜,就算如此,神志还是混沌了起来。
宋扶雪只能又扯出个带着歉意的浮浅笑意,目光失焦地落在了铜镜上,轻声道:“对不起。”
其实不想总让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的。
“卿卿,你离我远些……”
卿太容顺着宋扶雪的视线看去,视线从铜镜中扫过,坐到了宋扶雪的手边。
她放下抱回的沉木匣,手指微动,便解开了青年一侧手腕上的法器,然后有样学样地,随手也叩锁住了自己的一侧手腕。
宋扶雪白日里的酒意还未完全褪去,少了平素的冷清和理智,怔怔地看着卿太容动作,忘了说话,也忘了继续将人推开。
好了,这样就对称了,卿太容满意地收回看向两人腕上的目光。
她曲腿支颐,姿态慵懒,嗓音饶有兴趣,问道。
“这样够远了么?”
卿太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但宋扶雪维持着那个被束缚住的姿势,松解开的手臂落下,也只是用力地抵藏在宽袖中,没有答复。
“还是不够远么。”卿太容自顾自地问答。
话落她便又向前了一步。两人间本来就隔得很近了,这一步更是完全消减去了剩下的距离,卿太容将下颌靠在宋扶雪的肩上。
她又问,“这样够远了么?”
宋扶雪咬唇,压低的乌眸中魔气翻涌,抵在地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如此的贪恋又抗拒。
系统对卿太容这种总试图在河边走的行为表示强烈地谴责,发出小黑屋警告:
【宋扶雪黑化值50,自毁值50】
要知道宋扶雪发疯的那百年,可不是没生出过想要强留下宿主的心思;过往的欺骗与伤害就算了,光宋扶雪身上的魔气就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
若真的让人完全黑化堕魔了,以宋扶雪如今的修为,怕又会是场血雨腥风。而若不是扶余宗坚持,还有卿太容既往的声名做背靠,仙门哪能让这么个隐患随便待着。
不过自毁值?
但卿太容像是对宋扶雪身上翻涌的魔气和种种隐患无所觉。
只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她摸索着,从袖中取出条缀了玉片的侬紫色的发带,然后单手捞起宋扶雪散落满背的白发,将其松松挽起,俯身侧首,就着唇齿的帮助,在他发尾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像是缀了朵开在雪地的花。
同时也完整地露出了青年清美的大半张侧脸和脖颈。
卿太容的气息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宋扶雪忍不住指尖蜷缩,再次刺入了掌心,在疼痛中面目冷清地抬眸。
然后只见她和他对视着,清了清嗓音,半含笑半认真地询问道:“师父,我可以伤害你么?”
我可以伤害你么。
一句话,恶意来得没头没尾又明目昭彰。
宋扶雪已然混沌了的眸光微动。
确定自己的确没听错后,他不问缘由,只淡淡应道:“可。”
而在宋扶雪应下的那刻,卿太容便猛地拉紧了悬吊两人手腕的法器,带动他们的身体彻底撞开了轩窗。
夜雪渐深。
卿太容抬手覆盖住宋扶雪的双眼,再次俯首,从脖颈魔纹攀爬处,钝刀磨肉般地一路咬下。
【所以你刚刚给宋扶雪挽发,只是为了这会儿好下口?!】
系统目瞪口呆,连机械音都是颤的。
【吵。】
卿太容没抬头,只是懒懒掀眉,在接下来系统必然会更加震惊前,将它丢进了小黑屋。
有鲜血顺着咬痕蜿蜒流下。
温热的刺痛一阵阵地蔓延进四肢百骸。
也带来真实。
宋扶雪睁着眼,安静地承受着被给予的一切黑暗和疼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勉力维持的姿势才慢慢坍塌,抬起手,克制地贴在卿太容的背后,防止她摔了。
怎么会摔呢。
卿太容又不是真的嗜血,更没打算在这会儿就做些太过激烈的事情,余光看见宋扶雪的动作,她眸中笑意更甚。
好一会儿过去。
卿太容似乎咬累了,松开了口,也放下了盖住宋扶雪双眼的手掌,问道:“不疼么?师父为什么不反抗?”
宋扶雪从卿太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魔纹被血痕覆盖的样子,混沌的神志稍稍清醒。
他抬手,指尖抚去卿太容侧脸沾染上的血迹,只是道:“不疼。”
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反抗。
……这样容易吃亏的脾性啊。
卿太容不由得又想到了当年在扶余山上修习时,每次等待山下的冷清身影。明明在巨无不细地顾护着自己盲眼的病弱徒弟,却从来不肯多邀一句的功劳。
不过没关系,这些的所有的细碎的心意,她都知道就好。
卿太容亲了亲宋扶雪脖颈上的咬痕,唇弯了弯,“是因为伤害师父的人是我,所以师父才永远不会反抗的,怕伤到我,对不对?”
“师父还在患得患失,唯恐我会再次突然离开,对不对?”
“担心我离开,又担心我只是心软才为了你留下,并不是真的喜欢这里,对不对?”
但凡宋扶雪能自私点,以两人如今悬殊的修为,哪怕有系统的存在,要完全将她囚禁,将她留下来也不是做不到。
根本不用这样患得患失。
除非是……他太在乎她的喜乐了。
“人心易变,师父不想我今后会后悔,对不对?”
卿太容每说一句,宋扶雪眼尾的嫣色就越红。
“再或者说,师父其实还是怨我恨——”
宋扶雪打断她:“没有。”
青年修士乌黑长眸和卿太容对视,嗓音微哑:“我只是觉得……不配。”
“我出生时,与母亲一起被当成怪物驱赶,父母为了我远离亲族避世而居,最后却皆为妖魔屠戮。”
“后来我被捡回宗门。”
“作为半妖,宗门重我也疑我,哪怕我自愿剖出了妖丹来强化九重塔,也还是被锁到了慎行崖。”
“慎行崖很冷也很黑,没有一个师兄弟愿意来看我。”
“后来扶余宗肯收留我,”宋扶雪笑意自嘲,“因着的,不过是我过去鸿蒙宗弟子的身份,我可能为扶余带来的转机。”
卿太容静静地听着。
“再后来,作为国师,百姓近我,也全都是有所求。”
他嗓音沉寂疲惫,“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我宁愿你也如旁人般,只是对我有所求;然后用你的所求所得,换取你的一点点怜悯。”
“这就够了。”
这是宋扶雪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给的太多了……我要不起。”
“我想你留下,可我也受不了你为我放弃本来的人生,受不了你因为我而不得圆满。”
死而复生,又选择停留,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用付出、不用放弃呢。
或是酒意微醺,或是积在心中太久太累了。
宋扶雪放在卿太容颈后的手指浸凉,动作轻而温柔地将她拉近,两人跪坐在飞雪的窗柩下,顿时额首相抵。
宋扶雪喉头哽咽,眼神迷茫地重复:“我受不了。”
卿太容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到膝上。
卿太容这次停顿了很久才开口,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宋扶雪。”
不是若疏远若亲近的师父,不是轻佻的渡仙君、明度,只是宋扶雪。
她抬手掐诀,彻底解开了两人腕间法器的束缚,双手捧起宋扶雪的脸,说,“我们结契吧。”
她眸中的笑意褪去,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了里面峥嵘的平静和幽诡。
“若我有朝一日心生悔意想要离开,你便再也不能阻拦;而若你入魔为害世间,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骤雪初歇,庭院中银装素裹,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柩照进屋内。
宋扶雪从酒醉中完全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枕臂伏睡在榻边的女子。
睡容清婉,一只手还与他相握。
昨夜的记忆回笼。
宋扶雪小心地抽出被握着的手指,摸了摸卿太容的发尾,下地,将她抱回床榻,盖好被褥。
四角的银丝炭又重新燃起。
袖中的通讯石闪烁个不停。
宋扶雪还记得自己昨夜答应过的结契,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契”。
他打开通讯石,映入眼的全是各大宗门掌事和扶余宗弟子发来的祝语:祝举案齐眉,祝百年好合,祝白头偕老,祝恩爱不离。
尤其是当年医脉的几个弟子,已经张罗着要办个最盛大的婚宴。
祝语?
婚宴?
宋扶雪这才看到了案上不知何时多出的喜帖,以及卿太容昨夜带回来的没有打开的沉木匣。
适时,扶余易青裳正巧发来了消息:恭喜恭喜。宋长老,喜服的款式可还合身和喜欢?是小卿卿亲手挑选的,织娘昨日才完工。另外婚期你看选择哪天好?小卿卿说全听你的。
说完就将华庭宗新近测选出来的好日子,全部誊写在纸上一并发了来。
叮。
策剑秦旌也发来消息:恭喜恭喜。宋长老啊,我们策剑可欣赏你们了,若有需要可一定不要客气。只要小小的,给我们留点凑热闹的位置就行。
附上写满的礼帖。
叮。
药宗沈秋离:恭喜恭喜。别听前面的,要论财大气粗谁比得上我们药宗,宋长老和卿道友不妨先考虑考虑我们?厚着脸皮预订一百个位置。
附上写得更满的礼帖。
叮叮。
鸿蒙云长老:咳,按多了。明度,过去是我们薄待了你。不管你信与否,此后鸿蒙都始终会是你的后路。
……
宋扶雪慢慢地翻看着那些祝语,直到肩上突然一暖。
卿太容将薄裘搭在宋扶雪肩头,伏在他膝上,指了指带回来的沉木匣:“师姐昨夜送来的,只是她临时被其他弟子拉去了做任务,就没留宿。”
“师父要不要看看。”
宋扶雪关于婚宴的记忆并不怎么好,尤其三百年前,卿太容在他眼前差点与季隋在仙门众修士面前缔结姻缘,最终却身魂俱殒之后。
只是宋扶雪虽然并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却在乎这点名分的因果。
所以他还是动了,打开了木匣。
然而在看清喜服的模样后,宋扶雪却再次陷入了怔愣。
他指尖微颤,轻轻抚过喜服。
木匣里的喜服并非是凡间或者仙门一贯的朱红,反而是层层叠叠的紫。黛紫、明紫、浅紫……深深浅浅的,交汇成了一片晚霞的瑰丽颜色。
既庄重,又明艳。
旁边是同样沉香木制的精美木盒,里面摆放着宋扶雪本以为已经遗失了的白凤簪和青玉叩;以及曾经玩笑般,被卿太容从耳上摘下,叩在了他耳边的半边簇珠串玉的石榴籽长坠。
原来她都有好好地保存。
婚宴定在了元月初七,大吉。
宋扶雪作为扶余长老,由扶余宗带领弟子迎亲。宋扶雪没能抵住旁人的任何一句祝福,饮了不少酒,等着卿太容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心虚的众人。
而素雅清美的青年一身繁复华美的喜服,被亲友簇拥着坐在人群中,望着她来。
卿太容朝他伸出手。
看着宋扶雪轻侧首,温柔依恋地注视着她靠近,接过她的手;听着宋扶雪唤她:“卿卿。”
两人在仙门众人的见证下,一步步走上扶余的登仙阶。
过往一帧帧地浮现在眼前。
故事的开始,是他牵着目盲病弱的少女,登上这千层阶。
故事的转折,是他就算再凄厉挣扎,也爬不尽这千层阶。
故事的结束……
宋扶雪不想结束,猛然顿住脚步。
卿太容回首:“怎么了?”
宋扶雪四肢百骸的魔气又有翻涌的趋势,被他死死压制住,冷白的指尖与卿太容十指交握:“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那,”卿太容兴致勃勃地提议,“师父要不要试试化回原形?”
化回原形?
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和化形有什么关系?不过尽管迟疑,宋扶雪还是照做了,月光中迤长的蛇尾渐渐拉长,眉心一点朱红。
随后就被卿太容抱在了怀里。
像是过去千百次化作小银蛇圈在少女的腕上,陪她一遍遍走过重复的山河,宋扶雪的蛇尾下意识与卿太容相缠。
触及到熟悉和安心的气息,宋扶雪欲要再次陷入混沌的神志倏忽清白,身上隐约的魔气散去。
但蛇尾……
卿太容仍然与他十指相握,腕间召伏令无声震荡,眉眼弯弯,神色安抚:“没关系。”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方地昭示世人,半妖又如何,非我族类又如何。卿太容不是宋扶雪,没有那么多良善的顾虑,只要还有手中剑,就由不得旁人轻慢她放在了心尖尖上的人。
宋扶雪看懂了,缠上的蛇尾松开,与卿太容并肩。
素雅清冷的仙人笑了笑。
刹那间冰雪消融百媚生:“好。”
就这样,一人一妖一起走完了这登天阶。
秦旌自告奋勇做了这场大婚的司仪。
虽然有所耳闻,但甫一看见宋扶雪的半妖之身时,他还是惊诧了下,不过随即就迅速收敛好了眼中的情绪。
随着秦旌气壮山河的一声,“礼成!”
天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长鸣,唧——
亭风扑棱着雪白的羽翅,带领着同样象征着福瑞和吉祥的仙鹤、凤凰和其余百鸟们,赶着云霞正时而至,翩翩起舞。
同样来凑热闹的沈秋离,也代表药宗和皇城,示意影子穿云和刺客江柘等人,点燃了万千明灯。
没有终点,无事发生。
也不是完全无事发作。
喜烛被吹灭。
宋扶雪抿唇移开视线,眼尾嫣红一片,足背用力地弓起。
“不要……”
“不要在这种时候,叫我师父……”
铜镜里身影影绰,花香幽幽。
婚宴结束后,踌躇满志地熬夜守在山下等着拜师的子弟们,却一大早都扑了个空。
卿太容和宋扶雪带着胖仙鹤易容去了凡间。
偶尔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回汝南。
有时候是他们平定了新出的大妖之乱;有时候是他们及时出现阻了天灾;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些乘舟策剑的闲情轶事。
曲廊外风凉雨大。
卿太容刚露脸,就被一群小团子围住。
“夫子夫子!帮我们念故事!”
唔,怎么还听不腻了。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挑了个江陵城常见的志怪故事来讲,语调懒漫,放得极缓。
“很久很久以前,有座布谷山,山上住了个貌美如花的布谷精。”
“有一天,山上路过了一个受伤很重的女修。”
有小团子不解:“为什么是女修?”
话本子上不都写是痴情女子碰见书生/道士/英雄的么?
卿太容瞥了小团子一眼。
打断话的小团子马上知趣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喏,大概写的人也觉得,貌美如花的也可以是男妖吧。”
“好了,接着说。布谷精闲来无聊,救了女修,报酬是修士陪他做三件事。”
“修士答应了。”
“第一件是陪他等日出月落。”
“第二件是陪他尝山里果蔬。”
“第三件是陪他过人间花节。”
“修士一一照做,只除了最后一件。在看完花节后,布谷精很满意地要回山,却被初生心悦的修士拦住,借口说要带他再看一场最美的风景,保证比他百年山中岁月所见的,皆要美丽。”
“布谷精并不相信,但还是跟着女修去了。”
“他们去了繁华的皇城,买了间不大的宅院,喝百果酿的酒,吃百花做的饼,然后等到了最盛大的烟火华宴。”
“果然如修士承诺的般美丽。”
“但似乎附和了盛极必衰的规律,华宴之后皇城很快就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瘟疫,到处尸横遍野。”
“他们都说布谷精是妖祟,是他带来的灾难,要修士替天行道。”
“还要将皇城最美丽的世家子,许给女修。”
“女修犹豫了。”
小团子不解:“因为世家子更好看么?”
卿太容点了点小团子们的额头,一个不落,端的一碗水端平,道:“不是。”
“你们以后遇到就知道了,认定了某个人后,旁的再好都是旁的了。”
“女修其实是在犹豫怎么做,才对布谷精最好。但她忘了告诉布谷精自己的想法。”
“没有修士的帮助,布谷精走不出皇城,而他误以为女修是放弃了他,也不想再走出去了。他生性温柔,喜欢美景,也喜欢这人间,便用百年修为,终止了这一场灾难。”
“让皇城重新恢复了生机,春意盎然。”
“从此布谷鸟鸣也称为春鸣。”
“而女修在布谷精消失的地方苦苦等候,等候他再次归来。”
小团子们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那她等到了么?”
当然没有了,说是耗尽百年修为,其实就是身死道消,自然不可能再回来。
这是一个告诉我们没长嘴能多急死人的故事。
卿太容不用看都能猜到话本的结局。
但她看到了迎面执伞提灯来接她的清冷仙人,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半大少年,话锋一转就成了。
“自然,是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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