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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假意真情


牧小十手脚并用搀起大师父,腾出自己低矮的小肩膀让他做依靠,努力扶着他下山。大师父虽是多以文人自居,但武艺并未落下,虽然平日吃得并不多,但身子仍是颇重。她扶得满头大汗。

        两人刚挪至山腰,一队阵容齐整的黑衣军士迎上来,“哗啦”一声,齐齐单膝跪地,俯身低首:“卑职参见国师大人。”

        牧小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大师父身后躲。自化出人身以来,她就一直同大师父呆在凉风山,平日守着大师父,偶尔见到来山上小住的二师父。她从不曾下山,不曾见过这许多人,更不曾见到如此气派的场面,是以惊怕不已。

        牧云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护在身后,轻声慰道:“别怕。”待她情绪稳了,这才转向一众军士,缓道,“起身吧。”

        一众军士忙起身退后。其中为首的一名青年将领把手一招,军队立刻分作两列,让出一条道路,护送牧云凉两人缓缓下山。

        牧小十低下眉眼,搀着大师父,在一众军士的环绕中走得十二分忐忑。她之前隐约知道大师父身份不同寻常,但因为大师父性情内敛喜静,极少说话,更少谈及自己,亦不喜人询问,所以他们同住许多年,她对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如对二师父来得清楚。

        她只知道,大师父刚到凉风山隐居之时,每天都有很多衣着华贵的人前来拜访,态度十分恭敬,措辞相当小心。但大师父皆避而不见,慢慢地拜访之人少下来,最后只剩下奔放的二师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猜着大师父在人间的地位应该不低,但为何又在风华正茂之年隐退,再不肯见任何人呢?百思不得其解。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问二师父。

        二师父甩出八个字:“人缘太差,混不下去!”

        她:“……”果然二师父不放弃任何一个诋毁大师父的机会。她才不信呢,大师父明明温柔又可亲,人缘肯定比二师父好得多。二师父纯属嫉妒!

        国师大人伤重,由一个弱女孩儿搀着,按理说一众属下当主动接此重任,将人扶下山去。然而那些人却眼观鼻鼻观心,未有半点帮忙之意。那青年将领瞟了两眼,见她望来,又忙低下头,向后退了半步以表态度。

        好容易将大师父搀下山,又费劲地送入马车之中。牧小十正擦把汗,要松口气,这时青年将领翻出药草,递过来,指了指车内,压着声音道:“小姑娘,你为国师大人把药敷上。”

        牧小十转眼看去,见将领约十□□模样,着一袭黑色织锦官袍,颇有几分俊俏。气质相貌虽与大师父相比差了些,但比周围之人却遥遥胜出。她接过那包药,有些不知所措,茫然之间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

        青年将领见此,忙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姓宋,鄙名安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又是如何救得国师大人?”牧云凉说要回凉风山,宋安之作为下属虽心有困惑,但并不多问,只利落地执行命令。是以宋安之对其中曲折半点不知,见一个陌生少女搀着重伤的国师大人下山,便以为是她救了牧云凉。

        牧小十自化成人形以来,除了两位师父外,并未跟其他陌生人说过话。见这青年相问,她有些慌,嘴也跟着笨起来,指了指车中人,磕磕绊绊道:“我叫牧小十,他是我师父。”

        宋安之是聪明人,一听这少女冠着“牧”姓,立刻换了态度,长长一揖:“原来是国师大人高徒,宋安之这厢有礼。”

        牧小十拿着那包药,不知所措:“这个,要我给师父敷吗?”

        宋安之只笑着看她,不答话。

        牧小十面上一红,忙又低下头,踩着脚蹬爬上马车,为师父清理伤口并敷上止血药。

        后来,下了山进了京,她才知道,二师父虽然一向漫天扯淡,但却扯得很有道理。大师父的人缘的确差得很,泪目。究其原因,大师父才高性冷,与常人不太谈得来,所以落下恃才傲物的名声,行事方面又严以律己,苛以待人,以至于大家对他敬而远之。

        大师父的朋友算起来就两个,一个是京城那人,一个是二师父。

        不过,现在牧小十尚不知牧云凉在众人眼中是烫手山芋,没人敢主动去接,所以她困惑着,爬上马车,将车帘垂放下来,跪坐在他身边敷药。

        牧云凉伤势颇重,心口的血流得很急。他阖着眼,一张脸白得厉害,额头青筋直跳,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牧小十深吸一口气,趴向他耳畔道:“师父,我给你敷药了。”好一会儿,等不来他的回应。再拖下去,师父性命堪忧,牧小十顾不得男女之嫌,心一横,叩开他腰间玉带,将那衣服一层层剥落,露出心口的伤处。

        那是一道剑伤,因有些年月,伤疤呈现略显狰狞的暗红色。疤痕很齐整,一剑刺入心口,当年出剑之人怕是无半分犹豫。该是何等深的恩怨,该是何等狠的心肠,方能如此出手不留余地?

        大师父身有旧伤,且伤在心口,经年不得痊愈。大师父初到山上那年,她还是一颗石头时,这伤常常复发,每隔两三个月定能见他按着渗血的心口,紧皱眉头,挣扎着起来敷药。

        后来大师父越来越喜欢静坐,任时光流逝,他只眉目不动,这伤复发频率亦渐渐低下去。再后来,她修成人形,依依随在他身侧,便不见伤势再复。

        十天前的那晚,她正说着跟二师父下山之事,不知怎的大师父心口旧伤突然复发,血流不止。她虽然是只妖,但因为强行化出人身,法力不济,以至于白天是人形,晚上就要现出石身。

        她见状不好,忙滚着小小的石身出门叫二师父相助。谁料二师父神经大条,匆忙间一脚踩到她,将她的石身踩裂,让石内灵气四溢,引来群妖觊觎与围攻,才出现了后来的险境。

        她看着那狰狞伤口,突然难过起来,为师父,也为自己。她将师父视若天神一般,见不得他一丝不开心,见不得皱半分眉头,而却有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将药敷上,又一圈圈缠上纱布,看那血流渐缓渐止。

        牧云凉有了些许清醒,手动了一下,触上她的指尖,微声道:“小十乖,别哭。”

        牧小十点头,用手背抹泪,却是越抹越多。她伏下身,像猫儿般将脸颊虚虚贴在那伤痕之上,轻声问:“师父,是不是很疼?”

        牧云凉默了许久,最终语气变淡,淡得如一汪无波静水:“不记得了。”

        “师父,以后都有我陪你。”

        “……好。”

        马车缓慢而平稳地向前,不起半分颠簸。两队士兵护卫左右,自高高的凉风山下驶出来,驶向宽阔平坦的原野间大道。

        敷好药,牧小十又将那层层叠叠的衣裳为他着上。刚才褪下之时,忧心他的伤势未遑多看多想,此刻她瞥见那光洁莹润肌肤,心神微荡。

        大师父不同于二师父,大师父喜欢阴翳林间,不常暴晒于阳光之下,又加上一年到头穿衣密密实实,所以衣下肌肤竟状若好女,指腹轻抚而去,有肌理分明的触感。若即若离的接触,每一下都似电光传入,引得指尖酥酥麻麻。

        她有些口干舌燥。

        “小十。”牧云凉阖着眼唤了一声。

        她一惊,忙将手拿开,垂首等吩咐。

        牧云凉却未吩咐,只缓声道:“山上不可再回。你跟为师到人间见识一番吧。”歇了片刻,他又道,“人间不比山上清净,人心不似草木鸟兽一眼就能看穿。今后你要更加注意言行,以免举止失措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她脸颊忽地烫起来。心中不坦荡,听着这话她总觉得师父是在侧面提醒她。悲催,刚才的小动作师父一定注意到了。她小了声音:“徒儿谨记。”

        牧云凉阖着眼,语调中有浓浓的倦意:“不高兴吗?”

        她一怔,这才注意到刚才那话的重点,惊喜道,“师父,我们是要……下山?”

        “不错。先到护州地界,再一路转回皇城。”

        她喜出望外,终于可以到人间去耍一耍了。山上之际,她常听二师父说起山下的繁华,心中羡慕不已,想着什么时候也要玩一遍。可是又担心她若离开大师父一人寂寞,所以迟迟不得成行。眼下终于能两全其美得偿所愿,牧小十激动非常,一激动便忘了情,抓住他的手道:“师父最好了。”

        一语未竟,她蓦地意识到自己又逾矩了,忙撒开手。正窘迫间,忽地记起一事,顿时义愤填膺:“对了师父,有件事要告诉你。二师父那道士不是好人,他不讲信用,那天晚上他半途将我扔掉自己跑了。你以后别跟他来往!”

        牧云凉阖着眼,正在牧小十以为他睡过去之时,他缓缓出了声,“小十,那豹妖实力不差,你可想过为什么我还能留条命来接你?”

        她不假思索:“师父比那妖更厉害啊。”

        牧云凉道:“你可想过,为什么我知道你在那棵树冠上?”

        她:“呃……”

        唇畔轻轻扬起,露出极浅极淡的笑,牧云凉按上她的指尖,轻轻地叹:“真是个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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