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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牧府云凉


东南,护州。

        古国行得的郡县制,全国分为十八州,各州最高长官称“刺史”,总理一州内外事务,到当今皇上风常洛继位,为削弱王公贵胄权利,而将刺史改称州牧,同时扩大其职权,在总察民情的同时亦负责地方军事,政与军总于一身,州牧权势盛极一时。

        此职位高权重,轻视不得。古国有十八州,这十八位州牧皆由皇上亲自遴选,吩咐职责,由京城一一前去各州赴任。

        这十八个人,每一个都有着最一流的文韬武略,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特长与优势,每一个都是学富五车才名远播。他们直接由皇上统管,对皇城中最高的君王负责。

        是以,当护州州牧韩新亭率府衙一众人出城相迎时,牧云凉纵使伤重,亦挣扎着自马车中起身,同他互行了礼,道几句寒暄之语。

        牧小十跟在师父左右,仰脸打量这韩州牧,见此人高大身材,剑眉星目,与师父并肩行在一起丝毫不输气势,谈笑自若,声若洪钟,豪迈高爽非等闲人也。

        韩新亭见她一脸好奇地打量自己一双黑澄澄的眼珠转来转去,索性止了脚步,屈下身与她平成一线,让她不费力地从头看到脚。他朗笑道:“这几日两位便住在城中,一切所需由府衙提供。小十姑娘若有什么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尽管讲出来,可不要屈着自己。”

        牧云凉含着礼节性的笑,回道:“有劳韩大人费心。”

        “牧公子客气了。牧公子能光临到此地,实是护州城之幸,是我韩新亭之荣。”韩新亭屈着身子,指了指牧云凉,笑向牧小十道,“小十姑娘,你可知你师父何许人也?当今皇上曾如是评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孤有云凉,实乃天佑我朝,国祚绵长。”

        他扬了扬眉,半戏谑半认真道,“所以呢,你既顶了他弟子的名头,可别委屈自己,不然就是放着大好资源不懂得利用了。”

        牧小十仰脸听着,听得不太懂。

        牧云凉额上无数道黑线:“韩兄,哪有如此教小孩子的?”

        韩新亭哈哈大笑:“女孩儿嘛,宠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小十姑娘这么乖巧可爱,实在让人心疼得紧,国师大人真是好眼光。”

        牧小十面颊微微红了。大师父性情温雅,一向对人不贬不赞,对她亦是如此,只耐心引导。二师父看不起她的妖的身份,不打击她已经是好事,别指望着他说好话。这韩新亭是第一个对她不吝夸赞的人。

        韩新亭定睛看了她片刻,又笑道:“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待五官全长开了,可不得让媒人踏破门槛。到时那么多优秀青年,选哪一个好呢?”

        牧小十头垂得更低,觑眼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咬了咬唇:“伯父莫要取笑小十。”

        韩新亭又是一声笑,不再逗她,起身领着府衙之人送他们师徒二人和那两队皇城兵士前往城中下榻。各地都设有馆驿,供往来的官差落脚休息。

        不过牧云凉一众人数颇多,馆驿一时不能全部住下。韩新亭是个豪爽不拘小节的人,索性邀他们师徒二人和宋安之等数位有官衔的同僚到自己府邸入住,待之以客。

        牧云凉有伤在身,需得静养,着实不宜落脚他处。宋安之等人商议之后,便也建议住入韩州牧府邸。

        韩新亭府邸正在平日办公的府衙之后,院中布置简洁大气,四边植着高大的梧桐树和松柏,护着一方幽静,遮出一院阴凉,不似旁户人家用迷人眼目的花花草草点缀,却能自成一番气象。

        牧云凉行儒家之道,特别讲究仪礼与气度,是以虽然伤重,但仍眉目不动地下车,不急不缓地走完这入城的一段路,礼数周到,风度翩然。然而与韩新亭等人作别,行入院中关上院门之后,他再也强忍不得,足下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牧小十忙搀住他,扶他入房躺下来歇息,又拿了药草,褪下他的层层衣裳,为他再敷一遍,重新止血包扎。

        这一路走来,全凭着一口不可在人前倒下的气支撑。气力透支,此刻牧云凉躺在床上,疲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便也不推阻,任徒儿为他褪衣换药。

        一回生,二回熟。牧小十小心地沾去创面上被血浸透的药草,又手脚麻利地敷上一层干燥新鲜的,再用纱布一圈圈裹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她再也不敢多动手脚,压下旖旎心思,老老实实地再将上身衣裳为他着上,掩好。

        趴在床头,举袖轻轻替师父拭去额上细密的汗水,她见他唇上白得发干,便道:“师父,你要不要喝点水?”

        牧云凉阖着眼不答话,眉目间尽是疲倦之意。

        牧小十不再多问,起身,倒了杯茶水端来,一只手稍扶起他的身子,另一只手将茶水递至他唇畔,道:“师父,喝点水吧。”

        他动了动唇,抿了两三口后退离些许。牧小十会意,扶他重躺好,将瓷杯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趴在床头静静地守着他,目光流连着,一遍又一遍。

        看他白皙无暇的面庞,看他俊美无俦的形容,看那抿作一线的薄唇,看唇畔那滴晶莹剔透欲坠不坠的水珠。她轻轻伸手,为他沾去那水珠,指尖虚抚过那唇,若即若离。

        沾着那滴水,牧小十收回了手,将水珠握在掌心,感受着上面的温度,似要通过这一滴水的来感知他唇畔的凉暖。许久,待这滴水干涸在掌心,她方微微叹了口气,靠在床头怔怔地出神。

        她不是小孩子了,个头拔高了许多,按照人间的标准,应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吧。少女的心思总是有许多美好的遐想与天马行空的浪漫。

        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的样貌已在渐渐褪去青涩,出落得几分俏丽,她知道自己对师父有着隐秘的心思,也知道师父只是将她当成徒儿看从无男女之意。她知道大师父与二师父不同,大师父一向遵从儒家礼数,待她恐怕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与她相处从不逾矩。

        她从二师父讲述风俗人情的故事中晓得了自己这种心思是钦慕,是徒儿对师父的钦羡,是女子对心仪男子的仰慕。不过她从跟大师父这些年学的诗书礼易中亦晓得这种感情是不应该的,不符合礼制,不合他们的身份。

        师父不作他想,将她一直以来的依赖视作孩童的雏鸟情结。她虽不聪敏,但亦算不得太笨,心知此事若让师父知晓,后果定是不堪设想。所以她便默默压下自己的心思,不说破不点破。

        最初,她的愿望是有朝一日修炼出人身,陪在他身边。

        后来,她的愿望是伴他左右,朝夕不离。

        现在,她的愿望是唯愿君心似她心。

        愿望一个接一个实现,不知现在这个何时能变成现实,又或者是否能变成现实呢?

        人间有俗语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而她这颗小妖的心亦是如此,一样的不知满足,一样的希求着靠得他更近,索要得更多。

        伤势过重,又强撑了这一路,再加上忍着刚才换药时的阵阵疼痛,师父疲累至极,阖眼后未多久便沉沉睡去。

        为什么知道他是睡着了,而不是像上次马车中只是阖眼小憩呢?因为师父做了梦,而且还不是美好的梦。

        只见他眉头渐渐皱起,面上露出痛楚之色,忽地呓语出声:“小十。”

        她忙凑过去,应道:“师父,我在。”

        他阖着眼全然不闻,只将眉头皱得更深,尔后抬手抓向半空,似要留住什么一般,又喊了一声:“小十!”

        她猜着怕是师父做了噩梦,忙将手伸过去,让他抓着。

        他攥了她的手,攥得很紧,仿佛一松开人就不会不见。许久,方才放下手臂,眉目缓缓舒展开,面容也随之恢复平静。

        她看着那被他握住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心中又甜蜜又酸涩。师父是梦见她了吗?师父在梦中也担心她的安危吗?师父也是想要她留在身边的吗?

        心中的期待如同潮水般涨涨落落,绞得人心绪翻腾,她想,师父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她正思绪万千,外面传来两下极轻的敲门声,有婢女于门外询问道:“大人可要传晚饭?”

        他一向浅眠,此刻门外有动静,便轻皱眉头,动了动手指,有将醒来之兆。牧小十唬得心头一跳,忙将手趁势抽出来,又踮着脚行至屏风外,轻打开一条门缝,竖起食指向那婢女“嘘”了一声,压低嗓子道:“我师父在休息,晚饭待他醒来再传吧。”

        婢女应一声,福着身子退了三步,接着转身打开院门出去。

        牧小十正要合上房门,这时从这门缝,从那恰巧打开的院门口处,隔着竹林,隐约看到一个女人远远地行来。她是妖,虽然无甚法力,但修行多年,六感比之普通人类要强上许多,所以竟自在这一瞥间捕捉到那妖娆的身姿。

        那是一个美人,世上少见的美人,虽然只有一个身影,但那蹁跹的白衣白裙,娉婷的行路姿态,让人能想象得出那张面容该是何等的美丽优雅。

        牧小十正要探身细看,孰料婢女退出去后,院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她的视线隔绝。她只得悻悻地转身,回到房内照顾师父,同时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想,不知这美人是府上的什么人?不知以后是不是有机会再见?

        搬来一只小圆凳,她坐在床边,一边等师父睡醒,一边手托腮自半开的窗户打量外面景色。

        暮□□下来,周围景物变得朦胧,有侍从进来掌了灯,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时间已不早,牧小十有些发饿,肚腹扁扁的,甚至还不识趣地叫了两声。或许是师父睡得时间不短也该醒来了,或许是她刚才的两声肚子叫吵到了他,不多时,床上之人慢慢有了响动,睁开眼环顾四周,目中带着将醒未醒的一丝惺忪。

        牧小十起身,趴到床沿:“师父,你醒了?”

        牧云凉点了点头。

        牧小十正要问是否传饭,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下强过一下的急促敲门声,尔后宋安之不待通报一路闯入,惊慌道:“国师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牧云凉眉目不动:“何事?”

        宋安之又向前一步,痛声道:“韩大人暴毙,刚刚被人发现死在书房中。”

        牧云凉目光晃了一下:“哪个韩大人?”

        “护州州牧韩新亭。”

        牧小十惊得一下跳了起来,差点带翻几上的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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