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断错之案
此案暂告一段落,众人陆续离开,唯有牧云凉依旧坐在案桌前,把玩着那把古匕首,仍是若有所思模样。
宋安之问道:“大人可是还有疑问?”
牧云凉未回答,只淡淡道:“你们下去休息吧。”
朝阳升起,天光已亮。灿烂的霞光自书房顶端一尺见方的通风口映射而入,将地板照得纤尘可见。
牧云凉顺着光望去,忽地捕捉到地板上躺着根白生生的酷似狐狸毛的物什,跟刚才他在房顶上所寻到的极为相似,迎着初升的阳光,那白如玉似雪。
他微微皱了眉,又环顾书房,细细观察每一处。
这时,一声细而低的犹如猫儿般的嗓音自他袖中传出,带着浓浓的惺忪之意,“师父,你把我拿出来,我要变人了。”
牧云凉恍然意识到白昼已至,自家徒儿法力恢复将从石身变出人身,于是将她自袖中取出,放在膝盖之上。
一层莹润白光溢出,裹于石身之上,像是保护膜,随后这光芒变盛变强,方寸大小的小石头亦随之而变,末了,光芒散尽,她自石身幻化出人身,伏在他膝头。
她揉着眼睛望他:“师父,你不回去休息吗?”
牧云凉眼中含了丝笑意:“我在等你。”
“等我?”
“对啊,等你变出人形将为师搀回去。”牧云凉身子微扬向后,靠着椅背,面露苍白之色,“为师没力气了,走不动。”
牧小十突然想到师父还有伤在身,忙扒开他胸口的衣裳察看,果然见血又渗了出来,若非他穿衣繁复穿得层数多,此刻血水定已透衣裳而出。
她掩了那衣裳,将他小心地搀起:“师父,我们回房,我给你换药。”
牧云凉强忍心口剧痛,按着自家徒儿的肩,轻轻借力,保持着雅淡的风度,挺直脊背一步步地慢慢往回走。他是很讲究的人,纵使身有重创,也不能失了仪礼与气度。
韩新亭书房所在的院落外,何九樊武两人还远远地守在左右,州牧大人已经不在,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守在这里。只是不想离开,仿佛保持着往日习惯就能当韩新亭仍活着一般。
何九见牧小十与牧云凉自书房行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指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奇怪道:“樊武,你看那是不是国师大人的徒儿?”
樊武瞅了一眼:“是啊。”
何九倒抽一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师大人之前不是送徒儿回房睡觉了吗?怎么这姑娘又出现在了书房中?”
樊武亦三分惊骇,神色微变。
何九又道:“昨日傍晚,我们明明看到二夫人进了书房,未再见她出来。可是后来传唤时,她却是从外面行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是做了伪证,替尹红莲撒了谎,但他们说的并不全是谎言。傍晚时分他们的确见二夫人进了书房,此后再没有出来。
樊武警惕地环顾四周:“该不是撞见鬼了吧。”
何九胆子素来较大,踹了同伴一脚,指向升起的日头:“大白天见什么鬼。”神色落寞下来,他叹了口气,“如果能再见大人,纵使是鬼魂,我也是愿意的。”
樊武亦有哀色,抹一把眼角湿意,沉默了。
牧小十将师父搀到房中,扶他躺下,取来药草,为他换药。但见那心口濡湿一片,血水将层层衣裳浸透,染了半个胸膛。
她心疼不已,边为他敷药,边蹙眉道:“师父何必通宵审?案子又不会跑。现在好了,这伤口非但没愈合,反而越见严重。”
牧云凉阖着眼,面露出倦怠之意:“审案哪是这么简单。每一件案子背后都牵连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与案件涉及之人也最容易在这时有极端之举,早一时查出真相,早一时还涉事人清白,或许便能救一条人命。”
牧小十敷上药,又取来纱布一圈圈缠上伤口,两眼亮闪闪着:“师父真厉害,一夜之间就能查出真凶。”思及此案,她落寞些许,叹道,“只是凶手竟然是她,我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夜,她宿在师父衣袖中,时睡时醒,所以对这案子倒也听了大半。
牧云凉微微皱眉。
牧小十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忙将手上动作放得更轻,又拿了干净衣裳,将他小心地搀起,一件件褪下他上身衣物,又一件件地为他换上新的。
指尖于不经意间触上那光洁而紧绷的肌肤,只觉如点上电流,五指酥酥麻麻,她的面颊又晕了烫意,忙觑眼看师父,却见他若有所思着,对她的小动作全然未注意到。牧小十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缓解内心的尴尬,她拿出好奇模样,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想这件案子。”
牧小十奇道:“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牧云凉皱眉:“下定论为时尚早。这案子还有几个疑点不能说得通。小十,你记不记得我说了对当时案发情况的猜测后,尹红莲答了这么一句话,她说,‘差不多吧’。”他拍上额头,笑道,“为师糊涂了,你那时应是睡着了,怎么能记得这些事?”
牧小十点头如捣蒜:“我记得,我记得。只要师父开口,我就能叮咚一下醒过来。”
牧云凉笑了:“你这丫头。”他想了想,又道,“案情不同其他,一向是就是,非就非,绝不会有差不多一说。尹红莲给出这样的回答,那说明为师的推测有些地方与真实情况并不符合。而这些微不符合之处或许正是本案的关键。而且我总觉得此案哪里有些不太对,似乎还隔着一层纱,让人不能琢磨透亮。”
牧小十点头应和:“是呢,而且我觉得那个二夫人美则美矣,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之感。”她向外瞟了一眼,啧啧着,“果然还是看背影就好。”
牧云凉捉到自家徒儿的小动作,脑中精光一闪,道:“小十,这雪玉儿你之前见过?”
牧小十不知师父为何突然严肃起来,也跟着神色一凛,老老实实答:“也不是很久前。就是昨天傍晚,府上婢女问是否传晚膳,我担心扰到师父休息,就开门对她们说晚些再传。那时,我隔着竹林有见到雪玉儿的背影,因为背影太美,我便留了心,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然后当天晚上就见到了。”
牧云凉按着伤处,挣扎着下床,冲至门旁,将房门“哗”地一下打开,指向院外葱葱竹林:“可是这片竹林之后?”
牧小十“嗯”了一声,解释道:“师父你知道的,我虽然是只废柴小妖,但六感比常人要强,所以隔着竹林也能看到人。”
面色瞬时复杂,牧云凉又道:“小十,你确定?”
牧小十点了点头:“那么美的背影,应该不会有第二人吧。”
目光越来越深邃,眉头越来越紧,牧云凉不顾伤势沉重,推门就向外而去,肃然道:“小十,你去传我的话,众人再去书房汇合,此案重审。”
“重审?”宋安之用了早饭之后,思及牧云凉身上有伤,正礼节性地前来探望上司安好与否,恰巧撞见这一幕,闻此话不觉一怔。
牧云凉见到宋安之,不多解释,又道:“宋黄门来得正好,你速去监牢提尹氏出狱。”他顿了顿,加重语调,“务必保证尹氏安全,不得有差。”
宋安之拱手应下,正要赶去。
这时,一位年轻的狱卒急急奔来,未至牧云凉身前,已“噗通”一声跪下,嘶声道:“大人,州牧夫人尹氏狱中割腕自尽了。”
牧云凉一惊:“牢房之中何来利器?”
狱卒连连叩首:“夫人嫌弃茶水不好,摔了一只碗,又连连呵斥。小人们不敢久待,于是没能将碎片捡拾干净。”
牧云凉少见地露出愠怒之色:“既是割腕,你们嗅不到血腥味吗?”
狱卒哆嗦着:“夫人将手腕裹在被子中,血半点没流出来,小人,小人前去送饭之时,方才发现……”
牧云凉脸色青了,踉跄地退了两步,抬手掩了双目:“错了,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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