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误会起
云虚子伤势虽不重,但也不轻。为了不惹人怀疑,两人只得转回观主所在的清虚院。云虚子入房内疗伤,牧小十守在门外。
弯下腰吹去门外石阶的尘土,她敛起衣裳小心地坐下,单手托腮,转向房内人道:“二师父,若有人寻你,我如何回答?”
“如果有事,那就门外候着或等会儿再来。如果有急事,就让他们去找监观。如果有物件,你暂收下就好。”
牧小十应了一声,又道:“二师父,你伤得要不要紧?”
“小伤而已,调息片刻即可。小十,清虚观不比其他地方,你的身份又特殊,以后万不可再乱走动。”
牧小十亦心有余悸:“我记得了。”
“大约要守上一个时辰。你若觉得无聊,左边有厨房,厨房中有茶点,你尽管端来吃。”
一听到有点心吃,牧小十立刻精神抖擞,蹭蹭地跑到厨房,端来一碟制作颇为精致的糯米糕和凤凰卷,一口一个咬得格外香甜。她本来饭量就大,早饭时又跟二师父闹别扭没吃多少,再加上迷了路兜兜转转走了许久,这时正饿得慌。
两碟糕点下肚,仍觉不够。她送回空碟子时,又顺便抓了几张饼回来。虽然饼凉了透,但聊胜于无。待将那叠饼一口气吃完,肚子饱了,她有力气回想刚才一连串的事,又觉得后悔了,后悔刚才出言不逊顶撞他。毕竟他会受伤还不是因为护她?
她起身,攀着窗棂,自戳开的洞口打量房中之人。但见他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一袭干净利落的天青道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阖着眼眉目肃然,五官化出棱角,少了平日的洒脱不羁,多了难见的沉稳与坚毅。能于如此年轻时,修得高深道法,云虚子又岂会只如表面那般轻狂放浪呢?
四方云游,攀高山,越深海,到沙漠,踏冰川,他为求道与证道而九死一生之时,旁人或许正在风雨不侵的房屋中烹茗煮茶谈笑风生。
仗剑结交,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纵览诸子百家,当他为习剑与论剑而反复求索不断融合之时,旁人或许正高踞自己的小圈子,为胜过同行的一句话一个招式而沾沾自喜。
道法曰: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所以非上下不能求索,非入世不能明理,非证百家不能得道。
世人言:道家之人求的不过是得道成仙。
世人不知的是,得道与成仙是两种目标,且顺序有先后。寻得道之真谛方是第一,成仙与否则在其次。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道。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为道不悔。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弃道而行。
为道以生,辗转反求;为道历劫,慷慨赴之。
心智坚,则无坚不摧。云虚子闭五识,断六感,专心引导体内真气顺经脉运转向五脏伤处,慢慢修复着受伤的内腑。
一个时辰说久也不久。
待日头升至树梢之时,那经脉已尽数疏通,伤处亦修复完毕,云虚子猛地张目,眸中精光一瞬四溢,将整间房屋映得一瞬亮堂。良久,这精光才慢慢沉寂,沉入深邃眼眸之中,寂入清癯眼底,仿若锋利的剑回鞘,掩下所有锋芒。
他起身,开门,唇畔扬了笑,眨了眨眼,又成了平日的随意不羁模样。“看得这么入神?小十,你是不是终于发现本观主帅炸天?”
牧小十无语。松开早已酸痛的手,她从窗户边滑下来:“二师父,你要不要这么自恋?”
云虚子做幽怨状:“没人恋只能自恋了。”
牧小十:“呵呵。”
手一扬,墙上剑应势而落,落入掌中。一把自己提着,一把抛给她,云虚子大踏步出门:“走啦,跟我去练剑。”
牧小十抱着长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二师父,我不想练剑,我想摹帖练字。”
云虚子一巴掌拍她头上:“有些事情想想就好。”
时值隅中,阳光正好,暖而不艳。清风徐吹,木叶飒飒,枝头一阵翩舞。两人行至后山林间,寻了一片空旷地方落脚。云虚子拔剑出鞘,映着阳光将剑一抖,剑尖之上五彩剑芒顿时四漾,煞是美丽。“小十,我要出剑了,你看好我的招式。”
牧小十寻了个石凳坐下,抱着冷冰冰的剑,郁闷地望着。
扬剑起,手腕一抖,剑芒飞溅。剑走轻灵,势如飞鸟,翩然而起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劈刺点扫,潇洒飘逸,别有一番行云流水的意趣。一套剑法练习完毕,云虚子手腕一转,挽出剑花,收剑回鞘:“小十,可看懂为师刚才的招式了?你过来自己练习一遍。”
牧小十哭丧了脸:“二师父,我并没有看懂。”
“那你看懂了多少?”
“我,多少都没看懂。”
云虚子一脸无语:“顽石不可雕。”
牧小十立刻顺话要逃:“那你就别雕我了吧。”
云虚子大步一迈,将徒儿拎着后襟提回来:“一个不会武功也不会法术的妖,简直没有妖的尊严!”
牧小十逃不脱,哀嚎一声,只得老老实实拔剑。然而,她拔,她拔,她再拔,那剑愣是有一半卡在剑鞘中拔不出来。
云虚子斜睨她:“你连拔剑都不会?你大师父半点没教过你武功?”
牧小十哭丧着脸:“二师父,我就这水平……”
“算了,他没教过也好,省得再抹去,你以后全照我的武学套路。”云虚子将自己的剑抛在一旁,向前摆正她的姿势,足下一转,转向后环了她的身子,将她的手与剑柄一同握住,慢慢用力教她把剑拔出。
“用剑之法非常丰富,一般分为四类,即击、刺、格、洗,是为母剑。所谓击,是指用剑锋去点啄、敲击。如点剑、崩剑、击剑。”云虚子打起十二分的耐心,一一道来,边讲述边手把手教她将剑使出去,一招一式,一提一沉,皆是标准动作,让她切身感悟其中奥妙。
“刺,是指用剑尖攻击,力道在手臂的屈伸,方向在手腕的变化。”他握了那软若无骨的小手,通过掌控她的手来带动剑式的变化。
“格,指的是用剑刃挥摆,用力需注意均匀流畅,令其着力点成直线或弧线,主要有带、抹、撩、削等手法……”
牧云凉寻来之时,抬眼便见林中绰绰约约交叠于一起的两道身影。一个颀长挺拔,一个小巧柔弱,大身影将小身影环在怀中,手握着手,身贴着身,一举一动皆是一致,一转眼一低眉皆是专注。两道身影重叠着,缓移着,格外亲密,格外……和谐。
他本躺在床上养伤,因为云虚子遮掩迅速,所以他未听到徒儿出门之际的哭喊。此刻,他来寻他们,只是知小十与云虚子性格不太合得来常相争多拌嘴,担心两人之间闹出不愉快,于是不顾伤体挣扎着起身,过来探望两人相处情状。
孰料,他的担心全是多余。
温暖和煦的阳光下,郁郁葱葱的树林间,连风都似被那和谐画面感染,变得轻柔许多。空气中有草香,有树香,也有花香,林中有风声,有鸟声,也有喁喁低语声。
这一刻,牧云凉忽地记起,护州新城时,自家徒儿突然有异样的那一日。
他问:有心事?
她低着头,默不出声。
他再问:能对为师说吗?
她依旧低着头,不作声。
他突然就明白了,叹道:徒儿长大了。
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才有了不能同人分享的秘密心事。
少女的秘密心事是不难猜的。
所以,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抚着那柔软的发,温声道:若喜欢哪家的儿郎,记得告诉为师,为师为你做主。
原来,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风好像有点凉起来。明明阳光那么和煦,风怎地突然就凉了呢?
小灵随在他左右,小灵虽然胆小,但很细致也很细心,见此忙将臂弯间的披风为他轻轻着上,小声道:“公子,可要叫二公子和小小姐?”
牧云凉笑了笑,笑容浅淡而平静:“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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