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诛妖阵（修）
此时，牧小十初入观中，并不懂道家之人闯五雷阵全身而出意味着什么。不过见班中一众弟子的惊讶与佩服模样，倒也猜出个一二。二师父应该是很厉害吧。
不过，她转念一想，二师父厉不厉害跟她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把手段全用在捉弄她上面，真是没半点师父的稳重样子。
巡查完毕，三人离了道舍，向外行去。
长梧子放慢脚步，等云虚子跟上来，道：“师弟，距你上次闯五雷阵已有数年时间，不知你修为可再有精进？”修道之事，越到后面越难以进步，就像长梧子自己，他入第二境界已经数十年，却止步于初期阶段，未能再进半步。
他看向自家师弟，又喜又叹道：“师父在世之时，曾说你虽然年纪最少，但成就必定在我们几人之上，还说或许你能连破记录，成为道家中最年轻的成仙者。”
为人称赞，云虚子难得露出谦虚之色：“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对我寄予的厚望而已，师兄莫要太当真。得道成仙岂是易事？”
长梧子拍上他的肩膀，大笑道：“师弟休要谦虚，能闯五雷阵而出，这就是半只脚迈进仙班之中。依照师弟的领悟能力，我估摸着你的仙劫大约就在最近两年。”笑着笑着，笑声渐渐收了，神色转为郑重，他皱着眉头又道，“只是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劫。其他时候就罢了，这两年你要多加小心，成败在此一举，不可错失良机。”
云虚子点了点头。
长梧子走了两步，回头，凛眉道：“切记，千万别动凡心。”
云虚子一怔，尔后笑出声：“有凡心方能动凡心，无凡心何以动凡心？”
“那便好。”
说话间，早课已下，弟子们陆续行出道舍，涌向道院中的膳堂。长梧子有事处理，便先行离开。云虚子领着牧小十一同到膳堂，体验观中弟子生活，以让她尽快融入其中。
来到最丰盛的一桌饭菜前，云虚子带着自家徒儿坐下。然而刚坐下未久，膳堂师傅便从后堂行出，端了小半碗米饭呈给他，恳切道：“观主，你辟谷已经很久了吧，就别跟弟子们抢饭吃了。这碗米饭你接好，里面的每一粒米都是精选，算是给你开的小灶。”
云虚子看一眼那刚凑够小半碗的米饭，扬眉：“这么照顾我？”
膳堂师傅一本正经地点头：“毕竟是观主，总要有点特权嘛。”
牧小十巴不得见他吃瘪，立刻同膳堂师傅统一战线，将那小半碗米饭恭敬地递给他：“二师父，徒儿鉴定过了，的确粒粒晶莹饱满，你就别客气了。”
云虚子睨她一眼，呵呵一声，接了那碗米饭，转身到只摆着两碟咸菜的桌前坐下，夹着米饭一粒粒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
第一次见二师父闷声吃亏，牧小十正要心中窃喜。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在二师父起身的一瞬，周围一众弟子立刻涌了过来，围着桌子做了个满。而她，卡在一堆捉妖的道士中局促不已，惊怕不已。
末了，她只得挤身而出，端着碗来到最寒碜的那桌，于他的对面坐下，就着咸菜扒米饭，哭丧了脸：“二师父，刚才那桌饭菜是抢给我的？”
云虚子点头：“谁知你不需要，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牧小十：“……”好气啊，但又无力反驳。
思及刚才那色香味俱全的满满一桌，再观眼前蔫几几的两碟咸菜，她只觉自作孽不可活。扒了一口米饭，又扒了一口，她将筷子将桌上一拍，愤慨道：“二师父，说，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早就知道她会跟他对着干，故意看她自作自受，故意要她后悔！
云虚子：“是啊。”
牧小十：“……”
“不服？”云虚子睨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不服就到那张桌子上吃啊，山上时你跟我抢饭不是很机灵吗？”
牧小十瞥向旁边挨挨挤挤的道士，想起刚才巡查时，见到的那些识妖辨妖与捉妖的手段，顿时没了勇气。她气呼呼地扒两口，将碗猛地一放：“不吃了。”说着撂开筷子，赌气跑了出去。
她不明白大师父为什么要跟二师父这种人来往？这道士到底有哪点值得深交？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个字中一个都不占！还出尔反尔公然毁诺，她可记得清楚，那晚危急时刻，这道士半途扔了她，自己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踪，简直不要脸！
一边腹诽着二师父，一边转着路返回大师父所在院落。早课已巡查完毕，接下来不用再看二师父那张讨人嫌的脸。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行去，却是越走越迷，越走越觉陌生。原来清虚观作为全国第一道观，香火极盛，殿宇极多，道路也非常多，她又是初次到，抓瞎一般走着，自然要转晕。
一圈又一圈，别说回大师父所在院落，现在就连回膳堂的路也寻不到了。放眼望去皆是从未见过的环境。
她有点着急。刚才还能遇见三两个道士，不过她作为一只妖本能地害怕，不敢向前问路，于是错过了。眼下越走越寂静，越走越渺无人迹，就是有问路的勇气，现在也没有人可问了。
又转了一圈，来到一处茂密树林。这树林跟平常的有所不同。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林间树头氤氲着云气，而云气竟不是平常所见的白色，却是混沌一团的黑，透着股说不出的邪佞。一阵风吹过，带得其中森然之意扑面而来，令人心惊胆颤。
牧小十一向胆子小，见此忙退了两步，转身便要逃离。谁料，未等她逃开两步，周围忽起声声怪唱，音调又沉又重，仿佛一柄锤子敲击脑袋，几欲敲碎。她疼得两眼一黑，滚倒在地，双手抱头□□不止。
周身迅速烫起来，烫得血液几要沸腾，烫得骨头都要碎裂，好似有压抑着的不知名东西要从体内冲出，不断地撞击着，沸腾着，要将整个身体撕裂开来。
牧小十痛得着实忍不住，翻身滚下树林，大叫一声，两眼霍地冒出凶骇红光。
与此同时，周围响声大作，风声大作，黑色混沌之气骤然分成无数道，尖叫着，盘旋着钻向牧小十体内，仿佛是助她一臂之力，仿佛是要将她吞噬。
黑气聚集，越来越浓，化出巨大的影像。牧小十挣扎着跪起，抱着脑袋又是一声大叫，猛然抬眼，眉目间骤然现出一道黑色菱花印记，而双目早已化作欲滴的血红。黑气拥簇着她，推着她一步步行向林外。
眼见将踏出之际，树林四骤起一道金光屏障，将她重重地反弹回去。不容喘息，八道金光于八个方向爆射入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道家符箓，携无上法术直压而下。
符箓所至，黑气中连连惨叫，纷纷消散。符箓继续下落，以强大气势压迫，必要诛妖除魔。
牧小十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全然未觉此刻已是生死交关。
眼见无上法力凝成的符箓将砸在她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自外横扫而来，凌厉之势断草折木，将那符箓撞得一滞。同一时间，云虚子抓准时机，飞身扑入林间将她一把推开。那凝了至高力量的符箓“砰”的一声，便击在了他身上。
纵使他修为不低，也难抗这轰然一击，当即五脏六腑翻腾，吐出一口血红。
这畔林中变化，观中亦是警铃大作，叮当当几乎将法铃震碎。一众弟子大骇，抛下正用着的午饭，一连声喊道：“诛妖阵动了，有妖魔入侵，有妖魔侵入观中！”
监观长梧子匆匆而至，令道：“观中弟子不要慌乱，各司其职，各守其位。壹班散开往外围支援，贰班随我去后山，叁班到正殿待命。不得迟误。”
众弟子齐声而应，迅速奔向各处。
诡异林间，云虚子刚自地上爬起来，闻得脚步声自四面八方纷沓而至，忙拭去唇畔血痕，又拂袖卷来尘土落叶，掩了地上血迹，转向她命道：“站在那里！”
牧小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缩起手脚，一动不敢动。
长梧子带一众人急行来，却见后山诛妖阵已恢复原状，而自家师弟正提剑立于阵中，脸上挂着散漫而尴尬的笑意。不等他问询，云虚子率先开口，笑得非常欠抽：“无事，大家莫要惊慌。观中这阵自从祖师爷起就没有过动静，我怕它早已不灵，于是试着开启了一下。谁知这阵半点未锈，当真厉害，厉害呐。”
众人睨向他，皮笑肉不笑：“呵呵。”
膳堂师傅抡了抡手中的铁勺，操起一口家乡话：“观主，你是不是见自己中午没得吃，于是也不想让大伙吃？”
云虚子嘿嘿笑了两声。
长梧子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好歹忍住了，没当场发作，拂尘一扫，再次令道：“散了吧。”待一众人走光，他方大踏步行来，抬手揪了师弟耳朵，拽得他一连声喊疼，愤然道：“你现在是观主，一观之主懂不懂！你能不能有点稳重的样子？能不能让我再多活几年？！”
云虚子歪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师兄长命百岁，师兄千秋万载，师兄寿与天齐。”
长梧子一口老血：“你……”
牧小十见二师父因自己挨打骂，心中愧疚，向前挪了几步，弱弱地开口：“师伯，不关……”不待她说下去，云虚子眼刀一横严厉异常，她吓得忙不迭闭嘴。
长梧子听到响动，转眼发现林间还有人，不过他没多想。诛妖阵启动，无外乎两种情况，第一，熟悉此阵之人按下机关开启，第二，妖魔入阵，自动开启。
长梧子知道师弟一向惊世骇俗，无论做出什么都算不得意外。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师弟会收只妖当徒儿。因为师弟一直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为毕生志向。旁人或能容得妖魔，唯独他容不得。
只是，哪有人会一成不变呢？
“你竟然还带着你徒弟来！万一有个闪失，你……”诛妖阵诛妖灭邪，但并不是只诛妖邪，它同样能杀人。长梧子觉得自己要被师弟气死，手上不觉拧得更紧。
云虚子疼得连抽冷气，哭丧着脸：“师兄，我徒儿也在，咱就卖个面子吧。”
当着下面弟子，的确不方便直接揍观主。长梧子松了手，瞪他一眼，愤然之后再愤然，转身走了。
待长梧子行远，云虚子再压不住蔓延的伤势，体内气血翻涌，俯身又呕出一口血。他哀怨地看自家徒儿一眼：“小十，我被你害惨了。”
牧小十正要过来扶他。
云虚子忙道：“别动。”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身边，用精纯法力凝出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在她周身，掩住她身上妖气，这才将她慢慢带离林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云虚子在前领路，牧小十垂着头跟在他后面。她心下内疚，紧走两步跟上他，小声道：“二师父，对不起。”
云虚子并不接受她的道歉，翻了白眼：“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说到这里打住或许还会有些效果，然而他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在牧云凉身边乖得像只绵羊，到我面前就毛得像个刺猬，什么眼光！”
公然诋毁大师父！牧小十顿时不内疚了，顿时气愤了，顿时炸了：“我不过是客套一句，你还当真了？谁对不起你啊。我愿意听谁的就听谁的，我的事情要你管！”
云虚子不悦，按上她的脑袋，摆出架势质问：“我和他同样都是你的师父，为什么总厚此薄彼呢？在你眼中，他做什么都是为你好，而我做什么难道都是害你吗？”话音甫落，他倒先一怔，“靠，我跟你计较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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