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湖风华录
打坐是一种修行，走路也是一种修行。云虚子认为，世间最好的修行就是走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牧小十辩不过他，只得跟着他老老实实用脚丈量大地,一路步行前往武林盟。她终于知道二师父为什么要提前下山，原来早就打算全程走过去。有师如此，脚好累！
不过，路上能听二师父讲些有趣的江湖人物与故事,倒也勉强缓解了走路的乏味。
云虚子道：“剑冢之后，第二个必须要说的就是武林盟。武林盟虽然实力不如剑冢,但负责协调江湖众门派,与各大门派皆交好,在武林中的影响力远比剑冢大得多。曾流传有这么一个说法：武林令出，天下莫不相从。由此,可见武林盟的号召力之强大。江湖中,影响力最大的武林大会和武林新秀大会皆是由武林盟主办。”
牧小十敬佩不已：“这么厉害。”
“不过,武林盟之前并未有这等强悍能量。自从宫千行接手盟主之后，它才迅猛崛起,成就今日号令天下的武林盟。宫千行不仅医术绝妙,更是文武全才，颇具医者仁心，可谓德才兼备，堪为当世武林第一。”
“宫千行？”牧小十想起观中练剑时，二师父本来百般不愿参加新秀比试，听到这个却顿时改了态度。宫千行一定是个很威风的英雄豪杰吧。
宫千行是位英雄豪杰，但却长得却跟威风半点不挨边。一袭白衣，身姿挺拔，举止温文，言谈雅致，声沉如水，跟牧云凉倒是六七分神似，更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书生，而不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
武林盟，习武场。
一众属下正在热火朝天忙活，为即将开始的新秀比试做准备，抬眼瞧见白衣来人，放下手中活计，恭敬道：“见过盟主。”
宫千行微颔首，眼中有关切笑意：“诸位辛苦了。”他环顾四周，走了两步又道，“诸位忙吧，我过来看看进度。”
闻此，一位头领忙不迭过来，禀道：“比武场修整已入尾声，五天之内便可完工，保证不耽搁这次比试，请盟主放心。”他迟疑了一下，“不过，玄武塔那边有些棘手。”
宫千行笑了笑，道：“王总管和兄弟们负责比试的第一关和第二关，至于第三关的玄武塔，我着林城主前去布置。”
头领应道：“也好，塔中阵法布置繁琐，我一直担心着生万一。如果是林城主布置。我便能放心了。”
两人口中的林城主是君临城城主林玉。林玉是宫千行的好朋友，也是他最倚重的副手。当年武林盟能一举振起，除了宫千行的大力周旋外，林玉也功不可没。
两年前，宫千行因情伤离开武林，赴海外散心。这期间，武林盟的一应事务便是全权交给林玉打理。林玉不负众望，在宫千行离开的这段时间，虽未让武林盟蒸蒸日上，但也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宫千行此次回归之后，两人之间好像出现了龃龉，闹出些不愉快。
武林盟，外围街道。
一对阵容齐整的卫队缓缓驶来。为首是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骑一匹枣红汗血宝马，剑眉星目，墨发高束，端的是一位倜傥男儿，正是君临城城主林玉。
他的脸色有点不大好，沉静的目光中隐隐有冷意。
旁边，卫队长小声抱怨：“城主，这两年我们兢兢业业治理武林盟，就算没有功劳，也当有苦劳。宫盟主回来之后却将权一并收回，让我们天天来巡街。这口气属下真的，真的……”
林玉冷淡地打断：“宫盟主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何况我本来就是代他掌管武林盟诸事，如今他回来了，自然要全数移交。何来这口气呢？”
卫队长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道路上，云虚子还在同牧小十讲着：“当年我下山游历时，曾与宫千行和林玉一同共事，两人都是武林中的豪杰人物，胸中有丘壑，行事有气魄，很令人敬仰。”
连二师父都要敬仰的人……牧小十不由肃然起敬。但转念一想，二师父平日自视甚高，常吹自己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道法天下第一尔等凡俗人如何与本道长相提并论云云。她忽闪着眼睛，再问：“二师父，你与他们相比呢？”
云虚子道：“我嘛，与林城主尚能比肩，比之宫盟主相差远了。”
牧小十没想到二师父竟然真的甘居第二，又道：“那大师父呢，大师父比之于宫千行如何？”
云虚子扬了唇角：“论文韬武略牧云凉还能跟人家比上一比，至于名声德望，呵呵呵呵。”
牧小十气得撅嘴：“二师父，你是不是嫉妒？嫉妒大师父比你好，所以寻着机会就诋毁他？”
“我嫉妒他？我诋毁他？”云虚子简直就要笑出来，“先不说他是不是比我好，单道这名声德望，他就要差我三条街。就牧云凉还想跟人家宫千行比？小十，这话千万别对旁人讲，不然可要笑破人肚皮。”
牧小十气得瞪圆了眼。
云虚子笑：“小十，你大师父的过去你一定想象不到。他现在那副死人样，你以为无缘无故吗？”
牧小十愤然：“那你说说大师父过去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缘故？”
云虚子道：“本观主一向不背地说人坏话。”
牧小十冷哼：“找借口！你就是讲不出。”
云虚子：“爱信不信。”
两人行了数日，远了繁华与喧嚣，渐入偏僻地带。一日天色天灰蒙蒙，他们刚要上路便落起了雨。
雨天如何行路？牧小十想着这下总能休息一日了，不料二师父却将她拎出来，“小十，你走得太慢了。我们要加紧赶路，不然极可能误了新秀比试。”
牧小十撅起嘴：“误了不是正好吗？反正你也不想去。”
云虚子屈指弹上她脑门：“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岂可说了要做却又半途而废？”
牧小十走得无聊，问：“二师父，你昨天不是说还有三个门派必须提一提吗？是哪三个呀？”
云虚子牵着她的手，将纸伞倾了倾，为她全遮住，自己却露了半边身子在雨里。他想了想，道：“是了，还有魔教、上阳谷和夜光阁需得提一提。魔教呢，新任魔主白非白煞是邪气，你万不可招惹。”
牧小十将小爪子蜷在他手心暖着：“白非白，好好玩的名字，到底是白，还是不白呢。”
“名字是好玩，但人一点可都不好玩。魔教是是江湖中长老级的势力。一年前，白非白争了魔教教主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半年不到，他便带着魔众相继吞并数处江湖势力，铲除异己，有欲跟武林盟争锋之势。不过，人家宫千行德高望重行事端正，哪是这种不男不女的阉竖能及？”
牧小十虽然听不懂阉竖是什么，但能听得懂前一个，问：“二师父，白非白不男不女吗？”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他长得雌雄不辨，又阴柔柔的，嗓音比女人还尖细，不是阉竖是什么。但是小十，我们就私下里过过嘴瘾，你千万别当面这么说，不然可要死惨了。”
牧小十不由惊怕，缩了缩肩：“记得了。”
云虚子见状，将纸伞又往她那边倾过去一些。
牧小十想起其余两个门派，愈发忐忑：“那么夜光阁和上阳谷也同样可怕吗？二师父，这比试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总感觉不能活着回来了。”
云虚子笑道：“哪能个个都这么凶神恶煞。我提夜光阁，是因为这个门派比较有特点，与其他门派都不一样。它极少参与武林事，平时专管测姻缘，而且测得极准。”
牧小十来了兴趣，眼睛亮闪闪。
“夜光阁极为神秘，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有人怀疑夜光阁其实是座空中楼阁，白日隐去，夜晚升起。阁主名叫‘归夜光’，是个带着傩神面具的不知相貌不知年龄的女子……”
“归夜光善占卜，能观星，可窥人的过去与未来，更能测人的姻缘，而且十测十准。很多渴望脱单以及被家里催着脱单的男女常燃三炷香，在纸条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再奉上供物或钱财，诚心向归夜光求助。如果她看得上，那么第二天晚上便会入梦相见，解答对方的疑惑。”
牧小十讶异：“入梦？”
“归夜光擅织梦，只要有确定的线索，她便能轻而易举进入你的梦中，与你对话。听人说，在梦中，归夜光一举手就能拔出一座城池，一挥袖就能变幻四季，俨然梦的主宰。”
“有趣。二师父，我可不可燃三炷香，请归夜光入梦造出各式各样的美味点心，”牧小十口水都要流出来，“让我一次吃个够。”
云虚子简直要提她的耳朵：“小十，出息呢？”
牧小十：“全被吃了。”
有人说，归夜光是妖，面具下藏着不能见人的妖容，所以从不用真面目示人。
有人说，归夜光是隐居高人，善占卜、能观星、可织梦，哪个不是高人手段？
有人说，归夜光不过是有些小小法术的巫师，妄称鬼神，假说阴阳，哄得无知男女相信，以此骗取名声和钱财。
有人说，归夜光就是一个媒婆……
总之，不管归夜光何种身份，每年来阁中求签问卦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毕竟姻缘事关终身和后代，不得不看重。
冒雨赶路，直到黄昏时分。远处的林间似有炊烟升起，牧小十正又冷又饿，指着那似有若无的烟气道：“二师父，我们过去借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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