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妖杀天下（五）（一更）

三月二十五日，清晨。爱玩爱看就来  。

        古国京城。

        当第一缕曙光映照向城中时,人们感觉到的不是光明到来的喜悦，而是犹如深渊般的绝望。两日时间不到，妖界大军已经相继攻破外城、内城,直抵皇城而来。

        这是最后一道城门，如果被攻下,那么城中的人都将随着这座古老而坚固的城池一同走向毁灭。

        京城没了，那么大半个国家算是倒下了。

        皇城之中，熹微晨光下,到处是或死或伤的将士与百姓，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层死亡笼罩的灰白。就连小孩子和踽踽的老人都知道,这座城守不到今晚了。

        军号吹响，太尉府的人在清点人马。两万铁林军和一万亲卫军留下守城,如今能作战的不足三千人。城门外,晨光照耀下，妖界大军如同一块砍不开的钢板，正在缓缓推进,用不了一盏茶就将攻到城下。

        皇城决战一触即发。

        太尉府中，太尉杜余将城防图和作战计划揉成一团，扔到纸篓中，领着太常、卫尉、光禄勋三大官员出府，翻身上马。杜余掂了掂手中的剑，向三名属官笑道：“实话跟你们讲，我这佩剑平时就是个摆设，就用它砍过几次竹子。没想到今天还能带它到战场杀敌。”

        三位属官亦笑：“让这群妖兵妖将也见识见识我们古国文官的气魄。”

        杜余带着属官和守卫向城门口行去，道：“以前我跟方老侯爷喝酒时，常笑他是个粗人，当兵当久了孩子都不会带了，硬生生把本该文文静静的女孩儿教成了喜欢舞刀弄枪的假小子。老侯爷当时说，‘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你们把儿子教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只好教女儿刀弓兵法，以备不时之需。我们老方家可是正宗的将军血统，不能就此断了。’”

        杜余叹道：“是我等目光短浅了，将大好的国土葬送入敌人手中，愧对先皇呐。”

        说话间，四人已经行至城门之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只待大开城门，与妖界大军决一死战。

        杜余率着三位属官骑马站在了最前面。静宁公主和驸马爷范建停在了旁边。几人相互打了一下招呼，又冲城楼上的郡王夫妇招了招手。

        军需官给军将们一一满上酒。映着清晨的阳光，映着灿烂的朝霞，三千人马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杜余扔开酒坛，大笑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能与诸位同年同月同日死，杜某无憾矣。”

        众将官：“愿追随太尉大人，愿为皇城而战！”

        杜余拔剑出鞘，高声喝道：“开城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天已经全亮了，暮春暖和的阳光洒落，照亮城内人类疲惫染血的脸庞，照亮城外妖兵不可摧的坚硬铠甲，双方越来越近。

        杜余一拍战马，持剑跃了出去：“冲——”他刚冲出城门，数只凶猛的鹰鸟自天空俯冲而下直啄而来。两旁守卫忙向前保护：“大人小心！”其中一人躲闪不及，为鹰鸟啄中脑袋，当即大叫一声跌下马去。众人攻出去的速度缓了一缓。

        与此同时，青砖铺就的地面忽然有了动静，只见砖石依次崩裂，下面数道起伏绵延而来。大家正诧异，但见一株青翠的松树苗破砖而出，转眼间长成一人粗的树木，将前进的路挡住。松树枝叶猛地一张，尖锐松针刺来。

        有数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刺中，滚落下马。

        人类军队尚未冲出去一战，已是被困成败局，死局。众人眼中的绝望又深了一层。平郡王拥着王妃站在城楼之上，向周围守卫打了个手势。守卫会意，提起早已准备好的油桶，沿着城墙浇了开。一旦城门失守，那么此地便是他们葬身殉国之处。

        妖界铁甲军越来越近，脚步一齐踏在地上，每一步都震得地面晃上一晃。

        人类军队冲不出去，卡在出城街道中进退两难。连决战都不能了，妖界还真是欺辱人呐，杜余唯有苦笑，横起了剑：“诸位，殉国吧。”

        城楼上，平郡王也燃起了火把。

        突地，太阳升起之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蹄声越来越清晰，转眼间震天撼地。平郡王夫妇从城楼上望去，但见骑兵如同波浪从水天相接处奔来，卷得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对方军旗迎风展起，黑底红字，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方”字。

        城楼上的守卫也望见了这一幕，顿时沸腾了：“援军到了，方将军到了！”

        一呼则百应。

        满城应和声，欢呼声：“援军到了，方将军来救我们了！”

        妖界军队见此，一分为二，前半部分军队继续向前推进；后半部分则转身迎击人类援军。

        上阳谷一战失利，方晗和林玉等人率领一众武林侠士从密道逃出。途中接到消息说妖界已经攻到抚州，那么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京城。于是他们马不停蹄直奔而来。

        方晗算着，如果京城有危，那么距京城较近的通州、崖州必将派军支援，决定绕道崖州与援军对接再来皇城。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极其明智。两州支派的七万兵马在援助路上为妖界放出的两支军队阻断，非但不能前进，反而连连败退。

        方晗追上去接手指挥权，这才败退妖兵，来得及赶至京城。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重甲兵铁板一样缓缓逼近。

        方晗骑马冲在最前面，将令旗一招：“列队！”身后的骑兵立刻如扇面般铺展向两侧。眼见双方军队将冲击在一起，这时她往一边急转马头，与妖界军队错了开，接着令旗又是一招：“绊！”

        两侧立刻扯出手腕粗的麻绳，一齐勒向后。骏马飞奔的庞大冲击力传递至麻绳上，绳子又绊上妖界军队，当即将对方冲得向后倒去。

        这几日，他们分析了对付妖兵的全面作战计划。与杨煜制定的战略有异曲同工之处，既然杀死重甲兵有难度，那么不如利用重甲兵铠甲笨重行动迟缓这一缺点，来阻挠他们进军。只要能阻住，也算是一种成功。

        但这战略比杨煜的更机动灵活，更强调士兵之间的配合，而不是单纯地利用战壕。

        方晗策马绕过，牵引着麻绳三面围起，又是一挥令旗：“收！”众将官齐吼一声共用力，将硕大的妖兵身躯扯得接连倒向后。方晗见计策成功，再下令：“撒网！”

        漫天的大网纷纷落下，将正在地上挣扎的妖兵罩住。人类援军九人一组，将网收起，把这些刀枪穿不透的妖界兵将牢牢捆缚了住。

        妖界见重甲兵受制于人，禽鸟兵立刻自天空俯冲而下袭击，首先攻击的便是地面上策马指挥作战的将领。眼见黑压压的鹰鸷嘶叫着，张着尖喙将至，方晗不慌不惧，将令旗咬在口中，拔出背后弓箭，拉弓搭箭如满月，三箭齐发，将冲在前方的鸟妖当胸射透，箭矢速度不减，一连穿过三四只。

        只听得阵阵惨叫声，妖界禽鸟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纷纷坠落于地。

        城楼上众人望见，大声叫好。城下士气顿时大涨，杜余率领众人一鼓作气，也冲出城门街道，杀向城外。妖界大军首尾受敌，第一次出现颓势。

        此时，妖界坐阵中军指挥的松王脸色相当不好，将虎头松树杖往地面一点，凌空跃起：“本王会一会这女将军。”

        方晗正领兵作战，忽觉天色骤暗，抬头便见如同院子大小的庞大身影从空中压下来。她忙将令旗一挥：“退！”

        庞大的松树砸在城外，将地面砸出数丈宽的大坑。百世不凋摇身一转，变出松骨人形，将虎头杖一举，凝聚无匹法力直接杀去。

        方晗并不闪避，足尖点在马上，拔剑出鞘凌空跃起，竟是迎面攻去。

        百世不凋见此，横眉冷笑，沉喝一声：“找死！”挥杖出招。

        剑与杖相接，区区百年生命的人类与万年修为的妖王直接杠上，这一招如何接得住？方晗当即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吐出血来。

        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理应及时退身再寻他法。孰料方晗再催剑劲，剑式一转直刺对方心口。这一刺便露出了破绽，百世不凋提掌拍向她的天灵盖，冷声道：“女娃子，你莽撞了。”

        众人亦知不好，悲声高呼：“将军不可——”

        眼见方晗即将丧命，这时百世不凋身后两条人影跃起，两道剑光杀来，竟是林玉和苏沐左右联手攻至。

        百世不凋脸色变了，这才知对方早有准备，再顾不得方晗，忙转身回击。

        方晗见此，抓住时机，挣开他的禁锢凌空翻身，一脚踢上剑柄，踢得剑刀猛刺向前，钉出淋漓血色。与此同时，林玉和苏沐的剑势亦至。

        百世不凋只来得及打落一个，却被另一把剑刺入后心，穿体而出。不世松王受到重创，身形化出老松树形状，痛得须发张扬，踉跄后退。

        妖界军队连连受创，此刻统帅又负了伤。只听一声悠长的角声，大军便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皇城城墙之上，人们望见这景象不由高声欢呼：“退了，妖兵退了。”

        “我们打胜了！”

        “大开门城，迎方将军回城——”

        自妖魔乱世以来，人间终于打了第一次胜仗。

        天姥山之上，九执帝君翻开战报的手顿住，良久，露出了玩味的表情：“妖界战……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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