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亡国皇太后(十六)
金秋十月, 秋风飒飒雨霏霏。
云瑶在书房,正看着手上的账本皱眉思考。
这十来天时间,齐国公府已经焕发新生, 多了十多人,整个府邸生机勃勃。多出来的十多人自然是新从牙行买回来的下人, 有婆子、丫鬟、男仆, 这些下人有家族成员的, 其中有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们现在别的做不了,就陪着燕丰玩儿。
书房收拾得很宽敞,一半是云瑶的书柜、书案,另外一半空间就是燕丰的,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 所有家具的边角都是包着软布, 不会让孩子们受伤,靠着墙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小书架, 书架前是一个长长的矮几, 方便燕丰使用的,燕丰的玩具都搁在书架最底层, 小家伙直接自己从书柜里拿玩具。
现在外面正下雨,凉风习习, 孩子们无法出去玩儿,就在书房这里读书识字,现在充当老师的是卫幻灵。
云瑶在思考要做何营生, 毕竟她虽然现在有点积蓄,但是不能坐吃山空。司马嫣留下来的商铺有五间,但是这商铺现在是别人经营着,当然她肯定要拿回来。
“扣扣!”
新来的小厮敲响了门,小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看起来很腼腆。
“夫人,贺伯说门口有人求见。”
云瑶转头问:“谁?有说什么身份么?”
小厮答:“回禀夫人,说是春风楼的掌柜。”
想曹操,这曹操就到了!
春风楼就是司马嫣那座陪嫁的酒楼,不过她以前手上只有地契和房契,实际经营权一直在司马家,这次司马家的家财被献了出来,也就房契、地契不在司马家的司马嫣的嫁妆还保存着,五间商铺的掌柜也是到那时候才知道其实他们的主子根本不是司马家。
还有一座锦绣楼,这是一座绣楼,司马嫣的嫁妆里面也就这两个商铺值钱,其它三个要么是地段好,但是面积小,要么是面积大,地段差,现在这个春风楼的掌柜打头阵来了。
“让他进来。”说罢云瑶就走出了书房,来到了前厅。
大门处,门房贺伯与春风楼掌柜郝承光好似哥俩好似的在聊天,因为外面下雨的缘故,郝承光鞋子湿了一半,衣襟也沾染上雨丝,搁在角落的油纸伞底下是一滩水洼。
贺伯是新从牙行买回来的奴仆,他已经年过五十岁了,让他干的唯一时间便是看守大门,作为新来者,他对主人家也不了解,当然他们已经听了不少传奇。
郝承光也对他原本的酒楼主人不了解,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谈起云瑶和燕丰来,那是头头是道。
云瑶与小厮一同从书房出来的,来到前厅时,她放出神识,就已经听到门口处两人的侃大山,还侃得像模像样的。
看到去通禀的小厮回来,贺伯和郝承光立即停止了谈话,郝承光的神情告诉大家,他很紧张。
郝承光当然紧张了,云瑶所做的事情已经告诉世人,她与司马家早已分崩离析,哪怕司马家是她娘家,司马姜是她生身父亲,而她毁的就是她父亲,事不关己的人只觉得痛快、大快人心,但是留给郝承光等人的印象,那便是这个大小姐有点凶残,她会不会也记恨他们?
现在郝承光唯一庆幸的事情便是,他不是奴籍,他是良民,不过是因为孤身一人到京城来闯荡,为了找个庇护,他当年娶了小罗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前不久司马家大变动,他也趁机把自己妻子的奴籍买了回来,他们一家人现在是良民,若是春风楼无法再待下去,他就只好带着妻儿子女回老家。
这年头谋生都不容易,不到最后,他也不想放弃春风楼这份高俸禄工作,所以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来见云瑶。
“我知道你,你在春风楼做了有十五年了,做得时间很长了。”云瑶打量了一番郝承光,司马嫣一直知道她的嫁妆都由那些人在打理,不过知道名字,但是当面还认不出来。
郝承光紧张极了,赶紧抱拳行礼,“是,小人以前一直以为春风楼的老板是太傅大人,还是这次官府查封司马家的产业才知道春风楼的老板是大小姐您。”就算云瑶与司马家闹崩,她也是司马家的大小姐,作为陪嫁产业,他称呼大小姐没错吧?
然后郝承光呈上了近两个月的账本,也就是八月九月的账本,每个月他都需往上交上账本,裴家军进京之后,他便找不到人交账了。
云瑶一笑:“好了,其实你不来,我这两天也会到酒楼来视察,顺便收回属于我的东西。现在言归正传,既然你来了,是要来汇报春风楼的事情么?”
郝承光松了口气,大小姐看起来不面目可憎,看来他这份春风楼的工作保住了。
郝承光从春风楼的方方面面开始汇报,大齐未亡国时,春风楼在京城可谓是最高档酒楼之一,每日来春风楼吃喝的达官贵人不少,当然这只是过去的辉煌历史,现在春风楼快维持不下去了。
云瑶仔细听着,待郝承光停下来,才问道:“所以京城这些达官贵人都知道春风楼是司马姜的产业,他们不敢来光顾是吧?这个等我到酒楼看过之后再做决断,不过春风楼这个名字肯定要改,然后就说换了一个老板,这样客人进来用膳就不会再提心吊胆了。”
“是,大小姐,酒楼的名字肯定要改,而且小人建议酒楼重新装潢一次。”郝承光说了他的想法,他做了十五年酒楼,经验丰富,云瑶就算有再先进的理念也不行,总得让这个时空的百姓接受才行,所以适当地添加元素可以,但是不能超出百姓接受的范围。
半个时辰之后,郝承光心底踏实地离开了,大小姐并未因为他以前为小罗氏卖命不用他,他们一家还能继续呆在京城,这就太好了。
春风楼的情况了解了一些,云瑶心中有数了,打算明天雨停了去视察她的商铺。
下午,锦绣楼的掌柜也来了,这位是为女掌柜,名叫姚多静,在京城各大府邸的称号是多金掌柜。
姚多静是盯着郝承光的,见郝承光毫发无损地回去了,又找郝承光打探了一番,她也是带着两个月的账本来见云瑶的。
如同上午一般,云瑶与姚多静聊了半个多时辰,当然都是围绕锦绣楼在聊,锦绣楼不像春风楼这样树大招风,以前知道锦绣楼的老板是司马家的人较少,夫人、小姐们喜欢锦绣楼纯粹是喜欢锦绣楼做的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质量都当得上精致。
八月份后半月到九月份上半月,锦绣楼的生意搁浅,大明建国之后,锦绣楼也才重新开门做生意,比不上以前,但是也不到最坏的时候,就是生意再不回复,绣楼里的绣娘们没有生计,她们肯定会跑路。
“回去告诉绣娘们,锦绣楼肯定不会关门,让她们放心。不过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大家都忍耐点,等度过这段艰难时期就好了,当然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若是有人要离开,你也别拦着,用人和做生意一样,都讲究你情我愿。”
姚多静呼出一口气,点头:“大小姐,我知道了。”想了想,姚多静还是说道,“我会转达大小姐的话,得到大小姐的准话,现在还留下来的人都不会走。”
云瑶挑了挑眉,现在还留下来的人,也就是其实已经走了好些人是吧?不过无妨,用人不是强取豪夺,这个真讲究你情我愿。
拿着账本,云瑶回到书房,桌子上还摆着春风楼的账本,上午见过郝承光之后,她已经浏览过账目了,不管大问题还是小问题,她都不打算探究,也没意义。
卫幻灵见状,撇开正在写写画画的四个孩子,悄悄走到云瑶这边来,她撑着书案,在云瑶对面眼巴巴地望着云瑶。
“姐姐,我能做什么吗?”卫幻灵现在挺泄气的,她找不到她该做什么,她与云瑶无亲无故,一直赖在云瑶身边,总是吃白饭也不行,她总能做点什么。
云瑶抬起头,抿唇一笑:“你想做什么?管账?还是做生意?”
卫幻灵皱着眉,她以前没有管过账,也没有做过生意,但是在后宫那五年,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月俸不够,还不都是她与身边的宫女一同做点秀活,托人卖到宫外补贴家用吗?
“我可以学。”犹豫了一下,卫幻灵点头道。
云瑶点了点头,就把绣楼八月份的账本丢到卫幻灵面前,“那就从学账目开始吧,认真地看啊。”
申时过半,黑压压的天空仿佛一下子被风吹散了乌云,雨势渐小,直到完全停下来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
燕丰这下午娱乐和学习兼顾,这会看到雨停了,就要往外面跑。
“妈妈,我要出去玩儿!”燕丰拉着云瑶的袖摆,踮起脚尖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枝桠还是一片湿润。
云瑶低头瞧他,瞧他这一身的装扮,黑色的鞋子,灰色的衣服,都耐脏,于是点了点头:“去吧,不过小心点,摔倒了不许哭。”
小家伙咯咯笑,拍着胸脯保证,小四小五小六三个小玩伴小随从自然跟他一起,到了外面还有方肇他们一人跟在后面。
就在这时,大门处,有人敲门,门房贺伯打开仪门一扇门,探头询问:“谁啊?”外面四五个人,所有人都带着斗笠,最前面其中一人还把头低得矮矮的,贺伯跟着蹲下来瞧。
许向广咳嗽一声说道:“请禀报司马姑娘,许向广和其主人来访。”鉴于裴琸不喜欢燕夫人这个称呼,许向广就随他的意了。
贺伯可不知道他们身份多有来历,哐当一声就把门关了,他觉得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在没有主人的同意之前,他才不会把人放进来。
裴琸顿时脸黑,一个小小的门房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哐当一声就把门关了!
小厮禀报云瑶之后,云瑶眉头一皱,现在大明百废待兴,朝廷上下忙碌不已,这个皇帝还抽空来见她,她是不是应该感动万分,进而以身相许?
不过她再多想法,再不情愿,这会也不能把大明皇帝拦在外面。
贺伯听到小厮的传话,这才重新打开了门,来者是客,他这个门房对其是要客气点。
直到进了门,许向广和裴琸才把头上的斗笠拿下来,交给后面的侍卫拿着,他们二人大踏步往前厅走去,甩开小厮一大截。
燕丰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小家伙正在与随从们玩追逐战,从后院跑出来,他只顾着看后面追逐他的人,没有注意前方,一头撞上了裴琸,小家伙小身板这么一撞,就跌倒在地上,他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抬起头一看。
下一刻就见燕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小短腿往后面一跳,多跳几步,跳离了裴琸七八步远。
裴琸没忍住笑了起来,眉毛上扬:“不错,有进步,这次看到我没有害怕得小身板发抖。”
燕丰鼓着大眼睛看他,然后握紧小拳头,咕哝道:“我才不怕你呢!”
裴琸和许向广没忍住一同笑了起来,他们没见一次燕丰,都能发现小家伙的变化,尤其是胆子方面,以前小家伙可胆小了。
裴琸看了燕丰一眼,对这个身上还沾染上不少泥土的小鬼头不感兴趣,直接大跨步离开。
燕丰歪着头看了一眼,小短腿立即跟了上去,裴琸进了前厅,许向广却就未进去,他就站在厅外,燕丰跨过门槛跟了进去。
云瑶拍了拍燕丰的脑袋,在他耳边说道:“出去玩呀,妈妈很厉害,不会受人欺负的。”
燕丰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在裴琸身上流转许久,在云瑶的笑颜下,还是终于离开了前厅,继续和小伙伴们去花园里玩。
“参见陛下。”云瑶朝裴琸福身一礼,她又看了一眼二门处的丫鬟,丫鬟立即领悟去上茶水。
裴琸哼了一声,又走了几步,来到云瑶对面坐下,“不用多礼,以后见到朕,你不需要行礼。”
云瑶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马后炮,而且她不需要这份特殊待遇。
“陛下百忙之中来此,可是有事?还是皇宫的宝藏出了问题。”既然许向广不进来,她也犯不着招待他,反正这对君臣别有用心。
裴琸收回打量厅内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瑶,“没事啊,朕想念姑娘,便来一解相思。”
端着托盘的丫鬟手一顿,托盘上的茶壶和茶杯差点没端稳,云瑶看了她一眼,小丫鬟赶紧低头,以最快的速度上好茶水,便退出了大厅。
云瑶神色淡定:“陛下说笑了,民妇蒲柳之姿,担不起陛下的厚爱。”
“朕说的是真心话。”裴琸直接起身,慢步走到云瑶面前,低头看着她,云瑶眉头紧皱,他低声一笑,然后挪步坐在了连桌的旁边椅子上。
“姑娘的儿子差个父亲,裴某毛遂自荐,不知可行?”这人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云瑶冷笑:“抱歉,我拒绝。”她的视线落在外面渐行渐远的许向广身上,这两人是真不把这里当别人的地方,直接往后院找卫幻灵去了是吧?
裴琸也不为意,他并不沮丧,早知道这人不会妥协,但是他有得是时间,现在他是这片天下的主人,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觊觎,没有人敢与他抢人!
“哎,姑娘真是伤裴某的心。”裴琸故作伤心的姿态。
裴琸倒是没再说什么自以为肉麻的情话,云瑶陪他聊了半个时辰,裴琸便离开了,他是真忙,忙里偷闲跑来探望云瑶,以此显示他对云瑶的与众不同。
自然,从这以后,裴琸隔三差五地来到齐府,府里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份,新来的下人们没有发言权,高奇等人虽然有些担心,但是他们更深深地知道,那是皇帝,天下之主,他若是真打算强娶夫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云瑶还能应付裴琸,这人为了尊严和面子,短时间内不会强迫她。
接下来的时间,云瑶视察了春风楼和锦绣楼,还有另外三间商铺,这三间商铺没有掌柜主动找来,云瑶在视察之后,暂时提拔了还留在商铺里的小伙计当管事,花圃店、糕点房、粮油铺子也都重新营业了。春风楼已改名为归云楼,锦绣楼未改名,两楼都在装潢,大概在十一月中旬重新开张营业。
这日云瑶在书房看书,书房的书籍不是云瑶买的,是原本这座府邸自带的,藏书可谓相当丰富,她选择了一些常见的书籍放在自己书架里,这会她看的就是史书,这个时空的史书。
王升敲响了门,递给她一张请帖,说是门房那边刚刚接到的,云瑶诧异,还有人请她作客么?还是有人要来齐府作客?
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大明皇帝皇宫第一次举办宫宴。嗯,她和燕丰也有幸可以参加!浏览完,她随手把帖子往桌上一扔,宫宴吗?她何惧之有!
又是过了一会,燕丰带头从外面跑进来,几个孩子往燕丰那块地方席地而坐,燕丰就从书柜底下开始拿玩具。
云瑶扫视了一眼,视线落在高奇和卫幻灵身上。
这阵子卫幻灵一日比一日神采奕奕,许向广经常来找她,云瑶也是看在眼里的。
“夫人,大消息呀!”高奇兴奋至极,外面京城已经传遍了,传得沸沸扬扬,‘晴空巨雷’本来已经沉寂,虽然谁都不会忘掉,但是人们生活的重点不是这个,不会整日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现在冯若素闹出的这事,让沉寂的消息又甚嚣尘上。
卫幻灵也是相当高兴,“姐姐,冯若素与崔元凯和离,公然带着两儿一女回娘家了,这会应该在衙门改户籍,而且还会改孩子的姓名。”
崔家已经倒了,但是冯家没倒,虽然官位比不上以前,但是摁死崔家还是易如反掌之事。
云瑶眨眨眼,冯若素?就说她忘了什么事情,原来她之前还惦记着冯若素什么时候与崔元凯和离,后来就给忘了。
“有了冯若素做表率,想来其他几家的少奶奶们也会行动起来。”就算不与男人和离,也会改了孩子的姓名。
果不其然,接下来京城就跟唱大戏似的,崔家五家的少奶奶们强硬起来,这会哪管什么规矩礼仪,让自己夫君选择,要么分家,要么和离,当然同一相同点就是给自己儿女改姓,都跟自己姓了,户籍登记处还特意开了绿色通道,先行为他们办理新户籍。
不过有一种情况戳人心肺,比如小罗氏的女儿司马云,嫁入了赵家,她就不行了,无论夫家还是娘家都在五姓之内,所以司马云跑回司马家向小罗氏哭诉,小罗氏有什么办法,她的三个儿媳妇也都在闹腾着呢。
大理寺,天牢。
崔明、司马姜、娄昌、蔡力学、赵锐志五人关在相邻的牢房里,这会五个人眼神呆滞地坐在墙角处,尤其是司马姜。
方才蔡家子使了银钱来天牢探望父亲,他们是来向父亲请罪的,他们几兄弟即将分家,而且也马上就要给自己儿女改名换姓了,都跟孩子的母亲姓,这个不孝子的名声,他们认了,但是他们要为孩子的未来着想。
蔡家三兄弟离开之后,娄昌狠狠一掌拍在墙上,牢门还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
“司马姜,你做的好事!”娄昌憋屈极了,在裴家军进京之前,他早已想过,反正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死就死了,只要子孙无事。
赵锐志冷声一笑:“司马姜,司马嫣还真是你的种,你狠,她比你更狠!”
“这个报复好啊!老夫以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崔明年已过古稀之年,精神垮塌之下,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了。
蔡力学抹了一把脸,也是自嘲一笑:“风光一辈子,结果最后还是绝了子嗣,果然是报应。”
进了地府之后,他们怎么向父亲、祖父交代?
司马姜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在想他这一生所作所为,进了地府是不是要入十八层地狱受苦?见了父亲和祖父,他该说什么?说他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还是在晚上/(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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