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什么叫“无泱道长似有不测”?
堂内的人一时皆疑惑的看向来人, 直到那小道士哭丧着脸道出原委。
禄山阁作为修真界最大的道修门派, 阁主无泱真人向来以“居善地, 心善渊, 与善人,言善信”教化弟子, 故而他派若有艰难, 时常会去禄山阁相求,好比帮忙做做逢凶化吉的道场, 收收小妖小魔什么的, 就跟不少人遭遇歹恶, 第一时间就要往青鹤门向东青鹤告状一样。
近些时日, 禄山阁有好几位外出锄强扶弱的小道士都未有如期归阁,阁主无泱真人十分担忧, 而昨日夜半, 真人房中忽然来了一只报信鸟,其上似是点明了那几个失踪小道的去向, 并让真人只身前往相救。
真人挂念弟子,虽觉此事蹊跷,但也无奈赴险, 不过他心知此行极凶, 便吩咐弟子,若第二日他依然未归,也未有传回只字片语,便让小弟子带着这报信鸟上绑缚的信笺去往青鹤门寻找东青鹤相助。
小道士说着, 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东西交付在了东青鹤手里。
东青鹤低头一看,一卷羊皮纸上只写了六个字“行客山,一人往。”另附一片禄山阁弟子服的碎衣。
修真界中除却那些隐士高人外,若勉强要寻一个道行能同东青鹤平分秋色的修士的话,定是非无泱真人莫属了,作为东青鹤的师叔,真人不止德行高洁,修为更是出神入化,若他真有厄难,又会是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将真人困住?
诸位第一时间自然猜测此事同之前福掌门和万教主之死有关,是魔道中人所为。偃门?幽鸩?可是幽鸩的道行已经深到连无泱真人都能擒下了吗?
在场之人各自思量,神情纷纷凝重起来。东青鹤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收了信笺,对那小道士说:“可还告知了别人?”
小道士说:“此事非同小可,未免其他门派也有所牵连,我们已着人告知了几位大派掌门。”
东青鹤颔首:“行客山……纸上消息让真人去行客山一见,既如此,那我们都去那儿看看。”
说着,东青鹤又转头望向了一旁的秋暮望。
秋暮望仍跪坐在原地,只是覆在沈苑休腹上的手掌已收了幽绿的冷光,感觉到东青鹤的视线,秋暮望抱着怀里已昏厥的人,低低道:“门主不必管我们,大事为重,苑休之罪,待您回来再议也好。”
东青鹤却叹了口气:“也好,只是我走了,门内也要留两个人照应,秋长老不用相随,我让破戈和骄阳同我一道。”
秋暮望明白这是东青鹤故意匀给自己照拂沈苑休的时间,他谢过对方,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返身离开了刑堂。
两旁弟子看着秋长老离去的背影倒未多言,神思大半都被无泱道长失踪一事带走了,这一个一个掌门都遭遇不测,没想到连无泱真人都逃不过,总有种修真界要大乱的预感。
东青鹤同破戈和慕容骄阳一番商议定下即刻便行,只是走前他却步伐一转来到倚在廊柱后的一人面前。
常嘉赐的表情若有所思,东青鹤一见便戳穿他心中惦念:“你才刚好,你不能去。”
留下线索引得无泱真人去追,真人失了行迹,如今东青鹤他们也要随着那线索而去了,想想也晓得此行就跟往人布好的陷阱里去跳一般。常嘉赐虽然对幽鸩的目的十分好奇,但他这个人还是比较惜命的,为了那只毒鸟犯险,实在不值,
于是,即便心里有些痒痒的,常嘉赐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擦过东青鹤径自朝片石居走去。
你们又不是去挖宝,稀罕。
东青鹤给青琅递了个眼色,让他随着嘉赐而去后,这才领着几位长老出了青鹤门。
待他们一行人来到行客山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好几位他派掌门候着了。
天仕楼的吴璋、止契山的云蚕子、九凝宫的花见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门小派的高手。就像青鹤门内的弟子所想,这短短时日间已有多位身居高位的修士遭难,人人自危下他们若再不插手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说不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自己。
不过一见到东青鹤出现,不少容色紧绷的人都稍稍一松,迎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跟他说起自己的忧思。
一边的破戈忍不住让这些人都住了嘴,听东青鹤问向吴璋:“如何?”
吴璋倒还算淡定,只眉头有些微蹙,他摇着扇子道:“我派了弟子去将这行客山探一探,应该就快回了。”
一般能得修士栖身久居之所多半总有一处所长,好比灵修,酷爱灵气丰沛之处,妖修则喜山林蒙密生灵繁多,可便于其捕食,至于魔修,自然是越隐蔽越不易寻到的地方最好。而这行客山,说是山,不过就是一处半高不高的陡坡,无草无树,放目远去一片贫土荒烟,除了一些嶙峋怪石外,什么都没有,所以往日几乎没什么人际,也没什么好探的。但是吴璋明白,无泱真人若真在此遇伏,这行客山必是有所隐藏,一切还是谨慎为上。
果然,不一会儿两位天仕楼的弟子就回来了,他们手中持着罗盘样的东西,脸色有些焦急。
“怎么了?慢些说。”吴璋道。
那两个弟子咽了口口水:“楼主,我们看到道长了,就在那行客山山巅,可是……任我们怎般浮云却都接近不了那处。”
“这是被人布了界。”吴璋看向东青鹤。
东青鹤问:“道长如何?”
天仕楼的弟子顿了下:“道、道长被绑缚在一块巨石上,周围……都是魔物。”
“是何魔物?”
“是、是梼杌……还有九婴。”
听见这个几位掌门都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东西,他们那么多人还是可以对付的,而且不还有东青鹤在嘛,这位可是连混沌巨兽都不怕的。
结果那小弟子又补了句,吓得不少人变了脸色:“可是有……有许多许多,几十……不,至少近百头!!”
一只梼杌需得三位以上的金丹期弟子才可抗衡,九婴兽则至少六位,而在场人几乎都已破了元婴期,像花见冬云蚕子等都已是洞虚期的修为,离渡劫飞升就差个大乘期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一人能同时斩落两三头梼杌、一只九婴就不错了,即便有东青鹤在,可到底寡不敌众,东青鹤的护体金光只能护住他自己,就算他最后把那些凶兽都杀光了,可也总需时间吧,那段期间已足够无泱道长被这些魔物啃食殆尽了,又或是他们被吃得渣都不剩。
要真是偃门所为,也不知这幽鸩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凶残的畜生。
不少人一边心颤,一边狠得牙痒痒的,纷纷向东青鹤投去了希冀的视线。
东青鹤神色一如往昔的沉稳,他身形一晃便凌空而起,向着那行客山行了段路后又折返了回来。
“的确施了阵法,是八荒阵。”
身边的修士忙问:“东门主可有法子破了?”
东青鹤点了点头:“只不过这八荒阵我一人破不了。”
“八荒阵,乃魔修毒阵,得需八个人自东、南、西、北和其交界处同时贯通而出,此阵方破,”吴璋边说边左右看了一圈,“算我一个。”
这话一出,不少修士也急忙加入,倒是花见冬,盯着远远那处略作犹豫,最后在不少人目光的追逐下这才勉强点了头。
于是一番简单的布置后便各自兵分八路,方才说了行客山乱世兀立山道崎岖,众人已做好行道艰巨的准备,却不想除此之外,那路上竟还埋伏了不少毒物。
黑蝠、赤尾蝎、千足虫……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源源不绝。
这于东青鹤与慕容骄阳等人来说虽不需太多道行,但灭起来却一样要费些功夫,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顺着一处尖石绕了快半个时辰依然没有走出去的时候,几人就知道不对劲了。
“这八荒阵里还加了迷阵。”破戈道。
“一个破迷阵能困住我们多久。”慕容骄阳不屑。
“一个迷阵是用不了多久,但其他人呢?且还要杀梼杌和九婴……”破戈若有所思,“这种种叠加于旁人而言或许不易,可对门主却并非无法做到。”
“只是十分耗时。”东青鹤停下脚步说。
慕容骄阳也皱起了眉。
“那人抓了无泱真人,又引我们来此处……”破戈看向东青鹤。
东青鹤接口道:“……看来他不是为了对付我们,而是为了拖住我们。”
拖着他们能有什么用呢?
慕容骄阳抬头看了眼渐渐偏西的日头:“调虎离山!”
真正有难的不是无泱道长,而是离了掌门和诸位高手的那些门派……
东青鹤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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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嘉赐难得没有再对东青鹤阳奉阴违,而是老老实实地回了片石居。一关上门,他便疲惫的趴在了案几上,一闭上眼全是沈苑休方才看着自己的那道解脱般的眼神。
明明当初历经千难万难都不愿放下,如今却忽然认了命,是怕了还是累了?又或者他和东青鹤都错了,无论爱恨,无论血缘,那些你曾以为会坚持到天荒地老的纠葛情仇,到头来其实都抵不过时间……
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常嘉赐忽然想,如果把沈苑休换做自己,如果是东青鹤废了自己一身修为,能得他百年相伴,自己愿不愿意?
立时,一种鄙薄和不屑便盈满了心田,自己花了那么大的气力,那么多波折,凭什么,凭什么要随便放弃?可是下一刻,那显而易见的答案却无论如何都浮现不出。
愿意?
不愿意?
东青鹤温暖的笑容和连棠那失望回视的面容在常嘉赐的眼前不断交替,看得他迷茫又浑噩,继而仿佛从黑暗中又探来一只手,将来不及做出选择的常嘉赐又拖向了更深的阴影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嘉赐只觉自己鼻尖划过一层又一层的冰凉,还有薄薄的刀锋样的物事在刺着他的皮肤,让他痛得忍不住自一片迷糊中生生的醒来。
眨眨眼,再眨眨眼,常嘉赐才勉力看清了眼前挪动的东西,黑黑红红的一团……是焦焦。
焦焦像是发现到主人醒了,伸出腥红的蛇信一下下的舔着常嘉赐的脸。常嘉赐转了转眸子,缓过神来,他轻轻地拂开焦焦,急喘了两口气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四肢沉重,丹田无力,这是中毒了。
他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又是什么时候中毒的?若不是焦焦把自己弄醒,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边琢磨着各般可能,常嘉赐扶着桌案踉跄着向门外走去,一开门,一股黑雾扑面而来,常嘉赐连忙用仅余的一点修为给自己施了一个闭气咒,跌跌撞撞跨出了屋。
远处的院子中,几个小厮倒在那里,常嘉赐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气脉,微弱到已近虚无。
这到底是什么毒?!从哪里来的?
下了片石居,常嘉赐一路蹒跚自各部行过,就见偌大一个青鹤门,门内的弟子皆俯卧在地人事不知,连哲隆和蘼芜都难以幸免。
忽然被黑雾遮蔽到昏暗的天际猛地闪过一道荧光,常嘉赐眯起眼细查了很久才隐约看清上空浮腾着几个打斗的人。
一个一身绿袍,是秋暮望,他正同一个黑袍之人交手。
而另一个一身灰袍的……似乎是未穷?他正和一个白衣人战到一处。
这四人打得十分激烈,身形忽隐忽现,让脑袋昏沉的常嘉赐看得很是吃力。
这一黑一白的两个是谁?
“黑的……是偃门墨苑的宣鹰,白衣裳的……是、是白苑的李汤。”
此时一道虚弱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园林间响起,骇得常嘉赐一震,他急忙走近几步才看清那趴在地上的人竟然是被刚才秋暮望带走的沈苑休?!
而一边还站着的是……鱼邈?!
接到常嘉赐狐疑的目光,沈苑休脱力地说:“你觉得若是我同那偃门的两人……里应外合,我还会待在……这里等死……吗?”
常嘉赐又瞪向鱼邈。
鱼邈吓得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还是沈苑休代他道的。
“这黑雾名为‘墨鸦’,闻之可麻痹人肢体神思,继而昏沉长眠,再难醒来,修为越高者越是难解。暮望和未穷的修为原该都在那魔道黑白二人之上……可是他们现下却被缠得无法脱身,便是因为‘墨鸦’之效,而你和他们也……早晚支撑不住。但‘墨鸦’对魔修无用,对凡人也无用……”
沈苑休不受毒干扰是因魔修之体,而鱼邈……是因为修为太低了。
沈苑休刚说完,常嘉赐便双腿一软坐倒了下去,被鱼邈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得惨烈。他瞪着眼前人,忍不住咬牙切齿。
“怎、怎么解?”
沈苑休摇头:“即便我知道何解……可这黑雾……乃是由雾阵所出,不找到阵眼所在,解了也会再中这毒。而这雾……能覆盖门内每个角落,定不是……一时半刻所能绘成。青鹤门内……有魔道的内奸……”
这话说得一边的鱼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是、是不是……宋师兄?”嘉赐说过,宋师兄是探子,鱼邈之前不明白,但是现在明白这句话是何意了。
没想到常嘉赐听罢却不轻不重给了他一肘子,成功让鱼邈闭了嘴。
“你的宋师兄……修为几何?凭他一人之力……能瞒得过东青鹤和秋暮望他们画下这样的阵而不被……发现?他算……什么东西?!”
鱼邈大眼睛里满是眼泪,害怕的看着常嘉赐:“那是谁?那是谁啊?!嘉赐,我们怎么办啊?”
常嘉赐同沈苑休对视片刻,眸光一沉的向一处看去。
“此人能这般……无声无息绘下巨阵,定是……得门内之人深信,我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是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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