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星光

弗里德刚刚按下罗南的安全带,爆炸便已经开始。他们不知道这个爆炸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赶来，簇拥着逃生舱,席卷了整个世界，逃生舱在这时激射而出。涌入了无边无际的混乱当中。

        在巨大的气浪下,罗南当即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罗南首先悠悠的醒了过来,他发现弗里德在一旁的角落里蜷缩着，人事不知。

        他急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踉跄的走到弗里德身旁，轻轻的推了推他一下。他深怕弗里德在刚刚的碰撞中已经死了。触碰他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幸好，弗里德只是晕过去了,他轻声呻.吟了一下，醒了过来。他刚刚开始的时候,目光还有些不清楚。但是看到罗南，立刻惊醒了过来，跳起来,上下扫视着罗南。

        “你有没有事？”

        见他声音清醒,中气很足，罗南放下心头大石，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靠在仓壁上，低声的对弗里德说道：“我没事——这是你第三次救我的命了。”

        两人都稍稍缓了缓，才能检视他们所在的环境。视野中，星门早已经无影无踪，萨基基地也不见了踪迹。说明他们已经进入了跳跃。但是，这周围的星象也并不属于阿里戈星门区域。看来，他们是跳跃到了一个无名的星域。

        好消息是两人都没有受伤，逃生舱外部结构基本完好。罗南因为被牢牢的固定在安全座椅上，因此在碰撞中幸免于难。而弗里德虽然被碰撞颠的七晕八素，但是好在他骨骼强硬，一开始就反射性的抱住了脑袋，所以也只是多了几处淤青。

        确认两人都没有问题之后，弗里德试图发信号出去请求救援。但是，他很快发现电子系统已经全部损坏了，像是被电磁脉冲炸弹扫荡过一样。只有处理水和空气的维生系统因为是完全机械化所以还能正常运作，并且能运作很长时间。但是食物储存仓因为在仓后部，被甩脱了。剩下的食物只有放在前部冷柜里的几瓶储存不了多久的流质食物。还有一个食品加工仓，可惜既没有原料也没有动力。

        因为电子设备全线崩溃，动力系统无法运转，他们就这样在这片永恒寂静的星空当中漂浮着。

        罗南认真的看着天空。这是一片诡异美丽的星空，但是也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指望搜救人员能发现他们这艘小小的逃生舱。因此认真的研究着眼前的这片星空。但是，当弗里德终于通过手工计算把眼前的这片星空和星图对照起来的时候，他们终于放弃了。

        这里距离事发现场，萨基那片星域跨越了十几个星域，无数个星球。更可怕的它和他们原来的目标——阿里戈星门南辕北辙。一个在北方，一个在西方。是就算搜救人员再怎么扩大范围，也不可能找到这里。这里附近一片死寂，没有可居住星球，没有航道，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岩石碎片。是自动采矿机都不会光顾的贫瘠之地。

        靠着那一点营养液，他们活了下来——罗南活了下来。

        一天早晨？或是一天的任何时间。弗里德在他醒来后宣布，“我们的食物还够三天。”

        罗南躺在地板上——为了节约能量，这些天他们都尽量很少动。无力的笑了笑：“不错了，那点食物撑了这么多天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个人——无论他是谁，真是计算的很周到，把我们炸到这个地方还不够，还要用emp把我们炸瘫在这里，一点一点的饿死。不过，他不如给我送一个绳子来，早知道要被饿死，我会选择自己上吊的。”

        弗里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声安慰他道：“军部不会放弃你的，他们会来搜救的。”

        “也许吧。”罗南不太在乎的说道：“不过，假如我死了，你们军部也算松了一口气吧。一个能看不能用的雄子，再也不用担心我随时会发情，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死了。只是可惜损失了之前花的那么多人力、物力，都白白浪费了。军部那群王八蛋肯定会很心疼。”

        弗里德认真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罗南急忙解释道：“啊，弗里德，我不是说你。但是你们军部真的大部分都是是王八蛋。”

        弗里德苦笑。如果是别人的话，他还能反驳一下。但是，对着罗南，他真的没法说军部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他只好抚摸着罗南的头发，一边解释道：“中央星不是一天建成的，军部也是一天天走到今天的。军部也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是，作为一个个的人，他们都各有优点。甚至挺可爱的，像你一样。可是，作为一个整体，它却让我觉得惊惧。帝国也是这样。”

        弗里德无法解释，只好安慰他：“别气馁，救援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罗南干脆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弗里德默默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他不想和弗里德讨论这个问题了。毕竟，这些天来，弗里德几乎将所有的口粮都让给了他。他一定比自己更饿。但是，他却在安慰自己。虫族雌子像是小强一样，在缺少食物的条件下可以活很久。但是再久也不能与宇宙同寿。

        为了将注意力从饥饿那个黑洞上转移开，他的思想信马由缰，在无边无际的牧场上游荡起来。

        罗南继续说道：“那天，在飞船上，你问我在想什么。”

        弗里德想了起来，那是在尼布甲尼撒号抵达堡垒的前一天。

        他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可惜都不记得了。不过，我想在好像想起了一点。”罗南说道：“基什那些人，你觉得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另一群人白白送死吗？后来，离开库尔拉堡垒的时候，我又在想，那天我在基什基地见到的那些年轻人，是不是有些人已经死了。”

        弗里德平静的说道：“我们总是会死的，而且他们是为了心中的信念而死。”

        罗南短促的笑了笑：“前天在戴维斯顿那被炸掉的十几万人他们又是抱着什么样崇高的信念而死的？不管是什么样崇高的信念。死了——就是永远的死了，躺在冰冷的宇宙里，只有大石头陪着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偶尔给你送上一朵花的人都没有。”

        弗里德抱住了他，肯定的说：“我们不会死的。会有救援的。”

        事故之后的十六天，也是搜救的第十六天。依然没有罗南的下落。

        偶尔，也有一丝可怕的阴云划过布鲁盖斯的心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那一堆残骸里面，是不是就有一块是他的骨头。”但是，他立刻驱散走了这样的想法。不，不可能。罗南不可能死的。

        十六个日日夜夜没有睡眠，布鲁盖斯脸上已经长出了胡渣，疲惫不堪。但是，只要一天没有罗南确切的下落，他一天就无法停止。搜索已经扩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人范围，不仅仅有帝*方，附近的政府，主动参与的雌子，他也投入了所有的人手。因为事发地靠近反抗军的地盘，甚至在事发第二天的时候，反抗军那边就主动联系他们，要求加入搜索。布鲁盖斯没有犹豫的就同意了。

        就在他专心于屏幕的一个个光点时候，有属下进入，“殿下，附近所有的星域已经搜索完毕，没有。”

        “那就再扩大范围，继续找。”

        对方犹豫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反抗：“是。”

        这时候，电话接进来了。

        同样难掩疲倦的声音。听到对方开口时候的语调，布鲁盖斯就知道乔尼那边和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发现。“柯克伍德这里也没有发现。我将会去下一个区域。”

        “好。伊安尼小行星带搜索完毕。”两人简短的交换了一个讯息，就挂断了电话。

        数百光年外的维生仓内。

        两人并排躺在地板上。头靠着头。

        罗南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倒是挺能说的。但是好像后来，我都很少听你说话了？”

        弗里德摇了摇头：“我本来话就不是很多。”他从来沉默少言，即使是对着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太多话。只是偶然在这种放松的游戏当中才活泼一下。

        罗南反驳道：“不，我记得你当初追捕我的时候，可是不吝言辞的。我还记得你说，”他绘声绘色的说道：“‘不要以为你是雄子就可以恃宠而骄，漫天要价。’”

        虽然罗南看不见，弗里德还是笑了笑。“是。”

        “那时候的你，可真骄傲啊。是把我当成志在必得的猎物了吗？”

        “你后来也绑架了我。我也记得，你还在大厅里喊：”弗里德学着罗南惊恐的腔调，‘鬼啊！你们看见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真相信自己看见鬼了。”

        那一幕如在眼前，罗南不由失笑：“是。那时候，你刚刚救了我。”

        本来是以为永远不会再提的事情，现在，往事重提却只感到好笑。罗南急促的喘息道：“哈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罗南转了过来，对着弗里德，像是躺在他的怀里，两人鼻尖对着鼻尖。

        弗里德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为了节省体力，两人说话声音都很低，像是低低絮语。

        “怎么偏偏会是你呢？当初追捕我的这个任务是你主动要求的吗？”罗南问道。

        弗里德凝视着他，微微顿了一下才回答道：“不是。”

        罗南唇角微微弯了弯，自嘲的笑了笑。“这样啊。不过——你已经被束缚在这里，和我一起。是不是情愿的也无所谓了。”

        “不。一开始只是个命令。”突然，弗里德抱住了罗南。罗南吓了一跳，弗里德在他耳边低语到：“但是，我后悔没有在见到你的时候就和你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从那之后，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等了半饷之后，弗里德听到了这句话。“我也后悔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弗里德浑身颤抖，在几乎淹没他的灭顶的幸福当中，轻轻的吻了他。

        罗南温柔的回吻。

        唇齿相依，两人碰触到彼此颤抖的唇，感受到彼此的心在狂乱中的跳动。罗南虚弱的身体几乎已经不能支撑那样疯狂的跳动了。他微微的移开了脸，但是依然贴着弗里德。

        许久之后，弗里德把他抱住了，一只手托着他的脸蛋，对着他说道：“我爱你。”他贪婪的凝视着罗南的脸。罗南揽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多么幸福。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恐怕莫过于此了。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我们走到了终点。”弗里德在极乐中带着清醒的痛苦想到。

        由于缺少食物，罗南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当中。当他再一次从不安稳的睡梦中再次醒来，发现弗里德已经不再身边。

        “弗里德？”

        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弗里德从一旁原来的加工仓钻了出来。他总是在捣鼓这些东西。他的手里还拿着扳手。头发乱糟糟的飘在脑袋上。

        罗南不由失笑，他坐了起来，招了招手：“别折腾了。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弗里德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今天，最后一瓶营养液用完。为了节省能量，连灯都开的很小。微弱的一盏，像萤火虫一样趴在仓壁上，窗眩外冷冷的星光照了进来。

        他们十指相扣，罗南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蹭了蹭弗里德的下巴，那里有一点胡渣。他和弗里德这么多天都没有洗澡，两人身上都不太干净。弗里德在修理东西又蹭到很多污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嫌弃弗里德。自从觉醒以来，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

        “弗里德，我已经不再害怕了。”他低声说道，看向窗口：“你看这些星星，多么寂静，多么美。”

        “我的物理学的不好。不过，我还记得，他们说这些光已经是亿万年前星星发出的光。穿越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到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过了一会，罗南说道：“我死了之后，你悼念一小会，就把我的尸体扔到外面去。不然的话，对着一个腐烂发涨的尸体，估计会被臭死。”

        弗里德将他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脸颊，依然这么回答他。“你不会死的。”

        “弗里德，和我做.爱好不好？”罗南转过头来，突然问道。

        弗里德吃了一惊，摇了摇头：“这样你会死的。”

        “可是，反正我很快就要死了。我不想带着处男之身去死啊。”罗南半是开玩笑半是撒娇道：“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再不然我就真的没有力气了，你可只能自己动了。”

        弗里德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够了。时间到了。”

        在罗南吃惊的眼光当中，他将罗南抱起来，按在椅子上。用安全带固定好。又用一个特殊材料的绳索，绑着罗南，将他的手拴住，然后在他的背后饶了几圈。

        罗南看不见他在干什么，焦急的扭动着。

        很快，他就转了过来。但是，罗南已经被绳索死死的固定住了。

        “你不要动。三十分钟之后，这个结就会打开。”他半跪在罗南的面前。“你听我说，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修好了那个食品加工仓。可以用飞船的能量单独驱动，只要有原材料，就能加工成食物。我会够你用很长的时间，王储殿下不会放弃你的，他最终会找到你。”他顿了一顿：“答应我，你要活下去。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永远。”

        罗南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不禁拼命挣扎，泪如雨下。“傻瓜，我活不到一百年，更活不到永远。就算吃了你，我也最多再苟活几十天。我不要吃人，更不要吃你。”

        弗里德没有回答，而是最后一次吻住了罗南。眼泪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唇尖里融化开来。这一次，他没有浅尝辄止，而是久久的吻着罗南，像是放任自己沉醉在对方的唇舌里一样。然后，他猛地站了起来，自己走进了被他修好的食品加工仓，关上门。将罗南的叫喊隔绝在门外。

        罗南用拼命的手腕磨蹭着绳索。但是，绳索太柔软，即使他拼尽全力，依然柔软的绞住了他的双手。

        弗里德在加工仓内平静将按下加工按钮，温度缓慢的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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