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从闻音院出来往回走,天上仍飘着些细雨,安宁长长吁出一口气，刘氏比她想到要坚强很多，这是她最安慰的地方。

        快到南嘉院的时候，绿菊撑着伞迎面走过来,见她淋着雨,赶紧跑过来将她撑在伞里,“小姐，怎么就这样淋回来了,受寒了可怎么好？”

        安宁微微怔了怔,看看头顶上的伞面再看看天，才发现是下着雨的，她笑了笑，“忘了，可能是一夜没睡，脑子糊涂了。”

        何止一夜没睡，从昨晚到现在，也是粒米未进,绿菊赶紧将她扶进屋里,一面吩咐丫头煮了燕窝粥来，一面检查她的衣裳。所幸衣裳并未湿到里面，换了衣裳，绿菊将她的头发解开来擦干，许久才问：“小姐，可查出些什么了，大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安宁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重山出现在了门口，安宁赶紧唤了他进来。

        重山进去一看，安宁披散着头发，绿菊正在给她擦着，他怔了一下，才道：“主母，三殿下带回个人，眼下正在救治。”

        安宁不解，重山接着说：“昨儿晚了宫门下了钥，三殿下也没法入宫打探消息，派去的人也是一点消息也没带回，今儿他带着我早早的就入了宫，打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后，正碰上皇后的人在处置公主宫里的人——全都毒死了扔去了乱葬岗，三殿下示意我跟过去，我去一看有一个宫女还有一口气，就救下了，如今人在三殿下府上，待救醒了问明白就行，殿下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安宁吃了一惊，这皇后竟然这样狠毒，为了明阳公主的名声，竟然将她宫里的宫女尽数毒死，那可是好多条人命啊。

        她无力的靠在软塌上，想了好一会儿，才让重山继续去三皇子府上等着。

        不一会儿，丫头端了燕窝进来，绿菊伺候她吃了，又强行将她拽到床上躺着，“小姐，你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赶紧躺会。”

        安宁拗不过她，只得躺下。

        外面的细雨仍旧下着，天色微暗，她实在太需要休息了。躺下一会就睡过去了，绿菊在她身边守着，她睡得特别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着。

        绿菊看着特别心疼，“小姐，你的命……好苦啊。”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之前对着安宁她一直忍着，直到此刻，终是忍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丫头进来小声回秉，说金大人来了。

        绿菊赶紧擦干眼泪走了出去，金瑞章正背着手站在廊下，衣衫湿了大片，他从杜家搬走有一个月了，虽然也经常过来，但两人却没有单独说过话，她轻咳一声，行了个礼，“金大人。”

        金瑞章转过身来，“我刚听说了杜兄的事就来看看，如今……怎么样了？”说着，他指了指里间。

        “刚睡下没多久，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金大人可有办法救救姑爷？”因着哭，绿菊的声音有些低哑，“金大人的衣衫湿了。”

        “无碍。”金瑞章低头看了眼，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事宫里甚是忌讳，我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能干着急，便想来问问什么情况，再一起想办法的。”

        绿菊想了想，“那金大人不如在这里坐上片刻，待小姐醒了再说。”说着，吩咐丫头给金瑞章端了杌子坐，“金大人稍坐，奴婢去给您上茶。”

        “不用麻烦。”金瑞章唤住她，“绿菊姑娘陪我坐会就好。”

        落难的时候能找上门的，自然是有良心的，绿菊没有推辞，吩咐丫头去上茶，自己就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金瑞章的话不多，不似之前住在杜府的那几日，今日的他总是沉默些，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绿菊好奇，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金瑞章看在眼里，笑着问：“绿菊姑娘在看什么？”

        绿菊被问得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金瑞章来不及挽留，就看着她的背影离开了，那日杜修竹倒是问了他的意思的，他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生怕唐突了她，便一直忍着不去想。

        不一会儿，绿菊就走了出来，支走了下人，对金瑞章说：“金大人，我们小姐醒了，进来说话吧。”

        睡了一觉，安宁觉得精神多了，将她知道的情况一一与金瑞章说了，他听了眉头也渐渐收紧，他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安宁的打算，“竟是这样的事情？依了杜兄的意思，是断不会同意的。”杜修竹谢安宁有多在意，他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嫂夫人，这事……有些蹊跷，其一，这样的药太医院是定然不给配的，公主是如何寻得，其二，她贵为公主，有的是办法给杜兄施压或者求了圣上下旨，为何要选这样一种拿不上台面的手段，再者，即便是她用了这样的手段，她身边那些个宫人也应极力劝阻，为何那些人不但不劝反而相帮呢，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定是活不成的，没有人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些……都说不通。”

        安宁直起身子看他，她急糊涂了，这样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就没想明白，听他这么一说，她脑子里瞬间灵光一闪，“公主背后有人。”

        金瑞章点头，“人往往就是当局者迷，你是这样，刘老太爷和刘家兄弟也是这样，一着急就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想通了就霍然开朗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他接着说：“若宫里真是这个意思，必然是等你急得晕头转向了才给你指条看似道路的绝路走，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消息，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一切等见着了杜兄再说，他那么聪明，定然有妙计，他是最不喜被人胁迫控制的。”

        安宁点头，这一夜一天，她就是急得晕头转向的，此刻听金瑞章慢慢道来，才品出这件事情背后的阴谋，她思忖片刻，说：“如此说来，公主背后之人只有可能是太子了，皇后爱女，断不会让她用这样的方法来得到一个男人的，传出去实在丢人。”

        金瑞章点头，“圣上对杜兄极为看重，经常带杜兄在身边，那些人看在眼里，自然都想将杜兄拉拢过去，皇帝近臣，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成许多的事，而杜兄的态度一直比较模糊，估摸着太子等不及了，想借公主之手逼杜兄就范，若是杜兄真娶了公主，那自然就是他太子府的入幕之宾了。”

        若是杜兄宁为玉碎，那他多半也是不会留杜兄了，他得不到的，岂能让别人得到了。

        金瑞章看了安宁一眼，终是没将这后半句说出来，只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只我们三人知道，这两天嫂夫人还得演演戏的，不要叫那些人看出什么来。”

        安宁自然明白他的后半句话，她仔细想了想，这才向金瑞章行了个大礼，“多谢金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金瑞章赶紧将她扶起来，“嫂夫人折煞我了，嫂夫人聪慧，只是身在局中，不得清醒罢了。”

        沈府的书房里透出柔和的光，大理寺少卿沈祁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的信件发呆，他也是今日一早才得知杜修竹被关押在大理寺了，大理寺卿的位子至今仍然空缺，整个大理寺，就他沈祁说了算。

        桌上放了三封信，他一一打开，里面的内容却是不尽相同的，他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是这事要怎么做才能让人不起疑呢？他想得头都大了，连门口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许久没有人应，门外的身影就自己进来了，走到桌前，问：“父亲，你如何不应门？”

        沈祁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独生女进来了，他赶忙将信收好，来到桌前，问：“庭儿怎么来了，可是想父亲了？”说着，就要牵了她往外走。

        沈庭侧身让了让，忽然就跪了下来，“父亲，我听说杜修竹被关在大理寺了，那地方我去玩过一次，实在阴森得可怕，杜夫人对女儿有恩，女儿不求你能有多照顾，只求您让他过得舒心些。”沈庭说完，说拜了下去。

        沈祁赶紧将她拉起来，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事儿全京城都知道了，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说什么状元郎下了大狱……”她抱着沈祁的胳膊撒娇，“父亲，能不能答应女儿？”

        沈祁想了想，又想到了那三封信，许久才点了点头，“既然杜夫人对你有恩，我们就得知恩图报，这样吧，过上两日，等风头过去些，你带着杜夫人去看一看吧，也好让她宽心。”

        “真的？”沈庭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沈祁点头，才终于破涕为笑，离开了书房。

        她一走，沈祁就后悔了，如何把自己的女儿也牵扯进来了？可桌上那三封信……哎，他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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