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刁难
募兵第三天, 众人又去募兵点转悠了大半日, 却依旧一无所获。
性急如姚黄、赵玉棠之流就难免有些怨言,王徽半威严半安抚地训诫几句, 这才压了下去。
然而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见募兵点的人越来越少, 那负责招募的军官也是早早便撤了,据朱癸讲, 往年也不是没有只募了三四天, 最后见实在没人就提早收摊的情况出现。
思量再三,王徽也算是拿定了主意,若到第四天下午仍是招不到人, 就不再等了, 直接交上五十两银子报名了事。
然而, 变故也生在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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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众人一如既往早早来到了卫所衙门, 然而还没走近,朱癸就皱了眉。
“阿癸,何事?”王徽就问。
朱癸眯缝着眼睛细看两回,抬手指指不远处的募兵摊子,“主子您看, 那募兵官换人了。”
王徽抬眼望过去,果然见到桌子后头坐了个陌生的面孔, 身材瘦削其貌不扬, 就是面相很有几分戾气, 瞧着令人不喜。
“……那就是胡老六,”朱癸声音低沉,“刘悍的大舅子。”
“刘、刘悍他们也来了!”王鸢显然心中还有些惧怕,颤着声说了一句,就想往姚黄身后躲,姚黄就笑嘻嘻去揪她耳朵。
王徽看过去一眼,现那些人好像也在等他们。
“怕什么?光天化日的,公堂衙门之前,他们还敢作恶不成?”她微微一笑,迈步继续朝前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余下众人当然不会惧怕那些混子,也就放开了步子,有说有笑往前走去。
王鸢心下稍安,挺了挺胸,跟着众人往前走。
走到募兵点前头,刚巧跟刘悍等人打了个照面,王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奇怪的是刘悍也没有多嘴,只是不怀好意朝他们一笑,而后就站到了一旁。
……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王徽心下有些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走到胡老六跟前,抱拳道:“这位军爷请了,我等一共九人,实在凑不齐第十人,敢问可有通融之法?”
胡老六正拿着根竹签子剔牙,一边剔一边掀起眼皮瞅王徽一眼,舌头一卷,一块辨不清形状的白色物体就吐了出来,刚巧掉在她脚边。
黏黏糊糊的,上头的口水反射着阳光,看着无比恶心。
王徽却依旧微笑,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下属们自也八风不动,只有姚黄悄悄翻了个白眼。
胡老六颇觉没趣,随手扔掉竹签,吊着嗓子道:“想通融?可以啊,你得交钱!”
“敢问军爷,却是要交多少银钱?”王徽态度宽和有礼。
刘悍就给自家大舅子使了个眼色。
然而毕竟募兵是正事,眼下又不是没有外人在场,胡老六到底不敢做得太过分,寻思一阵,略过刘悍不理,口中道:“不多,五十两就行!”
“如此甚好。”王徽一笑,就要吩咐魏紫取钱。
“哎哎……慢着!”胡老六乜斜着眼打量过去,慢慢说道,“咱们阳和所募兵也是有规矩的,这要是九个男人凑不齐了,交五十两的确就没问题,可你们这么多女人,那可就……”
“你这小——”姚黄有点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就要开骂。
王徽淡淡瞥她一眼,把她唬了回去,又转头笑道:“却不知我们这一队要报名,又有什么新规矩?”
“嘿,说难也不难,”胡老六把人上下打量一番,轻蔑之色溢于言表,“告示牌上写着呢,看见没?交齐五十两银子,你们每人再通过一轮考核,爷就帮你们报上名,怎么样?”
旁边早就有不少人围成一圈看热闹了,眼见胡老六提了这么个要求,又见这一队九个人,竟有七个是年轻女子,只有两个是男人,其中一个倒是又黑又壮,另一个却明显是个小白脸,弱不禁风的样子。
就那考核?每人全套披挂,又带剑又背弓的跑二十里地,他们能坚持得下来?
看他们穿戴也还不错啊,又为何非得到军营里吃苦?
一时鼓噪者有之,窃语者有之,怜悯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就是没有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胡老六得意洋洋,尚未开口,刘悍却在旁起哄道:“一群娘们、娘娘腔!当什么兵呐?连路都跑不了,上了阵还不得尿裤子?趁早回家奶孩子去吧!”
倒有不少人跟着笑起来。
王徽和下属们也笑了。
就告示牌上那点运动量,还不如他们在紫金别院锻炼一个时辰的强度呢。
唯有王鸢心下惴惴,她心知自己体弱,是绝对通不过考核的,恐怕就要拖主子和兄姐的后腿了,一时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只能把头低低埋到胸前,生怕教别人见到自己红了眼眶。
简直不够丢人的。
她站在队伍后头,看不见王徽的表情,只道主子半晌不说话,定然是在烦恼该如何处理自己这粒老鼠屎,心下就更加难过。
王徽却早有了成算。
她上前一步,稍稍靠近桌子,低声道:“军爷所言甚是,我等愿意参加考核,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军爷容禀。”
胡老六一愣,下意识道:“什么事?快说!”
王徽笑得从容不迫,“我这队伍里有个体弱的,若参与这考核,只怕难以为继,在下是想,不妨由我代考她那一份,也就是说我背双份的负重,跑双份的里程——当然,时间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军爷答应便可,其他一概不用您管,考核之后,在下另有十两纹银孝敬,不知军爷意下如何?”
胡老六微微张大嘴巴,有点呆愣。
阳和所虽是大同府最大的卫所,平日军饷得也足,但到底北疆穷乡僻壤,他又只是个九品小参军,一年下来能到手的饷银也不过是十两银子。
这个二椅——不对,是女郎君,出手当真阔绰,一下子就奉送他十两的孝敬花红?
实在不由得他不动心。
王徽声音压得低,凑得又近,刘悍站得远了些,完全听不到她在跟自己大舅子说什么,偏偏魏紫姚黄白蕖等人又站在前头,男男女女都是人高马大的,挡得严严实实,他就完全挤不过去,只急得一径擦汗。
胡老六斟酌一番,寻思自己那妹夫成天正事不做,就知道惹麻烦,自己帮他这一回,也没听他说要如何谢自己,倒不如遂了眼前这女人的意,多少还能笔小财。
于是一咬牙,点点头,“得,就这么着了!今儿天晚,你们明日巳时正准时到城南小柳林那儿候着,除了喝的水之外什么东西都不准带,知道吗?”
“谨遵所命。”王徽笑着抱了抱拳,“如此就多谢军爷了。”
胡老六乱七八糟点点头,胡乱挥挥手,就收了募兵摊子一溜烟跑了,刘悍在后头一边喊一边追,须臾就跑过了街角,也不知追上了没有。
王徽笑容不改,淡淡招呼了众位下属,打道回府。
一路上就见到云绿温温柔柔握着王鸢的手,细声细语地给她解释方才王徽的打算,小姑娘脸色总算多云转晴,破涕为笑。
王徽心下倒是有些不豫。
王鸢这小姑娘哪儿都好,便算如今身体弱一些,日后专门给她开几次小灶,饮食锻炼跟上去了,体质总能逐渐变强。
只是这性子……
太天真,太绵软,也太敏感了些。
方才那胡老六一话,小姑娘就红了眼眶,纵使迅低了头下去,也还是被她瞧见了。
两年多以来,在她的操练捶打之下,哪怕是感情最丰富、动不动就爱掉泪的魏紫,也渐渐变成了咬钢嚼铁的性子,等闲再不落泪,仔细算来,上次见她红了眼圈,竟好像是一年多前云绿毁容那时候的事了。
唉……毕竟是人才,哪怕有再多不足之处,也还是值得费工夫去打磨的。
王徽就看了王鸢一眼,刚好小姑娘也偷偷抬眼看她,目光碰到一处,似是吓了一跳,又赶紧露出个羞怯的笑容。
王徽就冲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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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卫所衙门前,看热闹的闲人们还在谈论方才那队娘子军的事情,三五成群地相互约了,打算明日一早就去小柳林围观考核。
王徽和胡老六打商量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刘悍是隔得太远听不见,但毕竟还有些离得近的,那是一字不差把王徽说的条件听在了耳朵里。
身着全套皮甲,戴铁盔,腰悬长剑,背负一张十斤铁弓,带箭五十支,连跑二十里——就这样,听着都足令他们这些大男人头晕的了,何况还要加倍?
那可是二十斤的铁弓、一百支羽箭,还要跑四十里啊!
时间还不能延长。
一些人就忍不住摇头叹息,觉得这女子看着似乎是个有本事的,可这口也未免夸得太大了些。
这些人里,就包括了年轻的曹鸣曹把总。
也就是朱癸口中的那位,张之涣将军的亲信、胡老六的顶头上司。
今日恰逢衙门里事少,将军放了他半天假,他闲来无事,心血来潮就想去募兵点看看,也不知今年的新兵资质如何。
然后就刚巧碰到了王徽这档子事情。
曹鸣眉头一皱,就觉得这事不寻常,转头一回大营就直接把胡老六提溜过来问话了。
“……都是我那不晓事的妹夫搞出来的,大人明鉴、明鉴呐!”在王徽面前不可一世的胡老六,到了曹鸣跟前立马就换了副脸色,满面堆欢,恨不能扑上去给上峰捏肩捶背,“您看着……怎么着?要不小的这就回去知会那王娘子,直接给他们报上名得了,那试呀,不考也罢——”
一边说着心下一边懊丧,若真要如此,那十两银子的花红可就拿不到了。
曹鸣斜他一眼,心下有些腻烦,虽然觉得王徽等人挺有趣,但也不会因为这几个素未谋面的人就干涉下属太多,左右今年募兵人数也差不多了,打量着再过一日就要收摊,这几个人,上不上得去罢,也没什么所谓。
他也不想断了下属的财路,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
这般想着,口里就道:“也不用,都说好了的……明儿照常考核就是,我便不过去了,你一应都给我照料好,别出了什么岔子,传到将军耳朵里可不好听。”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这事了。
胡老六大喜,连连答应,谄媚一番,自去盘算第二日的考核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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