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儒释道法

李满堂撑着破伞，冒雨走在乡间小路上，夜又黑又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镇里，坐着第一班汽车去了亳城的火车站，背着行李提着伞去买票。

“阿姨，买张去鹭岛的火车票！”李满堂平静的说。

售票员没有理他，看都没有看他，反而摘掉口罩，露出五十岁的面容，和六十岁的眼角皱纹，对着对面看起来四十九岁的售票员说:”你看我今天这迪奥口红涂的，香奈儿粉底打的，多大年纪啊？”

“你看起来不是我姐，是我妹妹啊！”四十九岁的售票员说完就乐的合不上嘴，五十岁的阿姨也笑开了花。转而又回过头来问李满堂:”小娃娃什么事？”

李满堂想着一定要尊敬人家，她一定比自己亲妈年纪大，于是咽了口水一字一顿的说:”大—娘，我—买—一张—去—鹭岛—的—火车—票！”

一秒说一个字的速度感觉自己老尊重她了，但是还没说完，四十九岁的售票员就合不上嘴了，捂着脸硬生生笑趴在桌子上。而自己面前五十岁的售票员表情已经完全石化了，而且脸色铁青。

“没票！”她厉声回答，停了几秒后，补充说：”只有无座！”

李满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的付钱，内心实在不解，难道我叫你一个“喂”你就高兴了？他想知道答案，于是问四十九岁售票员:”小大娘，我说错什么了么？”

一直捂着嘴笑的四十九这下也突然石化了，面色那也变成了铁青，而五十岁老阿姨反而融化了自己的表情，开始捂着脸，脸让桌子黏住了一样，笑的直不起腰，又不敢直视五十岁大娘。

“去去去！”四十九岁阿姨受不了了！”小孩子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去！回家找你大娘去！”这下整个售票厅都乐了。

李满堂拿着票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走了，周围的人投来赞叹的目光，有的说”小伙子干得漂亮”，有的说“年轻人不讲武德”，有的说“孺子可教也”，还有个小美女说:“这家伙好直啊！”

李满堂下意识的绷直了两条大腿，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下面，更疑惑了，我还没直呢呀？莫非太大了被当成直了？

不管他了，买个泡面准备上车！于是右转要进小卖部。

“小李~”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有点熟悉，李满堂看过去，看到三个熟悉的面孔，同班同学韩为霜，以及他的父母。

“叔叔、阿姨好！”李满堂说完看着韩为霜，为霜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迅速收起笑容，目光开始盯着远方。

“你看看你，见了同学也不说话。”阿姨又唠叨为霜，“你来买票嘛？”

“不是打过招呼了吗？高冷少言才符合韩为霜的真谛嘛！”还没等李满堂说话，护女狂魔上线了！

“阿姨，我刚买了票，今晚去鹭岛。”李满堂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这么早去？好巧啊！我们今晚也去！你是去旅游嘛？”阿姨有点惊讶。

“不，我一个人先去看看。”阿姨这个问题问的李满堂不好直接回答，毕竟自己去干什么，自己也说不准。

“快去买票吧！我刚买的今晚的，已经只有无座啦！”刚刚经历了太多事了李满堂并不想多说话，想着尽快结束话题。

“是嘛？那我们赶快走！”说完爸爸有点按捺不住了，提着行李就要走。

“哎呀你急什么，慢慢来，好心态！”阿姨不慌不忙跟李满堂挥了挥手说再见。“那个，小李，等会，候车厅见啊！”

“好的，阿姨再见！”李满堂转身去买干粮准备进站。

阿姨又回头看了下李满堂，对叔叔说:“这个李满堂吧，见过挺多次，优点呢，长得不赖，学习也好，脾气又好，上次也帮我们搬过家，比较勤快，也聪明。这又跟霜霜考上了同一个大学，霜霜他爸，你看这.......”

“但他好像比较穷！”当爸爸的似乎听懂了他要说啥，连忙推脱说。

二人下意识的看向韩为霜，却不想韩为霜怼了一句:“是谁十八年都在坚持教育我不要早恋？”

“你也不看看自己，你都十八上大学了，从今天起想恋爱也是黄昏恋了吧？你说李满堂哪里不好？再说了，莫欺少年穷！当年我嫁给你时候，你才有几个钱？”韩妈妈似乎认真了。

然而韩为霜并不想理会，虽说老妈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跟李满堂私下交流也不错，谈不上什么男欢女爱，说有点喜欢也不为过，不然刚才就不用盯着远方装作没在看他了。但亲妈乱点鸳鸯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门不当，户不对嘛！”爸爸又来纠正。

“依我看呐，小李虽说不知亲生爹妈是谁，看人品和才能，绝不是凡家子弟，未必就和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老妈喃喃道，“也罢，不管如何，鹭岛大学里你们要多联系，离家怪远的，你俩也有个照应。”

真的是可怜天下老母亲心，让人觉得温暖又无奈，无力反驳。韩为霜轻轻的点点头。

等李满堂进了候车厅，距离发车已经不久了。李满堂回想了发生的事，自己一定要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至于读书，并没有太强烈的意愿。想着想着，车要发了，李满堂看了一眼车票发车时间，要蹬车了，可是韩为霜一家去哪了？莫非没有票了？不管他们，一个人也挺好，想罢就上了火车。

K308次列车13号车厢，李满堂很快就找到了。李满堂站在车厢尾部，长叹了一口气。

“李满堂～”

又是熟悉的声音——韩为霜妈妈！13车厢14号座位上。

李满堂看过去，一下子惊掉了下巴：神马？他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神马？他们怎么有座位？神马？列车员给他们切了一个果盘？凭什么？

叔叔似乎看出了李满堂的疑惑，招招手让自己过去：“我们买三张票时候还有两张硬座，不是没有啊？行李多，就让人直接送车上了。人家还嘱咐列车员送个果盘，哎呀，实在太不好意思啦！”

叔叔这话吧，信息量好大，言语中充满着轻佻和炫耀。韩为霜看不下去了，学霸模式开启:”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老韩你今天这样为公了吗？”

“子曰：‘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果盘就是我们应该享受的礼节。这个世界本就人人生而不平等，所以才有贵贱，既然有贵贱，天下大同就只能是理想。”韩爸爸也是出口成章。

“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你的获取让别人更不均，更不安。”说完后韩为霜就看向李满堂。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自己得不到，别怪别人能得到！”韩爸爸不甘示弱。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车厢就100个座位，你硬是多买了一个，李满堂现在都得站着。”李满堂实在没想到韩为霜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会韩妈妈反而乐了，韩为霜为李满堂说话了！这两娃娃有戏！

“阿弥陀佛！李满堂施主，你怎么看？”韩妈妈鼓励李满堂加入家庭大讨论。

“你不想说些什么嘛？”韩妈妈问李满堂，期待着李满堂加入讨伐爸爸的家庭日常辩论赛。

还没等李满堂说话，韩为霜又说了一句:”孟子曰：‘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说完斜视了李满堂一眼。

此话正合李满堂之意，他确实不想掺和韩家的家事。毕竟江上雪和韩为霜是同学，有些话传到江上雪耳朵里，那就尴尬了！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们的富贵不是他们贫贱的理由。贫而无怨难，贫贱的人抱怨我们富贵，这个社会才有这么多的穷人。”乍一听，韩爸爸说的有理！

眼看韩爸爸就要赢下这一局，韩为霜有点生气，又说不出话来。韩妈妈和韩为霜同时看向李满堂，韩爸爸也得意的看了看李满堂。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我只知道，祸莫大于不知足，我今天能和叔叔阿姨坐一趟车，就是缘分，我很高兴！”李满堂轻飘飘的避开了父女矛盾，扯开了话题。

一席话逗得韩妈妈哈哈哈大笑，韩爸爸也在内心惊叹，小伙子深藏不露啊！而韩为霜嘛，也偷偷的再看了李满堂一眼。

韩妈妈招呼李满堂坐下，四个人挤在三个人的长座上。

火车开动了。

“小李，你喜欢老子？”韩爸爸突然问。

“更喜欢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李满堂答道。“叔叔一家特别喜欢儒家？”

“我不喜欢孔子的繁文缛节，之乎者也太麻烦。我只是背他的话，以毒攻毒。”韩为霜抢过话题，表明立场。“只是最近我妈开始喜欢佛经了。”

“年轻时我也不喜欢孔子这一套，踏入社会了才发现，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孔子这一套。儒家代表内在的规则，挺好，无规则不成方圆嘛！”韩爸爸语重心长的看着韩为霜。

“盛世儒家乱世法，儒家确实有存在的道理，儒为表，法为里，其实道家更像是核心，但道太抽象了，很多人理解不了，是有人讲给我听我才能明白。”李满堂陷入了沉思。

韩爸爸深以为然。这时老韩真的觉得李满堂并非穷苦人家，他一定有些故事。

“此子必成大器！”韩爸爸断言。

“喜欢哪一家都无所谓，好心态，慢慢来，以后还有交手的机会！”韩妈妈笑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韩妈妈又自言自语，在背诗，又像是在长长的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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