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翌日清晨，间卫传来消息，说再次发现了古孛特的踪迹，他们在西南方百里外的一个小山丘扎营，至今未有离去的意思。
于是奚继仁下令，全军拔营，全速向西南方进发。
这边又荒凉了许多，部分土地表面已经沙化了，风稍微大些，就能卷起沙石拍在人脸上。有的地方被枯草覆盖着，有的地方完□□露。古孛特大军驻扎的那个小山丘，就是这样东一块有西一块无，跟只秃毛鸡似的。
见了奚继仁，古孛特扯着嗓子大喊：“上次我没准备好，这次谁输谁赢可不一定。你瞧瞧我这阵型，能奈我何？”
敌方占据了高处，数千名步兵手持盾牌摆成了一个圆阵，盾牌之间的缝隙，有利箭在弦，古孛特和亲卫们立于圆阵中心，旁边架着大鼓，旗帜飘扬。
骑兵自下而上冲锋，阻力极大，不能发挥速度优势，刚到了山上，就会被敌方盾兵顶翻下来。半空还有箭雨压制，一队骑兵还没冲上去，就先损伤了三成人马。
只有我方军队人数远多于敌方军队人数，且我方将领不计人员伤亡，才会采用此法。
显然奚继仁麾下士兵的数量远远不够。
骑兵不行，步兵就更不行了。步兵只会死伤更多，更容易被顶翻滚下来。
司空婵给孟戚戚分析了一番，总结道：“这是个缩头乌龟阵，那古孛特就是最大的王八。”言辞间，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孟戚戚看向奚继仁，期待着他的破阵之法。
奚继仁召来探子，俯身嘱咐了几句。不久后，那几个探子回来了，低声向奚继仁禀报着什么。
我方军队阵型开始变换，一队骑兵停在原地不动，另外八千士兵分成四个队伍，绕过山丘，在山丘周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远处停住，然后纷纷拿出工具打桩系索，布置一圈又一圈的绊脚绳。
这是要围而不攻，守株待兔吗？可我们的粮食少，古孛特在卡卡塔尔大草原经营多年据点无数藏粮不知凡几，这样耗，容易陷我们于不利境地。
奚继仁下了马，抽出腰间佩剑，刨开脚下泥土挖出几株枯草察看根系，又运起内力化为真气附在剑上，剑尖朝下插入泥土，一点一点把整个剑身按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抽出长剑，拈起剑身的泥土抹开，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旁边有士兵送上毛巾，他把剑身擦干净了，又步行前往下一处，如法炮制。
孟戚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忍了又忍，没忍住，问司空婵：“宫主这是在做什么？”
司空婵悄声道：“沙漠中经验丰富的旅人，往往能借助植物根系、泥土湿度等诸多特征，判断出地下河的位置，你明白了吧？”
孟戚戚想了片刻，恍然大悟。
奚继仁想要切断古孛特的水源，逼他下山。
在沙漠以外的地形行军，没人会携带大量的干净清水，一般都是找到江河湖海就地取水饮用。奚继仁刚才派探子，定是去查看周围的水源了。他先堵了明面上的水源，再切断地下河，那小山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随身携带的水喝光了，不到三天，古孛特定会下山。
到时候，两方攻守互换。这一圈又一圈绊脚绳，也有了用武之地。
平日里奚继仁总是用武力压摄他人，朱煦等人言辞态度隐隐透露的，亦是忌惮他的武功，而非他的智谋，如今看来他脑子还挺好使的，知道武斗不成，就用智取。孟戚戚有点相信当初他说的话了，很多事情他其实都知道，只是懒得管。
为什么懒得管？
朱煦的目的，无非是权力让渡的问题，奚继仁或许不恋权，这说得通。
但许宥的目的，可是威胁着他的性命，奚继仁也懒得管？
除非……
孟戚戚忽地收了思绪，不愿意往下想了。
她放眼远眺，奚继仁似乎已经找到了地下河的位置。几十个人拿着铁锹围在一处挖土，旁边的奚继仁长身鹤立，单手负于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孤寂。
孟戚戚习惯性翘起嘴角，把这些伤春悲秋的软弱情绪压在心底，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军队在山丘外等了五天。第一天，古孛特哈哈大笑以为奚继仁束手无策，第二天，古孛特询问奚继仁的应对策略，第三天他发现了地下河枯竭开始跳脚，第四天他喊话奚继仁要求他堂堂正正打架不要使阴谋诡计，第五天他突然沉默了，一整天都没有动静。
奚继仁判断，古孛特坐不住了。
当天夜里，山丘上有了动静。八支小队分别从不同方向下山，藏在夜色中，走得又快又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山丘远处四个方位的营帐里火把安静地燃烧着，似乎士兵们都睡了，唯有几队巡逻兵走来走去。
他们顺利到了山脚，正心中窃喜，就听见号角长鸣，无数人从地面上跳了起来，手持利刃，高声喊道：“活捉古孛特，宫主重赏！”
原来大草原没有林木遮挡，为了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奚继仁命令士兵伏在地上，身上披了层浅浅的草皮伪装。若是白天，这肯定骗不了人，但他们偏偏选择了夜晚出逃。
惊慌失措间，我方军队已经杀将进去，如屠狗杀鸡般，将敌方打得落花流水。
奚继仁手持火把站在远处，寻找古孛特的身影。数千人的搏斗中，隐约有个影子，头上扎满了发辫，他真气鼓荡扔出火把，火把直线飞出，砸到了影子脚边。
影子一下子就被照亮了，面容清晰。
他不是古孛特。
奚继仁眯起眼，又拿起一个火把，继续寻找古孛特的身影。
他躲起来了，说不定还乔装打扮，装成了士兵或者小头领的样子。
这场大混战中，奚继仁能用的人有限，再怎么严防死守，终究有人逃出包围圈。或许古孛特就是那个漏网之鱼，抛弃他的士兵，逃之夭夭。
奚继仁没有亲自出手，这场战役耗时就久了些，持续了大半夜，直到黎明才堪堪结束。
华逢春带着众大夫和诸多手下，搬伤患、清洗伤口、包扎缝针，忙得不可开交。
司空婵带着人手打扫战场，收缴有用的战利品。
朱煦过来禀报：“各个方向侦查的探子来报，疑似发现了古孛特逃跑的踪迹，追吗？”
奚继仁谨慎地摇了摇头，眉心微皱：“本座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召集许宥和四长老到中军大帐议事。”奚继仁神色严肃地发出命令。突然，一只猫猫头从他胸口探了出来，跟朱煦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就有些古怪。
奚继仁从胸口拔出小猫咪，塞给朱煦：“送到孟戚戚那里，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差事都没有，正好替本座照顾小妹。”
朱煦头一次亲手抱住小猫咪。她眼睛大大的，身体软软的，在他手里垂成了长条。朱煦有点紧张，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应对她。
小猫咪不满地叫了一声。
奚继仁替她翻译：“你别一直这么抱着她，她不舒服。”
“哦，哦！”朱煦慌里慌张地换了个姿势，让她趴在自己手臂上，结结巴巴地问，“这样，行、行吗？”
奚继仁点点头：“有什么事你直接跟她说，她听得懂。”
朱煦不敢怠慢，让心腹去通知许宥以及四大长老开会，抱着这位小祖宗亲自送到孟戚戚的寝帐。
结果孟戚戚不在。
问旁人，无人知道她跑去哪里了。朱煦还要去开会，没时间等。想起宫主的话，他试着交待小猫咪：“呆在这里别动，等孟戚戚回来，行吗？”
小猫咪看着他，没反应。
朱煦舔了舔嘴唇，试探道：“听懂了就叫一声。”
小猫咪叫了一声。
朱煦惊了，还真听得懂。他有点不信，继续要求：“听懂了就叫两声，一声长一声短。”
小猫咪叫了两声，一声长，一声短，就是语气怪不耐烦的。
朱煦不禁暗暗称奇，折身离去时，嘴里还自言自语：“难道这猫成精了？”
到了中军大帐，朱煦向宫主抱拳行礼，入座，垂首恭听。
奚继仁在地图某处画了个箭头：“探子来报，在这个方向发现了古孛特的逃离踪迹，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朱煦顺着这个方向看去：“这个方向是西南，而且地形越发古怪偏僻，有多处险地。”
奚继仁微微颔首，又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点：“这里，是间卫第一次发现古孛特的位置，结合今天的位置来看，他们在有意地把我们引向西南深处。”
卡卡塔尔大草原的水资源分布，东边多西边少，越往西就越荒凉，而越往南，离天姥山就越远。
许宥也明白了，道：“他们想诱敌深入，再利用险要地形包围我们，意图将我们全部歼灭。”
朱煦道：“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有这张地图，诸多危险地形，我们可以全部避开。”
奚继仁表示肯定：“此战若胜，孙景远有大功。”
许宥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古孛特一族退守卡卡塔尔大草原，也就近几年的时间，本座不相信他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拿来消耗。”奚继仁桃花眼微眯，掩住了眼底的凶残，“既然他要抛肉当诱饵，那本座就全当不知情，把肉全吞下去。看看是他先把本座引进包围圈，还是本座先把他的肉吃干净？”
他想了想，嘱咐许宥朱煦二人：“保护好粮食，派专人看住那些役夫，务必保证整条后勤运输线跟上我们的主力部队。一旦古孛特派人从后方偷袭意图切断补给线，我们的主力部队必须来得及回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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