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和林律师道别，孟戚戚离开天河大厦，在街上买了烤鸭、卤菜、零食、水果和饮料带回出租屋。

        她月薪不低，想着攒钱买房，与另一个年轻女孩合租了个两室一厅居住。那女孩儿刚刚毕业，是比她低一届的学妹，叫唐糖，为人天真可爱，很好相处。

        今天是周五，她了却一桩心事，又即将升职，堪称双喜临门，于是答应了要请唐糖吃饭。唐糖的工作相对清闲，下班很早，这个时候应该在出租屋里等着她。

        走廊楼顶灯安静地亮着光，孟戚戚掏出钥匙打开门，拎着大包小包踏进玄关。

        唐糖盘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反扣着一本书。她在哭，模样挺伤心。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孟戚戚换好拖鞋，走到唐糖旁边坐下，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和我说说。”

        “谢谢。”唐糖擦干净眼泪，又擤了下鼻涕，“没人欺负我。是小说，他真的太惨了。”

        孟戚戚觉得好笑，不过没表现出来。她把买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放到茶几上，随口问道：“谁？”

        “哇！烤鸭！卤肉！”唐糖直勾勾地盯着打包盒里的菜，眼睛放光，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好吃！”

        她把书塞到孟戚戚怀里：“就是这本小说里的大反派，最后被男主角杀死了，可惨了。”

        深色封面上四个烫金大字，《独步天下》。孟戚戚随手翻了两下，目光落在小说结尾部分的一行字上。

        “奚继仁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柄长剑，睁着眼睛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嘴角微微上翘。他竟是笑着死的！这情态让大家有些后怕，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无论如何，这个作恶多端、祸乱武林多年的魔教头子终于死了，从此江湖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孟戚戚合拢书本放在旁边，掰开筷子也夹了一口菜：“杀人者，人恒杀之。反派作恶多端，本就该死，不值得为他伤心。”

        唐糖不服气，替奚继仁辩解道：“他是不得已的，他不是故意伤害别人的。”

        孟戚戚哂笑：“坏人都说自己是不得已的，不是故意伤害别人的。你去监狱问一圈，十个罪犯九个那么说，还有一个是疯子。”

        “这不一样！”唐糖着急，噼里啪啦地吐出心里话，“你知道吗？他家人全死了，杀他家人的居然是他的义父。他的义父为了私欲，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脑袋上，发布天下追踪令。他走投无路，才入了魔教。”

        孟戚戚夹菜的手一顿。

        说着说着唐糖又想哭了：“他曾经是多么好的人呐。结果整个江湖，没一个向着他的。”

        她泪鼓鼓地看向孟戚戚：“你说，他是不是很惨？”

        “是啊，是很惨。”孟戚戚低声附和。

        她放下筷子，起身往卧室走：“我吃饱了，有点累，去睡会儿。”

        唐糖望着她妙曼的背影，面露惊讶，又转头看向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摇摇头：“自律的女人真可怕。”

        卸完妆洗了澡，孟戚戚敷了张睡眠面膜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长时间高负荷工作和反复扯皮的官司带来的疲惫深深涌入脑中，她几乎沾枕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在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中飘荡，看不到天与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时空界隙。”一道蓝光突然亮起，聚集成模糊的人形，缓缓向孟戚戚走来。像是知道孟戚戚心中所想，她主动解释：“我是时空管理员003号，你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

        孟戚戚仔细回想今晚的事情。天气晴朗无雷雨，不会引发火灾或触电危机；大门上了锁，窗户也好好地关上了，她住12楼，小区几乎家家户户装了防盗网，贼不可能翻进来。如果有什么可能的，那就是刚买的食物有毒，可她只吃了一两口，应该不会致死。

        孟戚戚垂着眼皮，眼珠快速颤动，不停地寻找依据，又被自己推翻。

        “别想了。”时空管理员003号没好气地打断，调侃道，“你倒是不害怕。”

        “我也想害怕。”孟戚戚苦笑，“但这太不真实了，我没法儿接受。”

        “是过劳死。”时空管理员003号叹了口气，没有卖关子，“为了升职，你付出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最近三个月几乎没好好休息。本来就够累了，你还选择这个时候向人发难，跑去打官司。当自己是铁打的么？玩儿命折腾。”

        孟戚戚微微偏头，避开面前这人莫名其妙的善意，低声道：“我等不及。”

        “不过责任并非全在你。”时空管理员003号挥手，白色空间极远处出现一片旋转的星云，“它也有责任。”

        美丽璀璨的星云沿中心缓缓旋转，本是极其美丽的景色。孟戚戚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却觉得它闪烁在真实和虚无之间，且不停收缩膨胀，像是要爆炸了。

        “如你所见。”时空管理员003号低声解释，“这是《独步天下》那本小说衍生而成的小世界，但就在化虚为真的前一刻，它预感到了自己的毁灭。求生意志驱动着它找到了你，你就是它的一线生机。察觉到灵魂受到躯体的束缚减弱，它毫不犹豫把你的灵魂拉了出来，引向自己。也就是说，本来你还有机会被抢救过来，它断绝了你的生机。”

        孟戚戚垂眸思考，像是在消化时空管理员003号这段话所蕴含的信息量。片刻后，她抬眼：“但我现在不在小世界，我在时空界隙。”

        “对。”时空管理员003号明白她的意思，“是我把你的灵魂截住了。”

        孟戚戚登时觑见了复生的机会，向时空管理员003号逼近一步：“既然你能截住我，那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她抓向虚影的胳膊，抓了空，只好放下微微颤抖的手：“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时空管理员003号遗憾地摇摇头：“抱歉，不能。你所在的世界是真实世界，真实世界的法则不容颠倒。法则有云：人死不能复生。我无法违逆。”

        她指向那边旋转的星云：“你复生的机会，在那个小世界。”

        孟戚戚顺着她的手臂望向那片星云。它依然在缓慢旋转，在真实和虚无之间反复闪烁。冥冥之中，她忽然听到它的呼唤，像是隔了亿万年时光直达心底。无关对错，是一个新诞生的意志本能的求生渴望。

        “书本上的故事衍生成小世界，万中无一的机会。”时空管理员003号认真劝她，“一旦它化虚为实，它就成了真实世界。既然你已经死了，何不搏一搏呢？”

        孟戚戚慢慢平静下来，柔声道：“和我说说吧。”

        时空管理员003号高兴地点点头：“小说中，反派奚继仁被男主角斩于剑下，从此江湖恢复安宁。故事本该这么结束。可奚继仁死后，江湖上出现了巨大的变故，武林人士突然全部暴毙。现初步怀疑，是奚继仁复仇不成，用了特殊法子和整个江湖同归于尽。你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使出这个法子。”

        孟戚戚思考片刻，道：“我不理解。武林人士全死光了，不是还有普通老百姓么。为什么小世界会毁灭？”

        时空管理员003号解释道：“这是个武侠故事。缺了武侠，就失了根本，像这种由故事衍生而成的小世界是无法存活的。”

        孟戚戚道：“我明白了。你让我阻止奚继仁，也是让我保住整个江湖。”

        时空管理员003号道：“是的。考虑你是普通人，在武侠世界很容易有生命危险，我送了你一个金手指，你到了那边就知道了。”

        “多谢。”孟戚戚看向时空管理员003号，认真道，“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总之多谢你帮我。不然我直接到了那边，也许立刻就没命了。”

        时空管理员003号挥了挥手臂，将孟戚戚的灵魂化为光点抛向那片星云。她看着空中那道美丽的轨迹线，面露浅笑：“戚戚，要幸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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