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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辛酸


谁也不防身后正说着人家坏话呢,正主儿就迎上前来。

        那宋嬷嬷一下变得张口结舌,一张橘皮老脸上颜色几度变幻,眼下薄薄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动,脸上的皱纹如河川沟壑汇汇聚聚,俱都堆到眼角唇边,显出些刻薄的老态。

        兰芽目中含笑,定定瞧了她几眼,那老妇便自个儿慌了神,却是双腿战战,站都要站不稳。

        无胆无识愚见之人,只敢在背后挑拨。

        她失了兴味,撇过眼去。

        元氏却仍是端庄地坐在椅子里,手里常年拢着一串念珠,此刻一双清净的眼朝她望去,叫兰芽心下如有爽肃荷风轻拂而过。

        元夫人眼中眸光平静又透彻,仿佛轻易便可洞察人心。她微微一笑,眉目慈和,温声浅语:“公主来啦。”

        不问她何时来,不试探她有否听到些什么。她安然泰坐,周身不见一点阴晦。

        ……

        兰芽对礼佛一事并不如她的母妃和元氏这般虔诚,便只是耐着性子陪元氏听寺中高僧讲经布道,法门微妙,她也无心去苦苦参悟。

        回程的马车上,元氏嘱她往定国公世子府上去一趟。

        “林家孩子前些日子得了个女孩儿,前几日送了帖子。三日后便是那孩儿的祝新宴,我一个老婆子就不去讨人嫌了。礼物便由公主代我奉上可好?”

        元夫人的眼睛温和不起波澜,微笑注视着她。

        “儿媳省得。”既为萧氏妇,无论如何便该由她担起一门宗妇之责。

        “唉,说来也是不巧。林家那孩子上月被派往龙泉剿匪,倒是还未能亲手抱一抱自家的小棉袄呢!”

        元氏难得话多,美目中光芒柔软,又说起林渊自月前便被指派剿匪,未能亲自陪伴夫人生产一事。

        “待世子归家,还不知心里有多欢喜激动呢!”兰芽微笑附和。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

        许是今日去了佛寺,又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兰芽晚间昏昏沉沉发起高烧。

        梦境里光怪陆离,心魔顿起。

        天旋地转间,她听得耳边有妇人尖利如鬼魅的唾骂诅咒,那声调一声比一声凄厉,声声质问为何死的是二皇兄,为何死的不是她?

        眼前却蒙了层怎么也揉搓不开的血气,生生模糊了那妇人的容颜;转眼脚下便一脚踩空,好似坠入无底高崖,身子飞速下坠间,她看见佛殿里的金刚怒目,嘴里獠牙锋锐,生生向她柔嫩颈项逼来,磨牙吮血。

        兰芽昏昏沉沉在梦中摇头呓语,汗出如浆打湿层层心衣。束绿怎么也唤不醒她,只好哄着她喝下汤药,却被吐出大半;再一遍遍为她擦身发汗。自己已是浑身热汗淋漓。

        她心焦得不行,口里连声不迭唤着公主,兰芽面色通红,毫无应答。束绿的声音便脆弱地染了哭腔,泪眼迷蒙里,她咬紧一口银牙,开始怨恨这些人。

        怨元氏为何要带公主去寺里,还叫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怨萧孟津对公主折辱玩弄,叫她无力承受,以致身子孱弱;最怨的,莫过于宫里的惠妃娘娘——是怎样的娘亲才会对亲女如此迁怒,乃至打骂不断!

        自公主九岁到下降这九年间,惠妃日日要她在佛前跪满两个时辰。那些突如其来的发泄打骂就更是不计其数。

        惠妃是日日跪在佛殿的,束绿不敢进去,便只好日日躲在门背后守着。

        她眼见着公主从梳着双丫髻的小小女郎长成如今的美艳动人之姿。却也眼见着公主从当年跪立不住面唇虚白到后来渐渐习惯,两个时辰亦是身姿不动,面色不改。

        ——若非惠妃带给的阴影太重,公主又何至于去一趟佛寺便被勾起心魔?

        但此刻见公主重病不醒,身旁无人可依。束绿对萧孟津的恨意便如棘刺丛生,森森爬遍她全身骨血。

        方才世子听说公主生病也不过遣了府上大夫,另托一句公务繁忙,竟是从未亲自现身。

        这偌大的一间屋子里,只公主一人沉沉昏睡,梦魇难醒。

        外间也只这些受了吩咐的萧家奴仆进进出出,而其中真心实意为公主担忧的,大约只有她一个人。

        束绿忽地落下泪来。

        她还记得随公主出宫那日。天子嫁女,天街十里浩荡长红,锣鼓喧腾。黄昏刚过,千家万户燃起长灯,璀璨如海。

        那时她心里盛满欢喜。只想着公主日后便算脱离苦海,再不用受惠妃磋磨。那萧家子名满长安,公主又生的这般美,日后二人必然鹣鲽情深。

        可不料是这般局面。

        萧孟津生的风姿过人不假,文武出众也不假。但他对公主的态度,单看二人房中事便知,这哪里有对待正妻、对待心爱女子的半点心疼?

        浑似男客在勾栏瓦舍随便寻一女子作乐发泄一般。

        这对公主是多大的折辱。

        初入萧府时,夜里守在外面听内帷响到后半夜的动静,她总是闭紧嘴巴攥紧手,指甲生生抠进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便吐出对萧孟津的抱怨,为公主惹了麻烦。

        每日早上她们进去收拾时,房里总是一片狼藉,公主泪眼沉沉,馥白的玉臂上红紫斑驳,常常是大半个肩头露在外面。

        束绿忍不住心疼,公主自幼便体寒,即便夏日也要穿了长袖心衣入睡的,否则起来时关节处便是酸痛难耐。

        那萧氏子却只顾自己作乐,从未体谅爱惜过公主半分。

        她为公主沐浴擦药时,总忍不住对着公主抱怨。公主却弯着嘴角,轻轻柔柔止了她的话。

        束绿其实能感知到,公主对萧孟津仿佛是有些情意的。但她也不知道公主这情意从何而来。

        她的公主自幼灵慧,爱憎分明。她这般做总有她的道理。

        束绿细心地为她擦拭额头汗渍,心里想着。

        兰芽这病来的又急又重,病去如抽丝,好的也很快。第二日下午便恢复了七八分。

        “好姑娘,辛苦你了。快去好好睡上一觉。”兰芽心疼地望住束绿眼下青黑,便知这一天一夜,她是片刻也未曾合过眼。

        那边厢束绿却是严肃地摇了摇头,唇角固执地抿起。她面容疲惫,眼神却还是精精地盯着兰芽一口口喝下汤药。

        喝罢汤药,兰芽便要叫束绿同她一起到榻上睡一会儿。二人打小儿便常常睡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但今时不同往日,束绿说什么也不肯上来。

        奈何抵不住兰芽百般厮磨。

        于是眼下二人并排偎在榻上,兰芽仍如儿时那般靠在束绿怀里。

        “公主,奴婢就是心疼您。昨夜您病的那般重,有一阵儿额上烫的跟烧红的炭似的。但都这样了,世子也没来看一眼。”说到这里,束绿又忍不住带了哭腔。

        而兰芽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垂首,手上缠着束绿的发梢打着旋儿,仿佛这是多么大的乐趣,玩的很是专心。

        专心得好像束绿的话未曾进到她耳朵里。

        可束绿知道她听进去了。

        因为她的公主,此刻正探出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

        束绿便忽然住了口,抬手胡乱两把抹了眼泪——她不能为公主做些什么,反而还令她更加伤心,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

        她的小公主啊,虽是贵为公主,却总是这般艰难。

        她悄悄撇过头去,努力吐纳呼吸,不让眼泪再淌出来。

        ……

        兰芽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倚着床栏。

        束绿在她的拍抚下沉沉睡去,她忽然想起那日,她见萧孟津身边仆从扔了一条腰带。

        那小厮是专门负责打理他日常衣饰穿戴的,许是不知内情,见她询问,便老实道,是郎君嫌这制腰带的婢子粗笨,手艺糟糕,带出去恐徒惹人笑,便叫他扔了去。

        她指尖蜷了蜷,抬手拿起那条腰带,在小厮不解的眼光里挥他退下。

        想来萧孟津并不记得,这腰带是她前几日做好了送到他书房的。

        卫朝素来有这样的规矩,新妇要在乞巧节为郎君亲手绣上一条腰带,以示鸾凤情谐,福缘绵长。

        算是个古老又美好的祈愿。

        也悄悄藏了她心头响过无数遍,却从不敢宣之于口的万语千言。

        那日她去时,他剑眉紧锁,仿佛正烦心于案牍琐事。抬首见是她时,目中飞快闪过厌烦不豫之色,下一刻却生生挤出一丝僵刻笑意,抬手收了腰带。

        可那片刻的假意应付也不过几日便被他抛之脑后。

        兰芽伸出手指,指头上密密的针眼几乎要愈合。

        前夜里萧孟津又百般需索,她喉头哭音都被堵住,承受不住时抓上他厚实肩背,十指却被他满背汗水蛰的生疼,整个人生生痛的一抖。

        十指连心,叫她此刻伸手之时犹感隐隐作痛。

        那痛感像一尾灵活的小蛇钻过四肢百骸,生生咬噬她的心口,叫那里沉坠坠的酸涩一片。

        她仰了仰头,晃去这恼人烦苦,好似逃避一般闭上眼。可鼻头也酸得很,兰芽轻轻抽了口气,任泪意回流。

        ……

        书房。

        长青面色肃穆,跪在下首听令。

        “今夜行动,明日将火油运出城外。”萧孟津眉目不动,淡声吩咐道。

        “是。”长青利落地一点头。世子筹谋良久,若此番顺利将火油运出城,不消三日便可抵达燕北地界。

        燕北近来天干物燥,那处地势高峻,四周亦无河源。若有这批火油襄助,对方必然难以脱身。届时助那暗影榭二当家上位想必易如反掌。

        一旦事成,那二当家允诺世子之事也算是稳妥了。

        长青心下肃然,他知道,世子此番筹备数月,费尽重重努力,真正的矛头乃是对准那九重金阙的天子。

        老国公战死一事始终是他最大心结。不仅如此,三十万大军埋骨边关,至今遗骨难寻。而罪魁祸首莫过于当今圣上。

        世子苦心筹划多年,为的是叫江山改姓,叫□□亲自跪在老国公墓前三跪九叩,以血谢罪,好叫父亲他们在天有灵,得以瞑目!

        想到此处,他的手也微微颤抖,泛出汗意。

        “你随杨信去暗卫营里挑个与公主身量相似的女子,裙服我已备下。戌正之前务必叫杨信按着公主的模样将她妆扮妥帖。”

        “届时我会在府门外的马车里等候。”萧孟津又道。

        长青微愣,他为人聪慧,又追随世子多年,其中默契自不必言说,不过瞬间便想通其中关节。世子这是想找个与公主相似之人假扮公主,再假借与公主醉酒笙歌之名,悄悄将这批火油混在酒中运出去。

        怪不得前几日世子嘱托以酒坛盛装那批火油。

        而这杨郎君明面上是府中医官,但只有他们这些近前的亲信才知道,他除了一手精妙医术,还颇通修饰面容之术。

        此术虽不及江湖传言中虚无缥缈的易容术稀奇,但经他妆扮修饰,原本三分像的人便可做到以假乱真。不是熟稔之人凑到近前仔细分辨,必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世子……这是想利用公主?

        这固然是个好法子,皇帝一向最愿见世子耽于酒色。可此事牵连甚重,若是东窗事发,后果不堪设想。哪怕事成,落得个行事荒诞放荡的名声,公主的处境想必也会极为艰难。

        长青忍不住抬眼自余光里瞟了一眼萧孟津,斟酌着那人的脸色试探地开口问道:“若是公主知道了,会否……”

        花窗外飒飒清风穿堂而过,一片寂静里落针可闻。

        长青等了半晌不见人应,只听得书页被风卷的哗啦作响。他忍不住微微抬头瞥向萧孟津。

        却见世子并非如他所想那样在反复考量,预备重新寻个不牵涉公主的计划。那人手中一支狼毫饱蘸浓墨,略微沉吟后笔走龙蛇写下批复,又匆匆打开另一本。

        此刻注意到长青的视线才如梦初醒。萧孟津浓眉微蹙,神情仿佛有些不解,下一刻却又满不在乎地嗤笑出声:“管她作甚。”

        知道又何妨?待她那好父皇责罚她时她总是要知道的。她哪里值得他费半分心思,还想为她瞻前顾后?

        简直笑话。

        “……是。”长青不能违抗主子命令,他想起那个美丽温婉的公主,心下暗自叹息一声。

        窗外风过林间,叶声簌簌。天地间喧腾一瞬,又归于沉寂。

        章安三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夜,公主与萧家世子夫妇二人微服夜游,于百花楼豪掷千金,美人优伶,尽侍左右,荒唐豪奢,叫人咋舌。

        另购美酒数坛,出价高昂引西市店家竞相追捧,一时喧声叫骂、调笑歌声不绝。西市美酒一夜尽聚百花楼。待萧府小厮清点时竟有数百坛之多。

        此事一出,长安本就华彩粲然的夜里更添几笔风流放荡,也乘着这旖旎夜色传进宫里,惊动了圣上。

        而故事的主角之一却对此尚且一无所知,正倚着自己的婢女在帐中酣眠。

        全然不知明日又有怎样的风暴要她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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