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通风报信

三郎和汤有水下山，田生粮追在后面问:  “三郎，我呢？怎么办？”
  三郎道:  “留山上继续训练，学会打各种枪，掷弹筒和迫击炮也要学会，学精。”
  汤有水没有吃饱，拿了一瓶酒，揣上一大块牛肉，边走边吃。
  三郎索性在高坡上找块大石头坐下，说道:  “有水，别讨饭佬一样，坐下吃完了再走。”
  汤有水边吃边说:  “三郎，你今天搞什么名堂？他们三个不会对你起反心吧？”
  三郎笑道:  “高花荣和朱中华不是易与之辈，牛大壮这根搅屎棍，正好配他俩炮制，机会难得，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他们，不早治，还真不好说。”
  汤有水道:  “没这么严重吧？不就是吵个嘴嘛，认真过头了吧？”
  三郎道:  “你狗日的的懂啥？一户人家，一个村子，就怕一个泼妇光棍！  何况咱们这是队伍？有苗头了不搞住，等长成参天大树了，怎搞？一粒老鼠屎，千万不能下锅。他妈的。”
  汤有水笑道:  “我知道了，杀一儆百，这个就跟家风，村风一样，必须有个好开头，立规矩！  这道理我都懂。”
  三郎嘿嘿冷笑，说道:  “是该立规矩的时候了！今天有了纲领口号，咱这队伍，就有了方向！  妈妈的，还要搞个十杀令，有水，要想服众，有技巧的。”
  汤有水耳朵里听着三郎的话，低头猛吃，等到三郎不说话了，他也把块牛肉啃完了。剩下的半瓶酒往三郎手里一塞，说道:  “烧酒吃不下了，你吃。三郎，牛大壮脾气坏，我想你这么搞，会出事。”
  三郎的嘴角上，挂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淡淡说道:  “有水，你小子够毒够狠啥都好，就是缺了一个威字。我今天看似有点不经意的胡闹，嘿嘿，我是料准了他们几个，在我这儿有了成就感，换作你，舍得抛弃？”
  汤有水挠了挠头皮，说:  “老子从小就没你奸坏，没你心思活泛，我还说个鸟！再说了，麻田也是杀我爹娘的仇人，我还指望着你抓点紧，早一天报了仇呢。”
  三郎笑道:  “我第一次看到治服牛大壮的人，就是胡雷刚，你就是还缺点眼力劲。放心吧，没事，即便有事了，老子就先搞了他。”
  三郎站起身，说道:  “有水，这会儿我才感觉到，生粮上午来时吼的诗，确实吼出了他的心声。”
  “啊——！好看的山花呀，笔直的松树，你他妈的真美啊！”
  汤有水哈哈大笑，也跟着学说。
  其实，三郎心里极不平静。一会儿，是队伍怎么带。一会儿，是上海克伦威的武器弹药。一会儿，是被偷窃的钱怎么筹集。一会儿，又是龙梅的身影在脑子里晃悠，这特务婆不会去寻死了吧？三郎心里有些痛。
  想到龙梅特务婆，三郎的脑子，又转回到三个鬼子特务身上。长谷冈吉要报复，找上国军，也属情理之中，谁让这块地盘上，国军的势力最强，是最有资格让长谷冈吉吃苦头呢！必须立即通知国军方面去，新四军那边，也要知会一声……。
  “你发什么愣呢？”  汤有水见三郎想心事，忍不住问了。
  三郎道:  “我突然想到点事，要去趟张渚镇，可能今天回不来，你茶馆里盯牢点。黄爷爷说，茶馆里最近茶客很杂，他妈妈的，你一定要抓几个鬼子奸细出来。”
  汤有水道:  “茶馆里也不在乎一天两天的，你去张渚，这是肯定有重要的事了，干脆咱俩一起去，也好有个帮衬商量商量什么的。”
  三郎想了想，说:  “也好，咱俩是老搭档，走吧，张渚去也！”
  张渚镇，座落在宜兴县的西南，依山傍水的一个古镇，战略重镇，是宜兴县的第一大水陆码头。在中国抗战的巨大历史画卷中，张渚镇是全中国最为光荣的第一镇之一。日寇侵占宜兴县历时八年，张渚镇军民坚守拒敌，时间长达七年，真正体现了江南吴越人民的轻悍民风，和坚韧不屈的意志。
  确切的说，张渚镇，是中国抗战史上的一个伟大的骄傲。张渚镇军民付出的生命和鲜血，更是一个伟大的骄傲！
  如果说，中国抗战有一百个张渚镇，就如一百颗钉子钉在日寇全身，日寇就只有哀号的份。
  言归正传，现在据守张渚镇的国军部队，是三战区六十师的三七四团。对于国军的驻防情况，三郎作为一个百姓，当然是不知道的。
  三郎的想法很简单，只要遇上国军将士，把情况一说，由他们去办，自己由此得些赏金也未可知。
  二人沿简易公路向张渚镇赶去，此时三战区的一把手是顾竹同，派驻六十师的师长叫冷新。
  冷新，黄埔一期生，一个坚决的抗日战将，一个坚定的反共专家。他的六十师，驻防宜兴，溧阳，溧水和高淳等地区，张渚镇是整个防线的枢纽，和指挥中心，战略地位一等一的重要。
  冷新当然也注意到，周边各种武装势力的活动及变化。特别是年后丹阳海会寺，长兴的夹浦坟墩，以及无锡勃公岛的三次袭击，全部是完美的歼灭战，通过多种渠道的情报搜集，终于摸清了基本情况:丹阳海会寺袭击，全部使用仿德制木柄手榴弹，这是国军的制式装备。长兴夹浦坟墩袭击，全部清一色使用驳壳枪，根据遗留的弹壳底部编码看，也是三战区的配给物资。无锡勃公岛码头袭击，则更是打得妖异，竟然不用一枪一弹，使用了火攻。而塘北小学的袭击，其战术方式，几乎和海会寺夹浦坟墩一模一样。

  所有这些情报的汇总，让冷新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几次战斗，肯定是同一支武装所为。而且，跟自己所在的防区，有着某种关联。但战功，和自己没一点关联，苦恼。
  这个结论，日军肯定也是同样会总结分析出来的。他们更能认识到，所有的袭击，都发生在自己防区的周边。如果是这样，日军报复矛头，第一个就是指向自己。
  冷新喜忧参半，喜的是:  自己的身边，从此多了一支强悍的虎狼之师，有这样的抗日同盟军做为依靠，面对强敌的大兵压境，自然是减轻不少压力。
  而忧的是:  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强悍武装，居然毫无踪迹，想攀交情也捞不着人家的尾巴毛。更要命的是，鬼子报复是肯定的，铁定要拿自己首先开刀，谁叫自己是这片地区最强的抗日力量呢？这不是白狗闯祸，黑狗挡灾吗？更可气的是，日寇一旦发动进攻，自己绝不可能有功劳，绝对只有损兵折将的辛酸和苦劳。自己为这样的武装顶缸，值吗？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武装力量呢？，就如天降雷霆，轰然霹雳复又悄然无形，这战斗力的令人震撼，共产党的游击队，义勇队，是不可能的。冷新又派员和军统忠救军的晏子风部联系，但晏子风直接否认，不敢偷功窃誉。
  冷新派出多支情报组，四出侦查这支妖异的武装。但多方搜寻的结果，是没有这样一支武装，仿佛从未有过，更别说其存在的蛛丝马迹。
  冷新知道，自己想得再多，也是白搭，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目前唯一该做的，就是备战应敌，随时准备迎击日寇的报复进犯。
  驻防张渚镇的三七四团，团长夏耀祖，河南人，满脸大胡子，中等身材，铁碌碡般敦实，一个骠悍的中原铁汉。对日作战，夏耀祖是狠打了几场硬仗恶仗，每仗总是身处最前火线上，极得士兵们拥戴。
  这天下午，巡逻队回来报告，说是前沿暗哨捉住两个老乡，有军情报告。夏耀祖不敢怠慢，立即提审，不用说，这两个老乡，便是三郎和汤有水。
  夏耀祖把三郎和汤有水盘问半天，特别是情报的出处，一个普通百姓，是不可能随便得到的。
  三郎和汤有水早有准备。可以这么说，从花蛇洞到张渚镇的四十里山路上，两人就是专门钻研的这个问题。因为这时候的任何军事部门，除奸防特，都是一等一的头等任务。在这个问题上稍有不慎，都是致命的。
  夏耀祖看三郎和汤有水确没问题，在确定了身份之后，最后叫来情报组的特工辩认。一看之下，汤有水真是蜀山茶馆跑堂的，自己还叫他汤老板呢。汤有水很骄傲的说道:  “夏长官，看到没有，我是蜀山茶馆的，对吧？你的兄弟在我茶馆里做工作，讨生活，还多亏了我的照应呢！”
  汤有水这一趟跟来，倒还真是来对了，三七四团在茶馆里，确是派遣了密探，当然认得汤有水了。
  到了这个时候，夏耀祖再也没有怀疑。大前提解决了，说到情报的出处，三郎和汤有水在路上早有商量准备，说是日本奸细吃醉老酒，言语中说到一句皇军讨伐张渚镇。汤有水趁着对方脑子糊涂，从其身上偷到的，见上面有图有字，还全是外国爬虫字，肯定是对咱们军队不利，所以就赶紧送来了。顺便还可以得些赏金。
  三个鬼子特务被三郎搜出三十几张纸，三郎和汤有水挑选后，选上几张对六十师敏感的带上，这时候呈给夏耀祖看，夏耀祖虽不识日文，但图文并茂，自己的驻防分布，地形地物，碉堡工事等等，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不愧是日军王牌特工，专业素养的确高，不然也搞不出这等图文并茂。
  夏耀祖大喜，这是真正的天上掉馅饼啊！立即上报师部。汤有水说:  我们还要求得些赏金，夏耀祖是没口子的答应。烟茶奉上，客气得要命，三郎和汤有水立马成了上宾贵宾。等到师部的回复一到，夏耀祖立即派出一个班的警卫护送，自己亲自头前带路。
  六十师师部，驻在张渚镇镇公所内，这里更是警卫森严。
  冷新听完夏耀祖的汇报，心中暗喜:  这是磕睡送来了枕头，自己揪心着日军的动向，正不得其门而入，这意外的情报送上门来，太好了。
  冷新是黄埔一期生，长得中规中矩的一表人才，颇有正人君子的风范。可冷新虽是黄埔天子门生，却不是蒋总裁的得意门生，不知道他哪来的大胆，竟敢和总裁搞三搞四，能得意才有鬼。现在三战区顾司令长官刚刚上台，顾司令长官是他的老乡，冷新见机会难得，正在积极靠拢，争取进步。果然，不久之后，冷新便在顾老乡的提携下进步了，担任江南行署主任，第二游击区副总指挥等等职务，集军政民大权于一身。
  冷新执掌江南，有三个积极。积极做生意，甚至能和鬼子互通有无，他这是上行下效，做得理直气壮。第二，积极抗日，奈何军事才干比较差劲，打不出像样的仗，对日作战，他的将才一直发挥不好。张渚镇在他的治下坚守七年，只能说是他的部将用命，张渚百姓悍不畏死，他也因此增加了头上光环，真是人家气数。第三个积极，是他积极搞摩擦，他的骨子里，新四军只是明面上的友军，实质上的敌人。真不知道他的那根筋搭错了，把统一战线当成女孩头上的猴皮筋，和新四军不摩不擦他不痛快。好在新四军的苏域将军也不是平凡之辈，多次让搞摩擦的冷新，摩擦成了泼妇。

  书归正传，现在三郎和汤有水来送情报，他虽然暗喜，但也不得不防，万一是日寇奸细呢？
  冷新招见三郎和汤有水，先不问话，只是寒着脸审视。  要知道有一个历史事实，民国时期的民见官，以及百姓见到当兵的，天生就有一种惧怕，开口闭口，称呼上都要加上一个“爷”字，“总”字。“兵总”，“军爷”，“官老爷”的叫着，以示尊重，少惹麻烦。冷新贵为将军，平常百姓见了，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可三郎和汤有水两人，却是神态自若，毫不拘束。冷新看在眼里，便知这两个不是寻常百姓。
  审视之后的一番盘问，汤有水又把对夏耀祖说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冷新听着毫无破绽。此时懂日语的参谋进来，报告对鬼子特务的情报已经核对鉴定完毕，真实的。这些草图和文字说明，不仅是准确无误，而且具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很明显是日寇高级特工的杰作。
  参谋的汇报，让冷新心中又产生了另外的疑虑:  既然是日军高级特工，怎会栽在两个普通中国百姓手中呢？这也太不正常了，正所谓反常即妖，瞧这两个青年镇定自若，其中定有非常情况。
  冷欣略思片刻，计上心来，说是要设宴招待，以示嘉勉，实质是留下观察，进一步审查甄别。
  三郎也不客气，终于说话了:  “长官，我俩个拥护抗日，爱国有功，带我们来的夏长官说有大赏金，该有几根大黄鱼的奖赏吧？”
  一边的夏耀祖听着，自己是说过有赏金，但也没三郎说的几根金条，这个刁民把自己抬出来往沟里扔，顶头上司冷新会怎么看自己？太可恶了。骂道:  “他妈的，你们穷疯啦！几张破纸就想换金条，老子毙了你，滚蛋！”
  夏耀祖是爽快人，看不惯三郎的放刁，不想反被冷新严厉训斥了一顿，反过来还安慰三郎，说道:  “老乡，不着急，奖赏会有的，你们的抗日热情应该鼓励。”
  三郎的故意狮子大张口，一来是表示自己送情报，是为了钱，也省得冷新再疑神疑鬼。二来趁机搞几个零花钱，不搞白不搞。反正是我漫天要价，你坐地还钱，也不好意思还的太低。
  正如三郎算计的一样，冷新的心里真的开心起来。因为在冷新看来，只要是人，为了钱财甘冒风险，才是最合理的，人为财死嘛。三郎这么一问，正对中了冷新心中的榫卯，能不开心？
  冷新一面安排三郎和汤有水送去警卫连歇息，一面派人去丁蜀镇查实。
  汤有水吊儿郎当，冷新亲自送出办公室时，还不忘郑重其事关照:  冷长官，那纸脏的，你可不能再沾着口水翻看了。
  冷新心里高兴着呢，虽感谢汤有水的“好心”提醒，哪里还管自己沾口水的不卫生？但还是笑着说道:  “老乡，想不到你们乡下人这么注重卫生，我们当兵的，死都轻视如鸿毛，还怕脏？哈哈哈……”
  等到两人被安排好，汤有水忍不住笑道:  “尿布片里的玩意，那么骚气，我看他沾口水翻得入神，实在反胃，我这提醒，真是太好心了！”
  三郎骂道:  “你狗日的会有好心？你不说会死啊！”
  正巧此时夏耀祖送茶点进来，把两人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忙问怎么回事。汤有水恶作剧心起，说道:  “夏长官，您有所不知，那几张纸片，是从鬼子的兜裆布里掏出来的，您说恶不恶心？”
  夏耀祖一怔，急忙回忆自己沾口水了没有，一想的确没有，自己大老粗，本不对这些纸片感兴趣。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警告三郎和汤有水不准乱说。三郎拉住夏耀祖小声说道:  “夏长官，我俩肯定不乱说。但万一冷长官搞出个口臭什么的，您千万不能拍马屁，出卖了我俩，大不了奖赏分您一半。”
  三郎如此一说，夏耀祖更开心，哪里还有开始时的不痛快？巴不得三郎和汤有水能拿上百十根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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