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希尔达在听到那个声音后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却被一直在注意着她的阿黛拉发现了：“怎么了希尔达，身体不舒服么？”说完还摸了摸她的手，惊道：“亲爱的，你的手好冷，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今天的册封仪式取消也可以……”
“不用了。”希尔达反握住阿黛拉的手后便渐渐找回了神志：“我很好。”
就在她们窃窃私语的关头，那个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她穿着曳地的玫红色丝绒长裙，头上戴着同色的遮阳礼帽，显然是准备外出的装扮，正在从她的马车里探出半身，暗金色的长发垂泻在胸前，正在跟坚决不肯放她出去的守门人们争论着：
“我可是皇长女，你们怎么敢拦我——”
“皮尔斯殿下请回。”守门人们软硬不吃，态度坚决的很：“国王下过令了，在您成婚之前绝对不能让您一人外出。”
阿黛拉觉得这一幕实在太有趣了：“这就是伊芙·皮尔斯，皇城里的那个老不死指给我的未婚妻？”她的声音非常小，只有她身边的希尔达才能模糊听见半分，阿黛拉握了握她的手，不屑道：
“还没你好看呢。”
希尔达的笑容在此刻显得尤为勉强。而在这位眼下气焰正盛的皇长女伊芙一番争论与吵闹之后终于以权压人地得偿所愿，从左边出了城门，她脸上原本就是十分淡薄的笑容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只垂着头轻声应和着阿黛拉的话语：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阿黛拉又看了看出门去的伊芙，发现她甚至没有把目光分给正在进门的她们半点，便十二万分肯定地继续用力点头：
“是的，而且很蠢。”
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判断出来能进入伊斯特城第一道城门的人非富即贵，是谁给了这位明显已然失宠的皇长女以轻视的信心的？；连个招呼都不打也就算了，甚至连关心都不关心一下的么？
阿黛拉眯起眼睛看向伊芙·皮尔斯逐渐远去的马车，意有所指地嘲讽了一句：“真是酷肖其父。”
曾经负责主持过斯佩德前任族长的葬礼的祭司殷勤地迎了上来：“听闻您新加封了一位直属骑士？这是好事啊，您看，毕竟没有谁能单单靠自己的力量打赢所有的战役的，是不是？”他的眼神不断往一旁的希尔达身上瞟，觉得这一定就是阿黛拉说过的三个私生子，她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姊妹了：“这就是您的新骑士么？”
阿黛拉也没想过纠正别人扭曲的看法，毕竟一个同族私生子和一个不明底细的、族长托孤的外族人相比，明显前者更容易让人轻视，也就可以更好地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保护希尔达的目的，便含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加封典礼上并没有多少来宾，毕竟骑士的功勋不靠热闹与鲜花表彰，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战绩。当然也不乏不少人都在观望斯佩德未来的族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这个因素。阿黛拉从腰间抽出胜利的长剑敲在希尔达背上三次，低垂下眼睛看着她，轻声道：
“我于此封你为我的骑士，我的直属护卫者，我最信任的人。”
“你要担当的起你的荣耀，创造出与之相符的功勋。”
祭司长将橄榄的枝叶编成的花冠压在希尔达灿金的发上，手蘸清水往她身上洒了三下，象征荡涤尘土与不洁，又将阿黛拉的手拉了过来，按在希尔达的眉心，象征从此希尔达便要一心一意效忠于黄金玫瑰——
“等等。”阿黛拉出声阻止了。
她除下那只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后，才对着祭司长示意道：“可以开始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细节问题，却也是不容忽视的礼节问题。不管怎么说，在与别人接触的时候还戴着手套都是不礼貌的、失礼的行为，阿黛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为了从各种意义上表示她对希尔达的重视，顺便可以给自己赢得好名声，更可以抬高希尔达的位置，她在除下手套之后将□□的手按在希尔达的眉心，循着礼节问道：
“你会效忠我么？将你的忠诚进献于我，不言背叛与离弃，必要的时候用生命保护我？”
希尔达刚想回答的时候，阿黛拉猛然低声喝道：“抬起头来！”
一旁的祭司长愕然地看了看阿黛拉，毕竟这个环节是法师加封骑士下属的时候才会有的，因为这是欧诺塔大陆的三大铁则之一，“法师的眼睛下没有谎言”，凡是在法师面前想说谎的人，除了出现几率极少的某个可能之外，都会被看出来。
可是阿黛拉她不是法师……而是个剑士啊。
算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毕竟是她自己的骑士她们自己的典礼，别人掺和了也自讨没趣。祭司长一念至此便附和了一下：“希尔达·斯佩德，你的主君让你抬起头来。”
希尔达在听到“主君”这个称呼后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感想——她从此就要姓斯佩德了，从此就要冠着这个姓氏，在这个陌生的家族里拱卫自己的主君直到死了，何等荒唐可笑的事情啊，她保护阿黛拉，阿黛拉庇护斯佩德一族，玫瑰骑士又在拱卫皮尔斯皇室，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陷入了某个死结一样，让人在里面只能兜兜转转，不仅找不到出口，甚至在回头的时候才惊觉连来路也不见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阿黛拉的眼睛，发现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在此刻显得如此锐利，就像一把冰刃一样直直刺入她的心底，几乎要剥开她内心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将最真实的她尽数展露在阿黛拉面前了。
“……是的，主君。”
“我发誓，我会尽一切可能保护你，必要时候会为你而死！”
阿黛拉这时才露出个愉快的笑意来，就连声音都更加软和了几分：“嗯，我知道。”
数百只白鸽腾空而起，雪白的羽毛簌簌落下，她在艳阳里，在微风中，在受封礼上的香油气味和淡薄的香柏木的烟雾里，低下头去吻了吻希尔达的眉心：
“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了，我会照顾你的。”
阿黛拉将绘着玫瑰纹样的绶带披挂在希尔达身上，又赐予她一柄取材自最为坚硬的冰川石的，几近晶莹剔透的长剑，剑身有着千瓣玫瑰的家徽：“此誓不朽。”
当典礼结束后，阿黛拉她们的马车便行驶了过来，准备接新上任的骑士与她的主君一同回到第二道城门之内，阿黛拉把手伸给了希尔达，十分理所当然地嘱咐道：“抱我上去。”
希尔达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我懒得动弹了。”阿黛拉用甜美柔和的声音对她名义上的姊妹和骑士撒着娇：“希尔达，说真的，我现在一晃脖子都能听到自己浑身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你不会想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多重的。”她指了指自己头上那顶黄金的冠冕，向着希尔达伸出手去：
“我好累啊。”
希尔达对她的撒娇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送进车厢，结果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就要往后仰过去了：“你怎么这么轻！”
阿黛拉把手搭在希尔达的肩上的时候还不忘反驳道：“苗条是一种美德啊！”
“主君，恕我直言，这完全就是你自己长期挑食下的结果吧。”
“这怎么可能呢。”阿黛拉侧身一滚就把自己送进了车厢里，在毛绒绒的、新换上的长毛地毯地舒服地伸展开四肢，把黄金的冠冕扔到了一边去：“快走，没准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希尔达翻身上马：“那既然不可能的话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在晚饭里加一道茴香沙拉吧？”
“你这是以下犯上啊，希尔达亲爱的。”阿黛拉从车厢里丢出了一件披风，力度正好地罩在希尔达身上：“晚上风大，给你这个。”
希尔达伸手一摸就知道那是上好的天鹅绒的料子，便笑问：“你怎么不亲自出来给我穿上呢？正好表现你对我的重视不是吗？”
阿黛拉的声音模模糊糊从车厢里传来：“那可不行，我懒得很呐。”
“你怎么这么懒啊。”
“只有我懒一些才能衬托出你们的勤快呀。”
两人一边说着毫无意义，却隐隐又有些亲昵意味的话语一路离去了，阿黛拉正在筹划今晚要做什么——晚饭是要吃的文件是要批的练剑场是要去一下的，可能还有几个来自东南沿海的人需要见一下，要提前把时间留出来才可以，结果当阿黛拉在脑海里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之后，她的双脚刚刚踏上属于自己的土地，都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呢，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自己家门口的、明显与周围画风不符的马车。
车门上画着皮尔斯皇族的纹样。
阿黛拉觉得自己的头瞬间大了几分，而迎上来的侍女小声的话语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想：
“少君侯，您的未婚妻，皇长女阁下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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