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她来做什么？”阿黛拉十分惊讶地挑高了淡色的眉：“我自认跟她并没有多熟。”
希尔达干咳了几声提醒她：“阿黛拉，怎么说那都是你的未婚妻，请不要对她过分冷漠，你这样会被皇族们抓住把柄的。”
阿黛拉叹了口气：“好吧，我姑且去看看她。”
伊芙·皮尔斯有着暗金色的长发和漆黑的双眼，她自己本身就是偏向于浓烈的颜色的集合体了，却更加爱穿艳色的衣服，比起惯常一身浅色系的阿黛拉，这两人完全就是不搭边的、根本不相配的两个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老皇帝指婚，那么这两个人的交集应该仅仅局限于数年前城门旁的擦肩而过，且也仅限于此了。
然而这一个不经思考的、愚蠢的举动，硬是让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碰了面，且扭转了这个国家的命运，在多年后阿黛拉·斯佩德手握胜利的长剑与荣耀曙光之旗率兵归来，高声喊着让皮尔斯皇族为她打开第三道大门，并将伊芙的骨殖撒在第三道城门前以扬威的时候，时任的傀儡国王只能手足无措地向着周围人求救，进而联合着所有人一起声讨起那个活生生把自己作死了的前任皇长女了。
伊芙此时尚未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是何等悲惨。她正坐在椅子上，百般挑剔地看着手里的描画烫金茶杯，喝了口茶后开始第一百零一遍地批评起了玫瑰骑士的待客不周：“这种程度的茶水还敢端上来？在我们皇宫里，我的侍女们才喝这种级别的茶呢，而且你们未免也简朴得过头了吧，都没有牛奶和糖——”
“您都屈尊降贵从第三道城门内出来了，就不要再挑剔了吧。”阿黛拉推门而入，身上雪白的长裙尚未脱下，卷了室外带有玫瑰与枝叶清新气息的风倒灌进这个弥漫着浓郁龙涎香味道的房间，那是从伊芙身上的衣裙散发出来的气息。这位皇长女在王储斗争中失败后便固守着自己的这个名头不放手，恨不得从衣着打扮到吃穿用度都比着皇长女能享用的最高规格来，就好比她身上现在薰着的这股香味，是百枚金币一盎司的龙涎香才有的，连阿黛拉都不会常用，却被她拿来权作充场面的东西了。阿黛拉不易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
“有何贵干？”
伊芙重重把杯子顿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琥珀色的上好的茶水洒了一点出来：“阿黛拉·斯佩德，你听着——”
阿黛拉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语气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我不听。”
——她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直接把正准备抖威风的伊芙给噎着了。伊芙今天明明是来告诫阿黛拉，自己根本不想嫁给她的来着，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阿黛拉绕过桌子来到伊芙身侧。她伸出手抚上伊芙那一头暗金色的长发，明明手下做的是十二万分温柔的动作，就好像她们真的是恩爱和睦的未婚伴侣那样，阿黛拉浅蓝色的眼睛里却好似有着万里的冰雪风暴，让人只看一眼便会不寒而栗：
“听着，伊芙·皮尔斯。”
眼下命令者和倾听者完全倒了个个儿，却再也没人注意这一点了，阿黛拉周身气势一变，将本来就跟个花瓶没什么两样的自己的未婚妻吓得噤若寒蝉了，她亲昵地拍了拍伊芙的脸，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几乎要化出实体的利刃来，一片一片把人的血肉从白骨上剥离：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最好摆明自己的身份，伊芙·皮尔斯，只要我还一口气，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把你从正门迎进我斯佩德的主宅！”
正当伊芙被她周身的气息和嗜血的目光逼得几乎尖叫起来的时候，阿黛拉突然又撤身回去，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您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要不要提前回去呢？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您的马车，立时便可以启程了。”
伊芙几乎是一蹦三尺高地就提着裙子匆匆跑走了，连本来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自然也把被寄托的任务尽数抛在脑后了。阿黛拉交握着双手站在门前，对着不停疑惑向外张望的希尔达温柔一笑，完全没有凭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把伊芙吓跑的半点模样：
“她自己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啊，女人真是善变的生物啊。”
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简直敢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希尔达也就信了：“那她跑过来巴巴等了你这么久，就是为了……看看你？真是深情啊。”
阿黛拉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好看呢？”
这个意外小插曲便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至少对阿黛拉和希尔达来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后续了，然而对于皇宫中无获而返的伊芙可就不一样了。她伏在一个身影的膝上，断断续续地小声哭着告状：
“她竟然这样对我说话，真是太狂妄了！”
那人只得哄着她，语气里浓浓的厌弃和不耐烦的意味几乎要满溢出来了：“是，是，她不就是个少君侯吗，怎么敢这样对你？”
“对呀，真是可恨！我才不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嗯嗯，她当然不配娶你了——我的皮尔斯王女。那么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到了吗？”
伊芙明显楞了一下，显然是把这码子事完全抛到脑后了：“啊？”
那人强压着怒气重复了一遍：“那个她派人从东南沿海的斯佩德本家拿回来的木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你看到了吗？”
伊芙惭愧地嗫嚅道：“没……没看见，我还没见到她就回来了……”
“废物！”这人猛地站起，一挥手就把她挥到了地面上，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就是阿黛拉·斯佩德加封侯爵的典礼，你必须混进去，把那个盒子给我偷出来！你要是今天能探知到里面是什么回禀于我，我们就能早早决定要不要这么做了，谁知道你今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只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先拿出来再说了！”
伊芙跪在地上的时候仍然满眼爱恋地看着刚刚那个性情大变的人，在她的眼里，自己的爱人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就连这喜怒无常的性子都那么吸引人：
“我一定努力达成你的命令……”
“请你继续爱我。”
——第二道城门内的阿黛拉突然打了个阿嚏：“我觉得有人在念叨我。”
希尔达忧心地看了看她的衣裙：“你加件衣服吧。”
阿黛拉坚决不从：“不，那件斗篷和我的裙子颜色不搭，让我穿两个相冲的颜色在身上我会死的！”
她这人爱美衣华服，爱珍馐美味，喜欢世界上一切好看的东西，并且还在尽力收集着，要不是斯佩德家底雄厚，再加上阿黛拉本人生财有道，恐怕普通的小家族分分钟就能被她败个精光。眼下她正在带着希尔达连夜挑选布料，准备第二天送去裁制下个月要用到的新衣服，新加封为骑士的人的用度和普通的家族成员的肯定要有所区别，更何况希尔达是直属于她的人呢？
阿黛拉左手一幅织金的大红色绸缎，右手一副月白色的长长的云雾也似的纱料，同时抖开，让这两幅布料的多余部分尽数堆在地上：“你穿哪个好呢……”
希尔达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秒她的预感就成真了，阿黛拉把那块淡蓝色的料子往地上一扔，把金红双色的绸缎放在了桌子上：
“好了，你下个月就穿这个出席宴会。”
希尔达干咳了几声委婉地提醒：“这个……阿黛拉，亲爱的阿黛拉呀，你不觉得这个颜色太像结婚礼服了吗？”
阿黛拉睁大了眼：“什么？婚纱不是红色的吗？”
“在第三道城门外，平民们会用红色的布料制作婚后的礼服，婚纱因为不耐脏，制作过程过于繁琐，已经在很多地区都不见踪影了。”希尔达为她解释道：“我申请要条别的颜色的裙子。”
阿黛拉十分可惜地看了看那块绸缎：“哎呀这个金线织的真好，我多久都没见过能把金线织出上百种花样的工匠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先收起来吧，没准以后我自己用得着呢？”
希尔达觉得自己心里被扎了一下，她无从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情绪，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用得着？”
阿黛拉瞥了她一眼笑道：“明知故问。”
“——结婚呀。”
希尔达追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想娶皮尔斯皇长女的吗？”
阿黛拉叠好了那两块布料，挥挥手让侍女来把其余的堆在地上桌子上椅子上的料子拿走：“我只是不想娶伊芙·皮尔斯这个花瓶而已。”
“如果皮尔斯们愿意把和我联姻的人换成那位盛名在外，行事干脆果决、为人磊落光明的前任皇长女的话，我是十分愿意，不胜荣幸的——”
“虽然我至今也未曾知晓她的名字，可怎么想都要比现在这个绣花枕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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