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旧人欲行

“如果可以，请和我说话。”菲德尔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但既然小姑娘哭了，那他就绝没有离开的道理了。医者父母心救人救到底，不光是人家的生命要挽救回来，人家的心理状态也得看护着点。“我是救你的人，而且我是个医生，我会治好你的。”

        “你是个恶魔，而且你的身份在魔族里一定还不低。”赫莉雅终于开口了，小姑娘的声音非常的稚嫩,恰如和她同龄的其他人。但她的语调非常的阴冷，一个正常的孩子是不可能这样说话的；而且她一眼看穿菲德尔的体格，这也不是普通人看得出的。

        “嗯,确实是的，你果然很有天赋。”菲德尔淡然承认,反正他早就适应这个身体了，也不是头一天被人说恶魔恶魔的,无所谓。就是他有点担忧,这个女孩接下来想说什么。

        “我们人类的圣女选择了自相残杀,而魔界跑出来的恶魔选择了救人。我不知道神明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还关注着他们的子民,也不知道何为真正的正义——但我相信我的眼睛所见，我相信我耳朵所听，我亦相信我从未背叛过我的信仰——那么，既然圣女选择要我死，不是我的错，是谁的呢？”

        菲德尔觉得自己必须承认一点，那就是这孩子他搞不定。她的思路清晰得他想套路她都套不上，要是接她话头反而要被她套走还差不多：她说的太清楚了，既然她没有犯罪，那么弗莱格纳斯要她死，是谁有罪？

        “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菲德尔沉思了一下，最后转移话题。“所以很抱歉，我无法理解你们圣职信仰的到底是神还是教廷还是正义。但我自认为我非但不是坏人，我还是个能带领全城走向更好的未来的好人，我不认为人的善恶和信仰有关。”

        “那么说明，即使我抛弃曾经的信仰也不必畏惧，因为这反正不影响我的善恶是吗？”然而菲德尔转移话题到底是转移失败了，枉费心机结果还是让人家黑化倾向更明显了起来。

        赫莉雅的说法，让菲德尔根本不敢往下接话。他甚至怀疑这女孩子没操刀去砍了弗莱格纳斯唯一的原因就是重伤站不起来，而且他还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最终结果都是导致她黑化，而自己会成为让她黑化的罪人。

        “我以后不打算叫赫莉雅了。”赫莉雅忽然说道。“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我想，或许我不应该留在这种阳光普照的地方。”

        菲德尔不知道劝她什么好，只能保持敛默待在原地坐下了，干脆检查一下小姑娘的伤口愈合情况。

        由于疫魔血清的抵抗力效果是带魔法特效的，青霉素都没这玩意儿好用，赫莉雅的伤口愈合的很好，看样子不会留下后遗症。但好像也是这份药物的原因，赫莉雅的身体有了一点奇怪的变化……

        她和别人一样的魔化，但别人都是肤色或者其他方面的明显变化，魔力消失就会消退后就会消失。而赫莉雅的变化并不明显，相反的还十分隐晦，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即使药效退去这个变化消失的也非常少。

        菲德尔忽然觉得背后冷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当初他用这个药之前也经过实验，黑曜城里的城民使用它也很久了，可赫莉雅的情况还真的是他头一次遇到。他不免有些怀疑，莫非赫莉雅跟恶魔的力量存在特殊的亲和力？难道是体质的问题。

        “你看起来恢复的很好。”菲德尔只觉得尴尬极了，没话找话说。“不过我觉得，可能药物会让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它不影响你的生活。挫折过去一切都还是好的，你也别……”

        “裴·迦南。”赫莉雅忽然说道。

        “什么？”菲德尔一愣，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决定了，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赫莉雅说道。“我就要叫裴·迦南，我不会再回教廷，也不会再见弗莱格纳斯。我很感谢圣父的救援，也很感谢你救我，但请就当赫莉雅已经亡故。”

        菲德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怜悯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给她拉好了被子。

        “老巫婆，我决定要开始和其他的城市做生意了，明天开始我会有大决策。”菲德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地和老巫婆说黑曜城的大事，但从他上任城主以来，万人畏惧的老巫婆一直是他比较尊重的黑曜城老人。

        “哦，那你放手做好了，你比任何人都有天赋。”老巫婆不以为然的抽了口烟。“你又不是像我一样老得只想窝在家里，年轻人是该做些出格的事情——迦南，我不只是说他，也是说你哦。”

        赫莉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重伤者确实体力弱应该多休息。

        “菲德尔，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回去好了。我老了，喜欢自己倒腾东西，你在我这儿也不自在吧。”

        “哦……”菲德尔听出了那么点儿逐客令的意思，虽然开始担心赫莉雅待在老巫婆这儿以后的心理情况，但他还是乖乖走人了。

        他可以负担得起自己的人生，负担得起一座城的未来，但也仅限于此。说到底城主不是神明，如果赫莉雅做出了什么选择超出了他能力范围，他也救不回人家，倒不如顺其自然，也许人家聪明的小姑娘没那么傻。

        城主府的晚上很安静，因为只有夫妇二人带一管家一骑士，尤其是夫人还没干脆没起床。而且乔安娜和席丽娜姐妹没来帮忙，晚餐直接就成了三个男人组成铁三角的架势，简直沉默是今晚的城主府。

        菲德尔左右各看一眼，只觉得自己既想问克里斯很多东西，也有诸多事想和亚德说。然而无论和谁说话，都不好开口，他就这样尴尬着了。

        “菲德尔……我是说城主，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议。”亚德首先打破了沉默，开口了。“杀手或者魔女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也想去其他的地方了。”

        “嗯？留在黑曜城难道不好吗？”菲德尔一愣，他还想和亚德讨论一下黑曜城的发展问题呢，结果这一个老人都留不住，人家竟然是想走。“还是说因为城市变成了你不习惯的样子，你不能接受？”

        “都不是。”亚德有点尴尬的干笑了一声。“只是……我在躲避追杀的时候去了很多城市的边缘，看见了太多的东西。我想……我很是想去加入教廷。”

        菲德尔有点愣，于是干脆停下了吃东西，认真的听他说。

        “无论是哪一个城市，再怎么繁华的地方，他们都有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偏远，而偏远的地方只有穷苦的人民。虽然每一个教廷的教堂都在努力的把圣光传到那些人身边，然而作用一直寥寥。我虽然不是个信神的人，但我想，我确实想加入教廷。”

        “这是个很伟大的理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菲德尔顿了顿，随即释然说道。“虽然，旧人回来了就走什么的我可不开心，不过你的选择合情合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你准备好了的话，无论何时我都能派出马车送你去翡翠城。”

        “我打算去黄金国。”然而亚德的回答却让菲德尔颇为意外，按理说翡翠城才是教廷的中枢，但亚德却选黄金国。如果说他因为理想更远大选择到一些小城市倒还算合理，可他选黑骑士云集的黄金国做什么？

        “死人的地盘不是你能涉入的。”克里斯杯盘一推，反应大得出乎人意料。“虽然侯斯特和艾格乐这两个明面上的主人都很好相处，侯斯特仅仅只是有些娇气公主病，艾格乐也是难得的好脾气——但这和领主的脾性是无关的。”

        “但黄金国才是最暗流涌动的地方不是吗？”亚德毫不犹豫的回道，看样子他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如果我加入教廷，却不去教廷最水深的地方，那么我加入教廷又是为什么？如果太阳本身存在问题，就算我搬开再多云霞，又如何阳光普照？”

        “那么，这就是你送死的理由吗？”克里斯从来没发过脾气，但这一刻，他竟然当着菲德尔的面一杯红酒泼了亚德一头一面。“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小子，你的生死由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多说什么，但如果你找死还带出了更可怕的事，那我可真是要服你了。”

        “魔女也有害怕的东西吗？”亚德非常淡定的抹了把脸，虽然红酒还是顺着他的脸流下来了。“我虽然没有真正认识到你，但据我所知你是个温和的魔女，你发脾气，是你怕我会找到什么？”

        “哈哈哈，我怕你找到什么吗？”克里斯大笑了三声，也是难得的反常。“我早已被蚀去了*，我也没能保护我心中所爱，所有的一切我都已失去，我还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那么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亚德十分冷静的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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