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代价
淑娘也听见了,她跟丈夫一起变了脸色,见施禹水什么都顾不得说就大步往外跑,连忙跟上。施长安高氏原本住在前院正房东次间,现在前院停了灵,两口就先挪到后院西次间暂住了。两人一起来到后院西次间,之间施长安在外高氏在内,夫妻俩并排安稳合目而睡,施禹水不敢直接去探鼻息,试探着把手放在父亲胸口处,好一阵才放松了脸色:手下微有起伏之感,他试一试父亲鼻息,果然有气息吹在手上,又去试母亲鼻息,一样有气息。
他放下心来回头道:“不碍事,想来是爹娘这半个多月累坏了,就让他们多歇会儿吧。娘子,等一下还要辛苦你陪着为夫接待来客了。”淑娘也跟着放了心,回道:“郎君放心就是。”
施禹水忽然觉得自己内衣贴在了身上,这才发觉方才一时被吓到出了一身冷汗,他对淑娘耳语一阵,淑娘点头回房取来新的贴身衣物给他换,自己却回到前院先对王大说:“无碍,公公婆婆累得狠了,不必叫他们起来了。你们兄弟跟小官人我们俩儿一起待客吧。”王大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脸道:“小娘子,小的知道了。”
白日里来吊赙的果然有人问起施长安来,施禹水便将爹娘累到睡下便叫不醒的事说了,博得一片至孝的称赞。一直到了下午申初时分,施长安方才起身,他整日没吃东西,饿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到前院来,被人扶到灵堂,磕了头便又起不来身了,施禹水搀他起来,教春花取一碗热汤来给父亲。施长安得了些热汤下肚,整个人才慢慢缓过来,他看着儿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嘴上却说:“你娘她如今还没醒,春花去给她喂点汤吧。”
施禹水没看出来父亲对自己态度细微的差异,小声交代了今日来客,又说都记了下来,回头会寻机会把礼还过去。施长安摆手道:“你也大了,很多事能自己拿主意了,不必问爹的意见了。”他看向淑娘:“新妇也好,你两口要互相扶持才是。”淑娘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施长安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晚上高氏也醒了,来到灵堂后看着儿子的眼神也有点儿怪异。施长安到底跟她多年夫妻,一见她盯着儿子心中便有数了。到守灵时,施长安吩咐道:“彦成,今晚你与新妇去歇息,我跟你娘守。”见施禹水还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道:“你虽年轻,到底也熬了这么久了,不能不当回事。快去休息吧。”施禹水看父亲说得不容拒绝,只得应了。
堂中只余下老两口,施长安扶起老妻跟自己跪在一侧,低声问道:“娘子是不是也做了梦?”高氏一惊转头看向丈夫:“郎君怎么知道的?难道郎君你也……”施长安点头:“是不是禹儿?”高氏也点头道:“我一睡下,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飘起来了,倒是没见着什么鬼差。我的魂儿飘着飘着就到了咱们家里,谁知竟还有个我好端端地坐着跟禹儿说话?我一时吃惊,叫了一声,又一个眨眼就见禹儿正在我面前,却是我的魂儿上了身了。”
“继续跟禹儿说话,才听出来是禹儿的婚事。吴家小娘子没了三年了,禹儿道你已给他说定了罗家女。我想起来彦成说过他前生的事,就知道这定是彦成那一辈子的事儿了。”
施长安打断老妻的话:“娘子的梦与我差不多。后来是不是禹儿几年后中举?”
高氏又点点头:“嗯,我记得中举时候禹儿有二十七八了,可惜罗氏一直没有生养,这才叫她跟着禹儿一起上任的。谁知没几年都城破了,咱们就没了禹儿的信儿。到后来托了很多人去打听,才知道一县里的人都被大水卷了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禹儿跟罗氏也……”说着便掉下泪来。
施长安叹气道:“是了,就是如此。”
两口都心情沉重。良久施长安道:“好在如今彦成已经知道了以后的事,多打算一定能避得开的。”高氏至此哪里还对施禹水抢了自己儿子的身有芥蒂?她发愁道:“就怕禹儿日后还到那处做官,那老天爷闹大水,不是咱们一般人能抗的。”施长安看看爹的棺木,忍住了没告诉高氏儿子儿媳都另有奇遇的事儿,只说以后好好督促彦成强身健体,只要躲开大水,未必不能寻一条活路出来。
门外响起风声,烛火闪烁了几下,满屋子白色的布幔轻轻摇动着,一片肃杀之景。高氏忍不住寒战了一下,施长安道:“十月天气已经很凉了,要不要加一件衣服?”高氏摇摇头,道:“郎君,并不是冷。只是方才我忽然觉得心底有一阵寒意。”施长安安慰道:“夜深多怪,又是在爹的灵前,你我说的话又涉及阴间,难免心惊。既如此,就不再提了吧。”
忽然门外有一点儿脚步声传来。夫妻两个吓了一跳,齐齐回头看向屋门。来人一身白袍,披发赤足,正挑开门帘进入屋里。高氏一眼见到儿子面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被身边的丈夫一把扶住。施禹水稍稍歇息便准备来灵堂替换父母,却被母亲吓到,止住了脚步。施长安也一阵心惊肉跳,见到来人确是自己儿子,烛光下亦有影子闪动,动动嘴道:“你娘正说三更见鬼,你就突然出现……”
施禹水道歉说:“儿子本想着来替换爹娘的,不曾想竟惊到了母亲,是儿子的不是。”又说:“我见娘子这几日熬得也辛苦,便没叫醒她。如今不如将母亲送到娘子那里,请娘子照顾吧。”施长安点头应了,施禹水便背起高氏回到自己房间,安顿好了高氏才叫醒淑娘,小声交代了事情前因。淑娘道:“郎君放心,婆婆交给我了。郎君快去陪着公公守灵吧。”
施禹水回到灵堂,对父亲说已经把母亲交给娘子照顾了。施长安点头道:“这就行。”父子两个默默地烧了一轮纸钱。施长安想多了解下儿子能否保住性命,便问道:“彦成,你阿翁曾与我提过你跟新妇都有奇遇,不知究竟如何?你且说来听听。”
阿翁原说不叫自己再提起,谁知还是告诉了爹,不过也幸好是爹,不会对外人说起。施禹水顿了一顿才回答道:“儿子每日有一把脱壳稻米,娘子有一个小瓷罐装盐。”说伸出手来,默想大米出现,手中渐渐涌出颗颗粒粒,慢慢簇成一堆堆在掌心,到不再变化时,恰好是一把。
施长安捻起一粒米细看,又放进嘴里品味,点点头说:“不错。”施禹水又将娘子实验盐罐子的事细细说给父亲。施长安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捻须微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只要能活命,爹跟你娘就心满意足了。”
施禹水不解地问道:“爹,你跟娘在担心什么?”施长安略略思索,便将昨日自己跟老妻两人做了相同的梦之事告诉给儿子,末了又道:“你娘没说,爹的梦其实不止的。”见儿子追问,便说起来:“爹梦见自己知道了你跟罗氏的死讯,心痛难忍之下昏倒了。谁知竟见到一个浑身发光的人,问我想不想让儿子再活过来。我以时情急,大叫想,谁知就把自己惊醒了。”说完摇头道:“也不知是何等人。”
施禹水便露出一点笑容来:“爹莫再担心了,儿子如今不是好好的?”施长安看着儿子也笑着点点头。
高氏这一昏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自己醒过来,她刚坐起身,淑娘就赶上来问道:“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郎君说你昨天晚上被他吓到了。”高氏慢慢回忆起来,不禁失笑道:“确是吓到的。”又说:“我没事儿了。”又随口问道:“他们父子呢?”淑娘一边端来一盆水放在盆架上一边回答:“昨天晚上郎君送娘过来,就又回去陪公公守灵了。娘,兑好水了。”接着便服侍高氏梳洗了。
又教春花送饭菜进来,婆媳两人吃了早饭,才来到灵堂,替换施长安父子去吃饭。高氏看一眼丈夫,又看一眼儿子,默不作声地跪在灵前烧起纸来。
三七之后,施长安道:“家中停灵二十一天了,送到寺里寄存一阵,到选好的日子再入土。”一家子亲族并姻眷都跟着灵车来到会通寺,将棺木寄存,言定到日来取。众亲友随后几日纷纷散去了。
施茂芒回乡下前对施长安道:“侄孙放心,我家去就寻小子们把墓穴打好。”
施长安却悄悄拉住叔祖道:“你既是我施家族长,血脉上又是我叔祖,我便不瞒你了。前次昏倒,我自觉时日无多了。不敢就这样说给彦成知道,只得告诉叔祖您老,打墓穴时,便连侄孙的份一并看了吧。”
施茂芒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怎么说?”
施长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不瞒叔祖,前次昏倒,侄孙做了梦,梦见彦成早亡。谁知醒来后发觉老妻也做了一样的梦,我二人又都梦见神仙问肯不肯以自己的命做代价救回儿子。侄孙应了肯,你侄孙媳也一样应承了。这几日侄孙已经觉得身体亏虚起来了。”
施茂芒沉吟一阵问道:“子不语力怪乱神,长安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信这些个?”
施长安不能说自家这两年的种种奇遇,只一味摇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假的,预备起来也没差的。侄孙就求叔祖看在同个高祖的份儿上吧。”
施茂芒深深地看了施长安一眼,道:“地方我一起看,你寻个好郎中好好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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