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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赵梓砚走下楼时,乐瑶正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的白瓷盏,斜觑了她一眼,惊讶道:“这么快便下来了,这时候,不应该你浓我浓……”

        “乐瑶!”赵梓砚立刻截住她的话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你莫要胡言乱语。”

        “我的小殿下,你都已然十九了,其他几位可是都已然成了家,封了亲王了。你大皇兄他们,孩子都会满地跑了。你这些年一直同我说是为了你的小姐姐,如今人都来了,你这就把人丢我这了?”

        赵梓砚脸色微红,确实很快淡定下来:“我都说了,她在我心里便如同姐姐一般,往日她与我有恩,待我又极好。她家里有难,只能落得隐姓埋名,终日提心吊胆的活着,我所做不过是想护住她,免她无忧。再说,我俩皆是女子,你又在这胡说什么?”

        乐瑶毫不客气地白了回去:“女子又怎么了,这古往今来,阴阳倒乱,分桃断袖之事也不稀奇。我朝又不是没出现过这等事,你还会顾忌这些?而且,说到姐姐,我比殿下还长上三岁,殿下也说过,乐瑶之于殿下,如同姐姐,怎得不见殿下为我牵肠挂肚这么多年?”

        赵梓砚没吭声,却是垂眸微微思索些什么,随后抬头道:“乐瑶,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可我对她的感情应该并非如此。你们都不会明白,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就好比……好比一直在无尽的黑暗中活着,突然有一道光照了进来,一刹那,全都亮了。那种濒死之时冷到极致的痛苦,被一点点驱散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以为慕姨走后,我便只能在那深宫中,一个人面对那群人,直到我死。可是,她却突然出现了。”

        她那双墨色眸子此刻有些迷离,却是乐瑶从未见过的温暖和眷恋,纵然她从未经历过,也从未见过那个人,也能从这笑意总是难及眼底的人眸子里,看出这个人对她的重要性。

        乐瑶笑意淡了下来,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痛,她自然晓得赵梓砚所遭遇的一切,这个在旁人看来尊贵无比的身份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苦难。可是,这样一个被这世界无情对待的人,偏生一直固执守着心里的那仅存的温柔。

        “殿下,你们六年未见了,人心是会变的,你已然是如履薄冰,万一她……你可知道……”

        “乐瑶,我如今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去兑现我当初的一个誓言。而且,如果是她的话,我很乐意赌一把,我已然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况且,我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听了她的话,乐瑶顿了片刻,随后却是笑的灿烂,旋即盈盈施了一礼:“殿下,我们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这人是带着他们一起从地狱走过来的,在他们心里,不仅是生死相依的伙伴,更是他们的誓死追随的主人。

        “乐瑶,一定要替我护好她。如果可以,探探她如今在何处落脚。”

        “嗯,我知道。只是殿下,我实在想不到,朝廷中有哪位落难大臣之女,能……”

        赵梓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乐瑶,不要去猜她是谁,可以么?”

        乐瑶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人,此刻略显淡漠的眉眼间,却是透着丝请求,让她只能点头答应,可是越是如此,她便越明白,殿下的路越发不好走了。

        送赵梓砚离开后,乐瑶沉沉叹了口气:“殿下,希望那女人,当真能不负你一片心。”

        而独自就在厢房里的傅言卿,心里却一丝也不轻松,赵梓砚这番举动,几乎是将她的隐秘毫无顾忌地暴露给了她。还有那个玉娆,赵梓砚明里信任她,此次却是选择除掉她,那么这女人,很有可能是赵墨笺放在她身边很重要的一个眼线。眼下赵梓砚为了带她出去,杀了玉娆,赵墨笺必然会追究!

        赵梓砚若隐忍不发,少不得受苦。若针锋相对,她这番密谋布置岂不是全都暴露了?越想越心焦,这人实在是傻地让她心疼,怎么这么精明的人,偏生……

        傅言卿深吸口气,想到方才那个红衣女子,抬脚朝外走去。恰在此时,乐瑶推门而入。

        看到傅言卿的举动,轻笑道:“姑娘这是要做何?”

        傅言卿微微施了一礼:“乐瑶姑娘,我有事想同你说。”

        “何事?”见她神色认真,乐瑶也收了那副随意的模样。

        “九殿下她……她对玉娆下手了,回去她该如何脱身?”

        乐瑶神色微变:“玉娆死了?”

        傅言卿见她这表情,皱眉点了点头。

        “胡闹!玉娆是那女人派过来的,虽说是监视,可却也是一个掩护。如今这般轻率地将人杀了,那个女人要知道了,殿下……”说罢她神色焦躁,喃喃道:“这女人可比她是比她皇姐狠多了。”

        “那女人?”傅言卿立时便知道她说的是萧贵妃,却是忍耐着,疑惑问道。

        “就是七殿下的母妃,萧贵妃,这个女人坏透了。也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心里烂透了,对殿下恨之入骨,简直是个疯子。”

        “那也便是说,她回去会很危险?”

        乐瑶眼里带着丝心疼,郁郁低道:“那女人,不会对她下死手。她所热衷的,不过是一点点折磨她,不然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能在那个地方活下来。”

        说罢,她悄悄瞥了一眼傅言卿,那原本一直风轻云淡的模样此刻却是有些龟裂。身上气息低沉,脸色依旧未变,垂在一旁的手却握得死紧。

        看来如果不是作假,殿下也不是一厢情愿。

        “对了,乐瑶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在下姓苏。”傅言卿回过神,淡声回道,旋即复又开口:“乐瑶姑娘,我能看得出你和九殿下亲厚,她此次救了我一命,我实在无法就此心安理得离开,可是在下实在无能。你们并非等闲之辈,可能想办法帮她。”傅言卿也不拐弯抹角,她方来京城,一切都未打点好,如今更是帮不到赵梓砚,这个乐瑶对赵梓砚的事了解的如此清楚,说不定有办法。

        乐瑶摇了摇头,沉声道:“哪怕我们不是等闲之辈,这么多年,殿下受得苦,我们却从未替她挡下过,我们的存在,都是她这些年付出的代价换来的。”原本她方才提及赵梓砚处境是故意的,好让这苏姑娘知晓殿下的一片心,毕竟殿下选择除掉玉娆,必然有其他考量。只是谈到这些,她心里却是真的心疼,殿下太苦了。

        “苏姑娘,殿下不是鲁莽之人,她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必然想好了后果。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让你安全出去。碧玉阁来往众人多,不着痕迹地送你出去,并非难事。你暂且放宽心,我让后厨备了些饭菜,用过后,我送你出京城,待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吧。”

        看着她离去,傅言卿忍不住想起之前赵梓砚那清瘦挺秀的背影,耳边乐瑶的话仍旧在回荡,让她忍不住按了按心口。

        她以为重生回来,除了西南王府,再也没什么能触动她的心了。可是仿若命中注定的一般,她救了她,陪了她六年。即使又分开六年,当年在太液池边那带着哭腔的询问,一如,短短一日她的一举一动,刻在心里怎么也忘不掉。一旦触碰,总忍不住酸酸地痛。

        乐瑶却是信守承诺,午时便借着碧玉阁运送玉器去随州城,将傅言卿扮作随从。碧玉阁在京城颇受高官皇族庇护,背后势力不小,守卫根本未严查,傅言卿也就顺利地出了京城。

        之前同无言几人约定好在城郊相见,也不晓得他们此刻有没有擅自入城。

        傅言卿一路快行,半路上却是微微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挑,猛然提气一路施展轻功,在丛林中穿行。

        等到拐到与无言几人约定之处时,傅言卿才停了下来,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古庙,眼下安静地听不见一丝响动。傅言卿刚走进去,两男两女四道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目光在傅言卿身上急急打量了一遍,旋即齐齐单膝跪下:“少主!”

        傅言卿忙示意四人起来:“我无事,无言和傅扬呢?”

        傅叶忙回道:“我们等了您一晚,实在放心不下,无言和傅扬进城去打探消息了。”

        傅言卿眉头一蹙:“走了多久?”

        “回少主,已经半个时辰了。”

        “你们实在是……”知晓他们担心自己,傅言卿也不想责备他们,“赶紧去找他们,我们立刻离开京城,去之前的我们定好的地方汇合,过几日风声过去了,再做打算。”

        “是!”

        四人中,轻功最好的洛音立刻启程,几个翩跹便消失在林间。

        其他三人,则跟着傅言卿,准备去之前定好的城郊小镇。傅里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步子,眼里隐隐有些杀气,侧耳冷冷听着后边的不速之客的动静。

        其他两人亦是察觉到不对,手也悄然搭上剑柄。傅言卿见了却是伸手按住常乐的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放心,不是敌人。”

        说罢她转身踏了两步,对着那片密林,缓声道:“阁下请回吧,告诉乐瑶姑娘,在下目前不便透露行踪,但是她的恩情,我必不会忘,待到时机方便,我会亲自登门拜谢。”

        言罢四人便信步离去,片刻后,两个黑衣人走出密林,相互对视一眼,便纵身隐去。

        而裕亲王府内,赵墨笺脸色颇为阴沉,看着垂手站在身前的紫菱齐晟,冷笑道:“你们一群人守着王府,居然让她堂而皇之进了裕亲王府,还毫发无损地逃了出去!”

        “殿下息怒,属下知罪!”

        赵墨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若非是我早有准备,此刻绝不轻饶你们。”

        紫菱和齐晟齐齐松了口气:“多谢殿下!”

        赵墨笺喝了口茶,狭长的秀眉微微上扬:“不过,这人如此轻车熟路寻到我的书房,直奔那东西,可不是很蹊跷么?”

        “的确如此,而且,她……对王府内的机关暗器几乎是了如指掌,莫非是有内贼?”紫菱思及那夜那刺客的表现,踌躇道。

        赵墨笺垂了垂眸子,哂笑道:“对了,你们之前说,九殿下今天有些怪异?”

        “是,那模样,着实不像往日那般软糯可欺。殿下的意思,是九殿下指使……”

        “不,那东西是我让她寻来的,若想要,她之前便可以拿走,何必要大费周章。况且,无论她是不是装的,可有一点不会改变,无论她如何蹦哒,终究逃不脱我的手心。”赵墨笺眼神微寒,带着丝自得和不屑。

        “不过这件事的确很可疑,就连府内寻常守卫,都只晓得那处有机关,不知晓到底如何触发,那刺客却是……”赵墨笺声音渐低,似乎在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把府内所有知晓机关布图的护卫全部仔细盘查一遍,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一个!府里所有的布局全部换掉。至于九殿下那边,叮嘱暗卫,看紧了。”

        “属下明白。”

        待两人走后,赵墨笺缓步踱到了书桌前,看着昨晚赵梓砚拿回来的名册,伸手摩挲了几遍:“原本觉得这么多年,太过无趣,这下到是有意思了。赵梓砚,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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