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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前尘(二)


叶云轻开始讲述五年前的往事。

        “五年前,我在洞庭湖处理一宗水鬼的案子时,发现湖水下游冤魂不断,且死状怪异,我怀疑是上游有人正用邪术大肆杀伐,所以我根据线索来到湘西,偶遇了南玥。南玥是一个赶尸人,修习的是鬼道其中一脉,对于控制各类死尸和鬼魂都有涉猎,一路上多亏他的帮助,我才查出这一切是一个妖道所为,原来那妖道想炼成一本禁/书上所记载的妖尸王,但他到后来竟然丧心病狂地拿活人做试验,被他荼毒的人要么惨死,要么成为试验失败的僵尸,夜晚就出来攻击百姓,好几个村寨都被僵尸血洗。”

        苏枫亭听了,回忆起五年前他也曾听说过湘西出现小规模的尸乱,但并不知道详细经过,湘西很多地方地处偏远深山,而巫术盛行的苗人,很少会仰仗三大门派的力量趋吉避凶,所以他也能理解为何没有详细的消息流出。

        水成碧疑惑道:“依你之言,南玥做的皆是好事,又怎会落得被师父废掉真元的下场?”

        叶云轻道:“南玥向来对修炼术法有着自己的看法,例如在他看来只要目的是正义的,也可以使用一些被玄门主流所禁止的禁术。五年前我们所遇到的妖道法力高强,我与南玥二人并肩作战也只能与他勉强抗衡,所以南玥在对战中使用了他们师门的禁术,方法是将方圆百里内冤魂的怨气短时间内集中于一个死尸身上,化为鬼帅,将戾气化为战力。”

        苏枫亭眉头深锁:“这术法一听就邪门至极,万一失手将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你说的没错。”叶云轻叹了口气,“但当时的南玥对自己充满自信,他却没想到那妖道最擅长的就是邪术。妖道不仅破了南玥的禁术,还使得被禁术召唤而来的无数冤鬼失去控制,转而袭击附近苗寨中的百姓,造成死伤众多。幸而南玥的师父及时出现,用法术安抚了召唤而来的冤鬼,阻止了这场浩劫的蔓延。最终我也与他师父联手,与妖道大战几天几夜,才将他拿下。”

        水成碧道:“这么说,是因为南玥擅自使用禁术造成很多无辜的人伤亡,所以他师父一气之下便废了他的真元?”

        “并非如此。”叶云轻缓缓地摇头,“事实上是南玥自己要求师父废去他的真元,为了一个叫阿鹭的女子。”

        “我记得和南玥对峙的时候,你也提过阿鹭这个名字?”水成碧说着又喝了口酒。

        “阿鹭是我在苗寨认识的好朋友,她与南玥历经磨难、互生情愫,若没有发生后来那些事,他们说不定已经成亲生子了。”叶云轻感慨万千,尽量去除枝节,接着便将当年发生的事讲述给在座的二位。

        五年前那场战斗之中,除了伤及无辜百姓,南玥自己也因使用禁术失败而遭反噬,五脏六腑都日夜承受百鬼撕咬般的痛苦,重伤不治一直昏迷,并且持续恶化,他师父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阿鹭除了是南玥的心上人,也是他们苗寨的巫师,她为了救南玥,从祖传的古书中找到一种方法——将南玥的反噬之伤转移到自己身上。阿鹭也知道以她弱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这些痛处,但她还是下定决心要去做,她秘密地完成了术法,果然在反噬转移的不久后就去世了。

        南玥在阿鹭完成反噬转移的一个月后才醒来,他那时才得知很多人因禁术而死,而阿鹭为救自己牺牲了。

        南玥因此后悔不已,心中满是悲愤,他原本想以死谢罪,但阿鹭在施法前特意留了一封信给南玥,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嘱咐他不要因为自责而伤害自己,也希望南玥不要再使用危险的术法,平安顺遂地过后半生。

        看了阿鹭的信之后,南玥觉得自己如果寻死便枉费了阿鹭的一番心意,阿鹭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所以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南玥反思自己的过去,认为如果当初他没有肆无忌惮的使用禁术,也就不会酿成大错,于是他请求师父废去他的真元,算是对自己所有过错的惩罚,也算是对阿鹭的一种承诺,决心后半生不会再使用任何术法,从此过平淡无波的生活。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叶云轻想了想,犹豫片刻后还是接着道,“不管你们是怎么认为,反正在我心中,南玥本性并不坏,我觉得他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才会……”

        “苦衷?”苏枫亭打断了叶云轻的话,他正色道,“南玥破坏了天一庄的结界,指使妖尸在京城作乱,赵书勤因身中傀儡术尚未清醒,我的四位师弟至今不知所踪,秦延辉也蛊毒未解,这些可都是你口中所谓‘有苦衷’之人做的好事。你真的很了解他吗?被他骗得最深的难道不正是你?”

        叶云轻道:“你说的很对,但我就是不相信南玥会无缘无故设下这样一个局。”

        苏枫亭冷冷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真是可笑。”

        叶云轻给自己满上酒,一口气饮下,顿感胸中之气涌上了太阳穴,“像你这样冷冰冰把谁都拒之千里之外的人,自然是不会懂人与人之间在共同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所产生的感情。”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又陷入尴尬的境地,一旁的水成碧赶紧话锋一转:“对了苏兄,京城外围的结界设下已有三十年时间了吧,一直都未出过什么状况,这结界凭玥南玥的一己之力真的能轻易就破除吗?”

        苏枫亭终于将注意力转移过来,回答道:“南玥并没有毁掉整个结界,如果是整个结界突然失去效力,天一庄会立刻察觉到京城方向灵气的波动。南玥的手法很巧妙,他是做了一个连接结界两边的通道,就像一座可以穿过结界的桥梁,但结界其余部分受到的影响却很小,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他做出的通道入口。此种破坏结界的手法闻所未闻,我并不知南玥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手法,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水成碧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之前退下的曼青又婷婷袅袅地穿过庭院,向他们走了过来。

        水成碧抬眼看看天空,道:“南玥说天亮前会派人来取不死药,现在已到寅时,看来是南玥的人到了。”

        “当家的,正是取货的人到了,他现下就在墨雨轩坐着呢,不过看到他地样子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曼青答道,“你交代我准备的万冥草我也已经备好。”

        水成碧一笑,“曼青你什么风浪没见过,能让八尾天狐意外的人我可真要见识一下。”

        墨雨轩是碧落阁用来招待普通客人休息和易价的地方,与临街的铺面相隔不远,面积虽不大,桌椅布置也同样的别致精雅。

        三人跟着曼青一起到了墨雨轩,叶云轻对于南玥会如何来取不死药也有诸多猜测,当看到坐在墨雨轩中的人竟只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叫花子时,不免有些惊讶。

        小叫花看到有人来了,一点也不怯场,从椅子上跳下,小跑着迎上来,亮晶晶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问道:“你们谁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个大哥哥要我来找老板拿东西,大哥哥说只要把东西带给他,就能给我第二只鸡吃。”

        叶云轻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哥哥已经给了你一只鸡吃?”

        “是啊,天香楼的荷叶鸡,好吃得不得了!”小叫花乐呵呵道,“你们快把东西给我吧,我要拿着赶紧去讨赏。”

        水成碧对一旁的曼青道:“曼青,叫紫菡来给他看看。”

        原来紫菡就是那只灵芝幻化而成的少年,紫菡走到小叫花面前,轻轻将他手拉起,手指搭在他的脉上。

        “你们干什么呀?”小叫花一脸莫名其妙。

        紫涵道:“你乖乖听话,我等会给你糖吃。”

        小叫花一听有糖立马任由紫涵摆布,紫菡片刻后将小叫花的手放下,从袖中拿出几颗糖给了小叫花,随后对水成碧道:“老板,他被人下了蛊,但蛊毒尚未发作。”

        苏枫亭道:“很明显,南玥在第一只鸡里下了蛊,意思是若被他发现有人跟踪或在路上做什么手脚,导致万冥草最终没能顺利到达他的手中,这小叫花子便吃不到第二只含有解药的鸡。”

        叶云轻感觉那苏枫亭眼里射出来的冷箭都快把她射成刺猬了,“南玥竟会对这么个小孩下手?”叶云轻无法相信。

        小叫花也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样子,一口吃完手里所有糖后,眨着大眼睛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就别聊天了,快把东西给我吧。”

        水成碧向曼青点点头,曼青转身取来一个托盘,先将托盘上一张写了字的纸呈给水成碧,纸上的字尽是用旁人看不懂的咒文所写。

        叶云轻好奇地向水成碧投去目光,那张纸便是碧落阁的交易契约了。

        水成碧将那枚巨型宝石戒指的侧面按下机关,原来镶嵌在上层的宝石是用暗扣固定的,宝石取下后,反面竟是一层用蓝田白玉雕刻的印章,印纹也是碧落阁的标志。这印章本身是施了术法,直接盖在纸上便显现出红色印纹,水成碧用完印章后便将宝石重新合在戒指上。

        曼青将盖了章的契约放入信封,又将一个锦盒呈给水成碧,锦盒比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里面装的自然就是万冥草了。

        水成碧将信封连同锦盒一起交给小叫花,和颜悦色道:“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这两样便是你那位大哥哥要的东西,你可要拿好了。”

        小叫花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京城的路我最熟了,这点小事我能做好。不过你们两个哥哥真奇怪,拿东西非得大晚上拿,我倒不是怕什么天黑,只不过这几天京城怪事多,我一个人走街上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毛,嘿嘿,不过一想到荷叶鸡也就不打紧了。”

        叶云轻心道,要是告诉你京城的怪事就是出自你那位大哥哥之手,不知你是会害怕还是不害怕?

        “辛苦你了。”水成碧笑着拍拍他的脸蛋,“快去吧。”

        “包在我身上!”小叫花抱紧两样东西,一溜烟地跑了,“有荷叶鸡吃喽!”

        带小叫花出门的曼青眼见他一会儿便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自语道:“他动作也太快了吧,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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