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琴情（二）
第二天上午，叶云轻早早便起了床去找苏枫亭。
叶云轻找到苏枫亭的时候，他正在一棵树下凝神打坐。叶云轻也不好打扰他，原本准备在一旁默默等会儿，但苏枫亭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叶云轻正在想他应该是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吧，就听苏枫亭问道：“你找我何事？”
叶云轻便道：“我现在已经可以通过琴声将内力释放出，所以想在今日试一试为你四位师弟解傀儡术。”
苏枫亭从地上起身，背还是那样挺直，洁白的衣服上没有染一丝尘土。
“我昨夜经过浮光小榭的时候听见你的琴声了。”
“……哦。”叶云轻也不知道为何苏枫亭没来由地说出这么一句，所以也不知要怎么应他。
“一刻之后便是辰时，我会将师弟们带到浮光小榭。”苏枫亭道，“我那四位师弟就拜托你了。”
“……哦。”叶云轻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苏枫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彬彬有礼了？等到她想起应该回一句“不用客气”时，苏枫亭飘然的背影已经走远。
按照二人约好的时间，苏枫亭和秦延辉将四位同门带到了浮光小榭，水成碧也命人在此处摆好了琴。
叶云轻在白玉琴前坐好，她看着那四个面无表情的天一庄弟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细白的双手落在琴弦上，开始弹奏起来。
叶云轻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平衡每一声琴音中内力的输出，琴声的演奏虽算不上行云流水，但这一小段曲子下来也能做到一气呵成。
在角落站着的曼青偷偷观察着水成碧，只见后者的眼光一直落在叶云轻身上，从未离开过，好似真被那琴音吸引了一般，曼青便在心里默默冷哼了声：真不知这初级水平的琴技有什么打动人心的？
最后一个音结束，叶云轻紧张地看向那四个天一庄的弟子，可是那四人却一动不动，并无反应，连眼睛也没有多眨一次。
秦延辉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耐烦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叶云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额上都开始渗出汗珠，难道用古琴解除傀儡术并不可行？这两天大家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握住叶云轻的肩膀，她一回头就看见了水成碧温柔而深邃的眸子，心中顿时安定了几分。
“你方才因为太紧张有一个音弹错了。”水成碧说着便将包含那个错音的一小节曲调弹出，“应该是这样才对，你再试一次看看。”
听水成碧这么一说，叶云轻才记起刚刚确实弹错了，她看向苏枫亭征求意见，后者朝她点了点头，叶云轻发觉自己竟从苏枫亭的眼中读出了几分鼓励的意味，原来苏枫亭的眼中也是有情绪的？
叶云轻摇摇脑袋，不再乱想，将精神再度集中在弹琴这件事上。她再次深吸口气，双手架于琴弦之上弹奏起来。这一次，她感觉到身侧水成碧递来的视线，心中没有紧张，反而有了支撑的力量一般，弹奏出来的曲音更为流畅，娓娓动听。
第二曲弹奏完毕，叶云轻在余音中缓缓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原本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的四位天一庄弟子忽然东倒西歪地晃动起来，喉中发出难受的低喃。
苏枫亭扶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胳膊，问道：“你怎么样？”
那师弟用手扶着沉重的头，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有些扭曲，他好一会儿才看出眼前之人竟是师门的大师兄，“大师兄？你不是在东海吗，怎么也来京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枫亭总算是抒了口气，“说来话长……”
其余三人也纷纷清醒过来，醒来的当下只觉得头晕恶心，四肢发麻，浑身无力，在看到苏枫亭和秦延辉后又惊喜又惊讶，却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紫菡过去一一给几人把脉，随后欣喜地对水成碧道：“老板、苏公子，他们已无大碍，只是身体尚有些不适，休息调理几天就行了。”
“这么说傀儡术完全解除了！太好了！”叶云轻喜出望外，第一反应是跟身旁的水成碧分享喜悦，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正将水成碧的两只手牵在一起。
“我、我刚才太开心了。”叶云轻赶紧放开手，干笑几声，却发现对面的水成碧正挂着一副有些春风得意的表情，叶云轻心里竟暗自有几分高兴。
“老板，不如先带天一庄的人去客房休息？”曼青走过去打断了眼神交织在一起许久的二人。
水成碧对曼青道：“你根据苏兄的意思协助他去安排就行了。”
水成碧刚说完，曼青又继续请示另一个问题，不知都是是从哪里冒出的琐事。叶云轻在旁边站了一会，有种自己很碍他们事的感觉，只好转身离开，兀自去看天一庄几位弟子的情况。
苏枫亭看见她踱步走过来，道了声“谢谢”，只不过语调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起伏。
秦延辉看见叶云轻则是当没看见一样，故意偏开头去，面朝空白的墙壁。
叶云轻对苏枫亭道：“现在你的师弟全都没有大碍了，你们现在总该相信我与南玥的阴谋真的无关吧。”
秦延辉斜睥她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做戏想要得到我们的信任呢？”
叶云轻真快被他想象力丰富的小脑瓜气死，呛声道：“是啊是啊，我做戏呢，小心哪天你惹我不高兴我就毒死你。”
秦延辉气得头发都竖起来，身后忽然响起水成碧的声音：“你们有去找南玥的打算吗？准备何时启程？”
秦延辉率道：“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南玥！”
苏枫亭看了秦延辉一眼，道：“雪缨剑是我的佩剑，如今被南玥夺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打算让天一庄其他的人参与进来。京城的事暂告一段落，其他人先回天一庄复命。”
秦延辉坚决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苏枫亭道：“你跟着一起只会添乱而已。”
虽然是实话，但似乎让秦延辉受了不小的打击，他一时呆立，脸色都变了，半晌后捏起拳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跟你们一起就是了！”说完果然又气冲冲地跑掉了，也没人准备去劝他。
秦延辉走后，曼青和紫菡便带天一庄其他人去休息，只剩叶云轻、水成碧和苏枫亭三人在浮光小榭。
叶云轻问水成碧道：“你先前说可以通过契约的副本追踪到南玥的所在，不知道现在南玥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水成碧道：“我正打算跟你们说这件事。”水成碧说着将右手小指放在嘴前，向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只小鸟从天上盘旋而下，落在了水成碧的手指上。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只白色的小鸟身上有些红色的奇怪斑纹，头顶上还有一块状如北斗七星的图腾，那是玄星门的标志。
水成碧轻抚着鸟的额头，小鸟眯着眼啾啾了几声，“它是契约的副本在法阵中生成的引路鸟。”
叶云轻看着眼前这只栩栩如生的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就靠它去找南玥？”
引路鸟放佛是听懂了叶云轻的质疑，用嘴啄了叶云轻一口，后者急忙缩回手。
水成碧道：“你可别小看它，它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是灵气很强。”
叶云轻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三人一同跟着引路鸟去追踪南玥。”
“既然秦延辉他们都已无大碍，我们不妨尽早出发，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亲自先将赵书勤送回赵府。”苏枫亭说着看了叶云轻一眼，“你要一起去赵府吗？”
关于这个问题叶云轻也想了很久，但她实在不知要怎么向赵家人解释幕后黑手南玥当初请自己去驱魔这个问题，于是挠着后脑勺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吧。”
水成碧调笑道：“原来你也有不敢面对的时候。”
叶云轻道：“我是为大局着想，那赵家又不是玄门中人，就算我说与南玥之前的所作所为并无关系，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万一他们抓着我问个不停，我不解释清楚他们就不让我走，那不是节外生枝、耽误大家的时间吗？”
叶云轻这番话似乎也有点道理，于是护送赵书勤的事便交给了苏枫亭一人，正好今日早上赵书勤也从昏迷中清醒，他对成为傀儡期间发生的事丝毫不记得，所以当看到自己手腕上有几道疤痕的时候十分震惊和害怕。
苏枫亭安抚了他几句，简短地跟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便送他回了赵家。
叶云轻坐在浮光小榭中等苏枫亭归来，她一边看着水里悠游的小鱼，一边听着曼青和水成碧的对话。
“老板，其实追踪南玥这件事你不需要亲自出马呀，我替你去不是更合适？”曼青竭力地劝水成碧留下。
“曼青，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京城了，这次出去正好可以看看会不会遇见什么珍奇的宝物。”水成碧道，“况且虽说丢了棵万冥草也没什么，但被南玥耍了一次，我要是不能亲自追回，心里会咽不下一口气的。”
曼青知道水成碧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高气傲，不亲自找到南玥将整件事弄明白怕是不会摆手，只好叹口气，哀声道：“既然老板心意已决，那曼青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走之后，我会好好看着碧落阁的。”
“碧落阁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一直以来，只有将碧落阁托付给你，我出去才能放心。”水成碧语带几分赞许，“我知道你辛苦，这次也跟以前一样给你挑件礼物带回来，包你满意，总可以了吧？”
曼青总算又绽放出娇媚的笑容，欠身对水成碧行了个礼，“我就提前谢过老板了。”
一旁的叶云轻听了他们这番对话，不禁皱起眉头，心里闷闷地想，身为老板每次出门还要精心挑选件礼物回来讨好下属，这水成碧果然是对所有女人都很好啊，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而已吗？
想到此处，那些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的有关水成碧的风月传说又再次回到她脑中。
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曼青不喜欢自己了。
叶云轻思绪烦乱之际，一个身影向他们大步而来，连走路也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叶云轻迎上去，正想问苏枫亭赵府的情况，苏枫亭却急切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秦延辉？”
曼青道：“一个时辰前看他出了碧落阁，他是客人，我们也不方便问他去哪，他还没回来吗？可能是一时贪玩在京城哪家新奇的店子里闲逛着呢。”
“不，他是独自出走了。我从赵府回来后，在他的房间内发现了这封信。”苏枫亭拿起手里的一封书信，叶云轻接过扫了眼，大致的内容就是秦延辉决定自己去找南玥拿回东西、一雪前耻。
叶云轻将书信还给苏枫亭，道：“你这个师弟添乱的时机找得可真准。”
苏枫亭道：“我不能放任他不管，如今我们只能分头行动，你们先去追踪南玥，我找到秦延辉之后再跟去跟你们汇合。”
“也只能如此了。”水成碧倒是应得干脆。
叶云轻从未想过最后会成她跟水成碧二人单独上路的局面，但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也同意了苏枫亭的提议。
水成碧将引路鸟招来，从它身上取下一片羽毛交给苏枫亭，“把羽毛平放入水中，羽尾的方向便是指向我们所在的方位。”
苏枫亭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接过羽毛收入怀中。
曼青忍不住道：“老板，只剩你和叶姑娘两个人结伴去找南玥，一路上会不会不安全？”
叶云轻闻言眉毛一挑，笑道：“你指的是那种不安全？你是担心路上的妖精把你们老板吃了，还是担心我把他给吃了？”
被看出小心思的曼青咋舌道：“哎哟，叶姑娘，你好歹也是姑娘家，怎么这么说话？”
水成碧有时候也拿这位牙尖嘴利的叶云轻没办法，只好缓和气氛道：“行了曼青，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冒险，你也无须过多担心我的安危。”
那只引路鸟适时地飞到水成碧肩头，叽叽喳喳蹦跳着，放佛是在催促他们赶紧上路。水成碧道：“叶姑娘，既然都已说定，我们二人不如立刻去收拾行装，尽早启程吧？”
叶云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而心里却在叫苦，究竟该如何与这个水成碧独处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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