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琴情（一）
叶云轻看着摆在桌案上的琴，竟然是晶莹无暇的白玉所做，不知是水成碧又从哪里寻来的宝贝，不过她此时也没有心思好奇，只想着赶紧学完那一小段曲子为天一庄的弟子解蛊交差。
水成碧先坐在琴前，为叶云轻示范着抚琴的姿势和指法。叶云轻看水成碧信手拨弄着琴弦的样子，清逸缥缈如流风之回雪，而那指下划拨出的琴音，宛如天籁，余音不绝，水里的鱼、天上的鸟和蝴蝶都好似被琴音吸引而来，围绕着亭子欢呼雀跃着。
如果是哪个不知情的人闯入，大概还以为是遇到下凡的神仙在人间奏仙乐吧。
水成碧停下手上的动作，对叶云轻道：“看清楚指法了吗，你来试试？”
叶云轻点了点头，水成碧便起身让开位置给叶云轻。
叶云轻落座后，学着方才水成碧的样子将手放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颤颤巍巍，忽高忽低，奇怪至极。
“手指不要抖。”水成碧说完，俯身从背后环住叶云轻的肩膀，两只手分别搭在她的手上，带着她的手指拂过琴弦。
毫无准备的叶云轻心脏猛跳了几下，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靠着水成碧的前胸，二人的外衣已经触碰到一起，水成碧的几缕发丝垂下，飘到了叶云轻的脖子上，让她有些酥/痒，叶云轻不由得脸色绯红。
水成碧道：“你手怎么抖得更厉害了？”
“……你手太凉了，我不习惯。”叶云轻小声道，她说的也是实话。
水成碧笑了笑，放开手，干脆坐到叶云轻身侧，“抱歉，我的血液生来就冷于寻常人。”
“哦？那你岂不是很冷血。”听到有趣之事的叶云轻开玩笑地看向水成碧，却发现水成碧的脸就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无比暧昧，她赶紧转回头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指法上。
叶云轻还是不自在，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在旁边盯着我会紧张。”
水成碧觉得这位叶云轻有时候真是直率到可爱。他不动如山，笑道：“要不是你手拙，我才懒得手把手教你，再说不盯着你怎么知道你练得怎么样？”
叶云亲无言以对地瞪了水成碧一眼，却发现他手指上那枚戒指忽然亮起微光，在温柔的旋转和波动，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水成碧凝视着自己戒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其实这枚戒指有着自己的意志，我有时也不太明白它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戒指有自己的意志？”叶云轻一直对这枚戒指有着诸多好奇，此时恰逢时机，便试探着问道，“这枚戒指到底是何方宝物呀？”
水成碧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还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这枚戒指是碧落阁最大的秘密，只有碧落阁的老板和老板娘才能知道秘密的真相。”
明明是一句婉拒的话，叶云轻却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她偏开眼睛道：“不说就算了，我偏偏不想问了。”
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曼青正紧盯着身体几乎靠在一起的二人，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叶云轻不顺眼。
在曼青心中，这么多年以来纠缠水成碧的美女可不少，但水成碧一直都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她隐隐觉得水成碧对这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叶云轻有些不一样。问题是这个叶云轻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曼青实在搞不懂她有何魅力，她绝对不接受这个黄毛丫头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老板娘的这个假设。
叶云轻是被窗台上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唤醒的，她抬眼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别致的卧房，而身下是一张舒服的床，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学琴学得太累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难道是水成碧送她回房的？
“叶姑娘，看来你昨夜应该是做了个好梦。”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曼青正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她将手里端着的粥放在桌上，“老板交代我为你特制的粥，说你练琴辛苦，放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你可一定要喝光呀。对了，秦延辉的蛊毒已解，今天早上已经醒了，他们现在都在浮光小榭。”
叶云轻一听，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她问道：“秦延辉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曼青一笑，道：“可惜我不是大夫，不知该如何形容一个人的身体状况，你待会儿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云亲又问道：“那赵书勤呢？”
“赵书勤还昏迷着呢。”曼青接着道，“秦延辉有真元护体自然恢复的快，而赵书勤只是个普通人，以凡人之躯承受术法的侵害，恢复当然就会慢许多，所以说啊，这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别的。就像你跟我们老板，一个是堂堂玄星门的少爷，一个却只是个出身平凡的驱魔人，也许乍看之下只是气质有高下之分，然而内里的差别才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叶云轻有些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举个例子，你可千万别误会，不是说叶姑娘你不好，只不过你跟我们老板不是同一类人，还是各走各路的好。”曼青赔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曼青那婀娜曼妙的身姿逐渐远去，叶云轻不禁皱了皱眉，曼青这副警告她不要对水成碧“痴心妄想”的姿态是什么情况？好像水成碧真是个香饽饽谁都要抢着吃似的。
叶云轻在心里冷嘲了声，她看得出曼青不太喜欢自己，不过自己也不怎么喜欢曼青就是了……
叶云轻耸耸肩，爬下了床，简单地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将桌上那碗粥捧起来闻了闻，确实有药材的香味，不过味道有些奇怪。但她正好肚子饿，便几口喝了干净，随后便往浮光小榭而去。
叶云轻走到浮光小榭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苏枫亭和秦延辉争执的一幕。
秦延辉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也不看苏枫亭，“我不能这个时候回天一庄，我要亲手抓到南玥一雪前耻。”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苏枫亭厉声道，“你如果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回到天一庄要怎么面对师父？”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一身狼狈，这个时候回去又要怎么面对我爹？”秦延辉说完起身，正准备摔门离去，却差点跟门外的叶云轻撞个满怀。
秦延辉看见她怒气更盛，“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你那个南玥我会中蛊毒吗？”
“什么叫‘我那个南玥’，南玥又不是我的。”叶云轻淡然道，“你中蛊毒跟我明明没关系，是你自己非要把我和南玥化为同伙，而且为了救你我将灌灌羽毛白送给了南玥，凭什么要我回避你？应该是你见到我的时候鞠躬道谢才对。”
秦延辉指着叶云轻的鼻子，“你……哼！”他脸都气红，一把推开叶云轻走了。
浮光小榭里便只剩水成碧和苏枫亭，那苏枫亭也没有想去追秦延辉的意思，大概是已经对他的任意妄为习以为常了。
苏枫亭抬眼看到走进浮光小榭的叶云轻，便问道：“琴练的怎么样了？”
叶云轻看着水成碧，道：“我说的不算，得问教我琴技的师父才行。”
水成碧笑道：“虽说琴技一般，但多练习几次后完成解除傀儡术的那一小段曲子问题应该不大。”
叶云亲走过去，兀自拿去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道：“反正我已经背下了那一段曲谱，只是演奏还不是很熟练，再练习数次一定能行。”
“那还等什么，你还不快去练琴。”苏枫亭冷冷道，“我那几个师弟都还神志混沌，你准备让他们等多久？”
叶云轻听了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她这几天因为南玥的事本就心情很坏，脾气较以往更难控制，便愤然道：“你们天一庄的怎么个个都这么不讲理？又不是我害你那几个师弟中傀儡术的，我已经很努力地学琴了，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责怪我学得慢，你有没有良心？还是你的心真是冰做的？”
叶云轻一吐为快，说完又有点后悔，毕竟苏枫亭身为师门的大师兄，师弟们出了状况，他所承受的压力非外人所能理解，心急也是正常的，自己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
叶云轻正犹豫着想道歉，没想到那苏枫亭在沉默半晌后，居然缓缓道：“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叶云轻从未见过苏枫亭软声说话的样子，一时很不适应，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叶姑娘从未使用乐器控魂，即便乐曲熟练了，将内力灌注到曲音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水成碧说着又问苏枫亭道，“对了，你们准备如何处理赵书勤的事？”
苏枫亭道：“虽然南玥说赵书勤中的傀儡术已解，但他还在昏迷之中，还是先留在碧落阁吧，待他脉象平稳之后我再送他回赵府，到时我自会跟赵家解释整件事。”
水成碧点点头，“也好，就让他继续在碧落阁修养，紫菡懂得医理，可以照料他。”
从浮光小榭出来后，叶云轻便请水成碧再为她备琴，她知道水成碧身为碧落阁的老板，平日里定是很繁忙的，于是便对水成碧道：“你借给我琴就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多练练就可以了。”
水成碧笑了笑，“等晚些时候，我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你。”
水成碧便命人将琴搬到了昨夜的凉亭中，也命碧落阁的人不要前去打扰叶云轻。
叶云轻一人坐在琴前开始苦练，一边熟悉指法，一边尝试着将内力压到指尖，再从指尖流泻到琴弦之上。
叶云轻本担心自己从未尝试将内力与乐器结合在一起，会难以将内力流畅地灌注在琴弦纸上，但这白玉琴到底是件宝物，那琴弦一接触到内力便好像有了生命似的，开始将叶云轻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吸到琴弦之上，叶云轻反而渐渐的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往外迅速流出的内力。
叶云轻心道，看来这琴并非是一般人可以驾驭，但一旦人琴合一，却能发挥出极大威力。
叶云轻全神贯注地练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抬眼再看天色时，已是月光皎洁。
叶云轻从专注之中松懈下来，便顿时感到无比的疲惫，她为了练琴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她伸了个懒腰，心想着小睡一会起来再接着练，便头一歪趴在石桌上睡起来。
叶云轻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正披着件水蓝色锦袍，她揉揉眼睛，看到一个人侧身对着她而立，好似在欣赏夜色。
夜风吹过，摇碎了一池子的星华，那人绝世的容貌掩映在若即若离的明暗里，他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就如同水墨在晕染。此刻他也如平时一样，眼中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上翘的完美的弧度勾勒出几分疏离。
“你什么时候来的？”叶云轻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水成碧转身看着她，笑道：“你又准备把石桌当床吗？”
“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还睡过山洞和树上。”叶云轻笑道，“对了，我现在练得不错，不如我现在弹给你听，你听听我弹得怎么样。”
“嗯。”水成碧在叶云轻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看叶云轻两手一张，拉开了架势。
叶云轻开始认真地弹奏，她本就生得明丽动人，只是平日素面朝天，又不拘小节，举止中还时时带着练武之人的刚硬，毫无女人的柔媚之感，才让人容易忽略她的美。
此时她坐在月下安安静静地弹琴，精致的五官就更显清纯娇妍，周身还平添了几分秀雅的气质。
曲毕，叶云轻用期待的眼光看向水成碧，后者居然摇头道：“可惜了。”
“可惜？我弹得很差吗？”叶云轻不免有些失落。
水成碧投来的眼神就如今晚的月色一般撩人，却道：“我的意思是，可惜你在音律方面的资质确实不算高，不然在旁边看着你弹琴到是件美事。”
“什么？”叶云轻叫道，“你这句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呀？”
叶云轻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尽管如此，脸却又染上淡淡的红色。
水成碧也不回答，只接着笑道，“我看你练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觉得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内力，不妨明日试着为那四人解除傀儡术吧。”
“我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叶云轻将披在身上的锦袍褪下，想还给水成碧，水成碧却道：“夜晚寒凉，这里到你房间还有一段路，你就披着回房吧，明日再还给我。”
叶云轻心中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欣喜，她本想推辞但觉得似乎有些矫情，于是跟水成碧说了声谢谢，便披着那件柔滑而温暖的锦袍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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