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伴读
自那日圣人将穆倚乔叫到御书房后，众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到她身上。
朝臣们本以为那顽劣的六皇子收了玉佩后，定会更加不知天高地厚地将后宫搅得翻天覆地，因此第二日起就不停地上书，求圣人收了玉佩。
然而圣人的态度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按理来说，圣人既已赐玉佩，当择日下旨封六皇子为太子的，可那之后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显示圣人有意封太子。倒是大皇子，如愿以偿被安排进朝廷之上进修。
为此，穆倚荀还在穆倚欣眼前洋洋得意了一番，似是在嘲笑之前她嘲讽自己十六了还未入朝。然而穆倚欣表现得十分淡定，让穆倚荀有些咬牙切齿。
其实穆倚欣想的是：终于不用在大早上看他那张年轻的菊花脸了。
另一个消息则是，五公主穆倚笙该选伴读了。
按道理讲，皇族子嗣六岁起入尚书房即可挑选伴读，可不知道为什么五公主的伴读拖了许久，导致穆倚乔这个六皇子也没得选伴读。
圣人又叫穆倚乔去了御书房。
这两个月内，穆倚乔被传唤无数次，在后宫妃嫔眼里被嫉妒仇视，在朝臣眼里则是被嫌弃不已。前者这类人，只想着圣人这个儿子被传唤得多了，多半是到了被看重的时候，而大多数妃嫔还没有子嗣，要么对穆倚乔十分讨好，要么就对她十分敌视。而后者，心中所想几乎无甚出入：六皇子惹事更频繁了。
舆论中心的穆倚乔，此时正再一次冷汗涔涔地低头站在圣人的背后，一言不发。
还以为今天又要过很久才能听到圣人的声音，结果半柱香时间都没过，圣人就问了话。
“你来挑挑这些世家女。”
然后一本小册子就落在了穆倚乔地眼前。
穆倚乔小心翼翼地翻开小册子，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世家女的名头，瞬间觉得头都要大了。
但是圣人面前又不得不装腔作势，穆倚乔只好一个一个看下去。
段丞相嫡三孙女、卞太傅嫡长孙女、佘将军嫡次女、谏议年大夫嫡长女、礼部邱尚书嫡长女、户部李尚书嫡三女、吏部林尚书嫡次女、刑部张尚书嫡次女……
穆倚乔念得有些想骂人，但她又不能骂，一口怨气憋在心里有点堵得慌。就不能直接把名字写上去么，这么看好累啊。
圣人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耐，冷不丁爆了一句：“以后你的六皇妃就在这里选。”
吓得穆倚乔差点把小册子丢了出去。
圣人！您知道您“儿子”今年才七岁吗！
“虽然你现在年纪小了点，但不耽误日后选妃。”
若不是穆倚乔年幼无力，早就扑上去把人打个鼻青脸肿了。
“但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帮朕给五公主选个伴读出来。”
穆倚乔满头黑线，心道圣人终于说出重点了。她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小册子上，挨个琢磨着。
段相的嫡三孙女自己见过，是段相嫡子，也就是段琅若的哥哥所出，挺可爱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性子也挺活分，不像个小家碧玉的小娘子，若是生成个郎君就好了。
至于其他人……穆倚乔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真的没什么印象。
她只好老老实实说道：“伴读当选安静稳重之人，段三小娘子性子太活，恐难安分进修。”
这句话没等说完，圣人就嗤笑了一声。
穆倚乔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圣人眼里自己也是个不安分的。她顿时就涨红了脸，憋得有些说不出话。
但还是呐呐着把后半句说完了：“至于其他人，儿未曾接触过，亦不曾了解，儿惭愧，还望阿爹恕罪。”
圣人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叫她退下了。在她刚要踏出御书房时又叫圣人叫住，没等回头就听到圣人说：“今后乖巧着点。”
这是穆倚乔听到的第一句圣人关心她的话，即使里面带着威胁的意味，穆倚乔心中也没有半分感动。
穆倚乔回宫后就梳洗准备躺床了。
近日里接连被圣人点名，让她有些吃不消，就连武功都怠慢了许多，导致臀上嫩肉被翠美人师父翻炒了无数次。
师父有些无奈：“罢了，你最近也是极为劳心，为师就不那般逼迫你了。”
穆倚乔哭笑不得地揉着屁股：“师父你打完了才说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挨打了？”
只见师父美眸一瞪，穆倚乔立马熄了火，屁颠屁颠跑过去给师父揉捏一番，时不时还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师父见状也只得佯怒道：“去去去，少在我眼前晃悠，我烦得慌。下次你若还是此状态，仔细你的屁股！”说罢挥袖而去。
穆倚乔知道师父嘴硬心软，也就释然了。
不过最近师父的眼中多了些看不清的情愫，似是哀戚，似是绝望，倒叫她有些担心。
她问起的时候，师父也变着法儿的转移话题，不让她再进一步询问。
穆倚乔在木桶中泡着，长叹了一口气，外面的春兰听见了，忙问：“六殿下可还好？需添水还是准备出浴？”
她轻声回道，“我无碍。”便准备窝回到木桶之中。
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一只胳膊搭载木桶边沿，另一只托着腮，说：“姑姑，您说最近的人怎么都不大对劲呢？”
春兰不晓得她是在说段琅若还是在说圣人，便未答话。
穆倚乔也不介意没人理她，仍旧自言自语说着：“阿娘也好，圣人也好，盈娘娘也好，师父也好……怎么都怪怪的……”
隔着纱帘，穆倚乔并没有看见春兰瞬间惨白的脸。她还在想到底哪里不对。
想不透便先放下，这就是穆倚乔的原则。
她轻声唤道：“姑姑，准备出浴吧。”
外面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有悉悉索索准备的声音。
穆倚乔皱了皱眉，换好衣物拨开纱帘，并没有看见春兰的身影。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鬟。
小丫鬟说道：“春兰姑姑刚刚说有事要去办，便吩咐奴来伺候六殿下了，”她微微笑了笑，“奴来给六殿下擦头发吧。”
小丫鬟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是在这深宫中不该有的纯真。
穆倚乔有些为她难过，纯真的女孩子一旦踏入这后宫，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变成心机婊。
罢了，再瞧瞧吧，如果这丫头还有可取之处，就好好安顿她，等二十五岁就找个机会放她出宫。
虽然最近很累，但是穆倚乔很开心，因为经过两个多月，朝臣们发现圣人始终未提及立太子这茬子事，便逐渐息了声，穆倚乔也因此稍稍从众人的视线中摆脱出来。
不过很快，她发现讨好她的妃嫔们更多了，送她的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还有送蛐蛐和大公鸡的，着实叫穆倚乔有些头疼。
自己顽劣的形象到底有多深入人心啊。
好在自己不是真的小孩子，不会被那些东西吸引，穆倚乔一面笑着收下，一面叫人暗中处理掉了，就连那只大公鸡，都叫她差人拔毛去皮熬了鸡汤给段琅若送过去。
虽说公鸡没有母鸡那般滋补，但这鸡到底是人家亲手养出来的，也肥着呢。哪个送来的来着，哦不记得了，也没必要记，反正大多数人都送了东西，一视同仁就好了。
她怀疑若不是自己身份在那摆着，这帮深宫怨妇就要跑过来给她亲亲抱抱了。
到时候再给她搞出个霍乱后宫的罪名，她可真是有理也得跳黄河了。
哦不对，自己才七岁，身体都没发育完全，这罪名怎么说也得再过几年才能安在她头上。
懒懒地伸个懒腰，穆倚乔有些惬意地在洛水宫的院子里晒太阳，这样安稳的日子真是有些时日没见到了。
六月末的阳光还不算太毒辣，暖暖的照射在身上很舒适，穆倚乔很快就睡了过去。
穆倚乔梦见了前世。
她和她唯一的好友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窄窄的巷子前后都站了人，让她们无法逃脱。穆倚乔低着头不说话，好友见状便挡在了她身前。小混混抓着好友的衣领，几乎要将她拽的双脚离地，好友挣扎着想从小混混手里逃脱出来。
好友踢了小混混一脚，一记正中命根子。那领头的小混混当场捂住裆部倒在地上呻/吟着，其余小混混见状，赶忙将二人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没人注意到领头的小混混慢慢站起来，眼中晦暗不明。他手中握了一把刀，趁着众人不备，插/进了好友的胸口，鲜血溅到穆倚乔不可置信的脸上。
穆倚乔觉得脸上有些凉意，从梦中惊醒过来。
夏日的天头说变就变，刚还是万里晴空，转瞬就开始下雨了。
穆倚乔暗道了声晦气，叫宫人收了躺椅回了殿。
这时穆倚欣从外面跑回来，不过一会的功夫外面就下成了瓢泼大雨，因此她身上多处淋湿，发梢也沾着许多水珠。
“圣人定了五娘的伴读。”
穆倚欣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让穆倚乔有些不开心。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正事。
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了句：“哦？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穆倚欣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穆倚乔便也觉得无趣，懒懒地说道：“也罢，明儿个见到就知道了。”
结果穆倚欣笑了：“你还能见了就知道？我敢说你连每日早朝的朝臣都认不全，更别提他们的嫡亲女眷了。”
穆倚乔撇撇嘴，丝毫不否认。
第二日，姐妹二人早早到了尚书房，等着让她们有些好奇的五娘伴读的到来。
左盼右盼，终于是把人盼来了。远远地看见穆倚笙身后跟了个小娘子，瞧着就温婉如水，即使即将面对皇室众人也不卑不亢，让穆倚乔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等来人走近，穆倚欣和穆倚乔心底都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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