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年

春去秋来，时间像是悄悄从指缝间溜走一半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了四年。当年那个眼神间略带忧伤的少年（少女），此时正神采飞扬地跟佘将军说着什么，而佘将军则连连点头，似是十分赞赏同意她的观点。

        “若是东南之地，那里土质稀松，可采用水攻方式先使地标泥泞无比，这样敌军便有腿也不可逃，再由高处的射手在箭尖涂了霹雳油，向敌军发射火箭，箭射在敌军身上时油则会爆炸，即可造成大面积伤亡。”

        “好！”

        佘将军开怀大笑，眼角的褶子都挤了出来，看得出大将军现在心情十分高兴。

        “六殿下见解独到，臣佩服得紧啊！”

        穆倚乔面上红了红，连声说道：“都是佘将军教得好，小生只是依葫芦画瓢，在佘将军面前只不过班门弄斧罢了。”她有些羞涩，但是眼底的笑意暴露了她的心情，叫佘将军抓住没放过。

        佘将军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将她拍飞出去。

        “小子，你说得好，别人夸你你高兴也是应该的，”他粹了口茶，用杯盖刮了刮杯口，然后接着说道：“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满，也不能自傲。一旦过了头，就会盲目无视周围环境，便容易陷入危险境地。”

        穆倚乔知道，跟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比起来，自己简直微不足道，所以她很虚心地接受了来自佘将军的一切建议。她把这些牢牢记在心中，用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被自己的心情左右。

        她还记得当年刚出宫的时候，自己太过自恃身份而被穷凶恶极的乞丐们追打，竟是活生生被追了八条街，若不是自己有轻功傍身，自己定是被他们扒走身上的衣服去换钱了。佘将军恰好出门办私事回来瞧见这一幕，回身叫下人帮她把那帮乞丐赶跑了。

        满身狼狈的穆倚乔有些恨恨地看着那帮乞丐，佘将军看见她的眼神时，眉头紧蹙起来，但碍于她的身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发现，她只是恨意太重，虽然自己对她的恨意来源也只是模模糊糊，不太清楚。

        但是当他发现穆倚乔学东西很快，见解很深入，做事也有股子狠劲儿时，他觉得这是个好苗子，若能多加培养，必定是个好的皇位继承人。但是穆倚乔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对那个位子有野心的样子，让他大叹可惜。

        不过结交这样一位皇子也是十分有好处的，虽然穆倚乔没那个*，但她嫡长子的身份决定她还是有九成可能即位，就算将来不坐那个位置，只要不是穆倚荀做皇帝，她的日子总不会过得不好。

        佘将军也暗地里跟夫人商量，要不要嫁个女儿给她，后来叫穆倚乔知道了，嘴角都抽的停不下来。

        穆倚乔也把最开始的自傲慢慢收敛起来，她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通常情况下都叫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自从跟着佘将军学到了东西，就变得像个翩翩公子一般，与人说话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舒服得很。穆倚荀有时瞧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讥讽她几句，她便干脆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委屈模样，叫不少朝臣都觉得，六殿下心软，日后定会吃亏。

        不过后来，穆倚乔在段相的帮助下也开始慢慢接触群臣，群臣们也发觉六殿下才不是平日里听到看到的样子，这才逐渐重视起她来。

        所以现在穆倚乔是最不受圣人喜欢的皇子，却是最受群臣爱戴的皇子。

        有时候她伪装得很好，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看不出她真实的表情，然而只有林语蓁可以一眼道破她的伪装。所以她也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怎么就瞒不住这个小娘子呢。

        再说林语蓁，其实她只是靠直觉告诉她，六殿下在撒谎，六殿下现在不开心，六点下现在太开心但是在别扭这一系列穆倚乔的情绪。

        若是穆倚乔知道林语蓁不过是猜测自己的真实心境，还猜的这么准，估摸直接就要吐血了。

        “佘将军，时候不早了，小生还要回府去打理府中事物。今日小生心得颇多，还要多谢佘将军的指点。”

        穆倚乔一揖到底，佘将军摆摆手，表示她无须客气，就叫管家送客了。

        此时的穆倚乔心情甚好，自己以往不被圣人看好的时候，心里简直憋屈的要死，如今终于有朝臣肯站在她这边为她正名，这自然是好事。更何况自己得了佘将军的支持，而在古代兵权才是硬道理，这下大约是没人敢欺负她了。

        刚回了府，段久就呈上一封信，要穆倚乔过眼。

        穆倚乔一看，信的封口处夹了跟羽毛，便知道这是阿姐差人带给她的。

        “乔儿亲启：

        我与阿娘尚好，阿娘虽如稚童，却已可笑逐颜开。

        姊欣书。”

        寥寥数语便道出了段琅若的现状，虽未写别的事，却让穆倚乔欣喜不已。

        穆倚欣知道她在宫外为了给自己和段琅若筹划，便开始忙了起来，也没什么时间能来看段琅若，于是便每月都差人将她所写的信交给她，告知她洛水宫的现状，好让她安心在外面拉拢朝臣。

        而现在穆倚乔算是听到了四年间来自洛水宫最好的消息。

        阿娘会笑了，即便笑起来像个小孩子，可是她愿意自己开心起来，就让穆倚乔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终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

        她去了书房，提笔给穆倚欣写了封回信，心中表达了自己的欣喜。她想阿姐看到时，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今天两件喜事放在一块，穆倚乔觉得自己要庆祝一番，但她现在年龄太小，还不够喝酒的资格，于是就只在后院的空地中将师父教给自己的一套拳法、一套剑法和一套刀法演练了一遍。

        她边演练着，边回忆自己四年的生活，从最初的声名狼藉，到现在名满天下，自己不知道在路上跌了多少次，又忍着痛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为了离开这里。

        她要带着段琅若和穆倚欣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活回最初的自己。

        至于圣人，他想选谁做继承人都将与自己无关，那个位子虽然威震天下，却是无比孤独寂寞。与其自甘忍受那种不为人理解的无奈，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做个庶民强。

        高处不胜寒啊。

        穆倚乔突然想起了师父。

        四年了，她只知道师父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在宫中穿梭无碍，至于从哪来叫什么哪个门派，却是一无所知。

        哦，她还知道师父喜欢穿绿衣，那种青翠的绿色穿在师父身上更多了一份生机。

        不过两年前新进宫的莲嫔也喜欢穿绿衣，但是跟师父比起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所以师父应该不是这个叫莲嫔的家伙。

        莲嫔说实话有点蠢，穆倚乔这样想到。如果不是蠢的，怎么会在刚进宫一个月就得罪了穆倚笙的阿娘明贵妃呢。

        虽然明贵妃跟穆倚笙一样爱耍小姐性子，但做事光明磊落，也不搞什么虚的东西，还爱心泛滥，倒是让穆倚乔印象很好。

        所以明贵妃身为四妃之一，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不过还是因为是佘将军的表妹，才让她坐稳了四妃的位置。

        穆倚乔简直要对明贵妃母女二人无语了，从头至尾一根筋说自己是登徒子，专门祸害小姑娘。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就祸害小姑娘了，不就呃……长得好看点，有点像小白脸么？

        所以虽然穆倚乔对她俩有好感，但是非要说刷好感度的话，自己当真是办不到。一根筋的人，不管你怎么说，她都死磕一个理儿，那根筋也绝对不带打弯的。

        打了一身汗的穆倚乔叫人备了水准备梳洗，刘远这时候颠颠跑过来，道：“殿下，林家二娘子递来了请柬。”

        穆倚乔看了看自己，现在浑身是汗不太方便，就叫他先放书房，自己一会过去看。

        热腾腾的汤浴让她舒服地几乎呻/吟出声，但不是在悔己池，也没有阿姐在，让她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想着自己以后还要这般孤独地走下去，穆倚乔有些烦躁，她突然很想念林语蓁的碎碎念。

        不过梳洗过后就能看到那小娘子到底发了什么请柬过来了，不急。她把自己清洗干净，散开的长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发梢到地上，晕开了一个又一个梅花斑。若是此刻朝臣看到她的样子定会惊呼起来，为何当朝六皇子如此男生女相。不过是平日里将太过柔和的眉眼画的凌厉些，就让他们以为是郎君，穆倚乔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古人当真是看不出来男女的么？

        其实根本就是女孩子嘛。

        她掀开请柬，发现里面是生辰宴的邀请，不由自主地一愣。

        掐指算了算日子，穆倚乔恍然大悟，快到三月廿六了。

        也距离上次林语蓁的邀请有四年了。

        彼时初见那番内敛羞涩的样子竟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更多的是她做伴读时，眉眼含笑的样子。

        原来自己与她已经相识四年有余，而第一个相信她的外人，便是这林语蓁了。

        不管自己怎么别扭傲娇，她都笑着说：“六殿下很好，民女相信着六殿下。”

        也不知自己现在是否算是应了她那句“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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