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出宫

被阿姐点名去送客的穆倚乔别别扭扭地出了殿门，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有些逗笑了林语蓁。二人安静地走在小径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地让人有些不忍心打破。

        “六殿下。”

        林语蓁猝不及防地出声，让穆倚乔吓了一跳。她有些慌张，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啊？”

        说完就十分后悔地想咬掉舌头，自己这样看起来一定特别傻。

        果然，就看林语蓁笑了起来：“六殿下真可爱。”

        可爱个鬼，你一定是在心里骂我看着像个白痴，穆倚乔忿忿地在心里想着，脸上也是面色阴沉，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

        可是林语蓁还在笑着，甚至笑意更甚了，穆倚乔简直想气的跺脚。

        “民女其实是来见六殿下的，当然，想来探望皇后娘娘也不是作假。”林语蓁十分开心地说道。

        穆倚乔撇了撇嘴，显然是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她双臂交叠放在胸前，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她，问道：“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长得好看还是哪好看？”

        殊不知自己身高还不够人家肩膀，林语蓁看着她还要微微低着头，自己在人家眼里看起来就像只斗气的小公鸡。

        “殿下那晚……”

        林语蓁的话没有说全，但是穆倚乔已经意识到她大约要说什么，脸色便彻底冷下来，讥笑着说道：“我没有父亲，我只有母亲和姐姐。”

        林语蓁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愣在那里，穆倚乔也没管她，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关心，或许还有怜悯。”

        “我自己就很好了。”

        “还没有什么我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

        说完穆倚乔看向林语蓁，看她呆愣的样子，便嘲讽道：“怎么，被我吓到了？虽然如此，我也是不会道歉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如果觉得接受不了，没关系，你可以自己选择离开，我不在乎，我也不介意再多一个讨厌我的人，反正我名声够糟了，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

        她用这样的话语想逼林语蓁远离自己，她觉得或许这样，这个内敛温柔的姑娘就不会被自己波及到了。

        可是她没想到，林语蓁再度笑了起来，笑得连眼角都弯弯的，眼中的笑意更是溢出了眼眶。她听见林语蓁笑着说：“六殿下果然是个好孩子，自信温柔又聪明好学，民女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她走近穆倚乔，向她福身行了礼，道：“民女想一直看见这样自信的六殿下，不知殿下能否赏脸，能将这种姿态展现给民女看么？”

        穆倚乔有些吃惊，她看着面前这个九岁的姑娘眼里有种闪闪发光的东西，脸上写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让她对自己如此执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如同赤身*般，被看了个透彻。

        但她依然没给林语蓁好脸色看，臭着脸说道：“哼，随便你，到时候遭殃了，可不要再哭着来怪我带坏了你的名声。”

        林语蓁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人儿，她突然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好感，有种想欺负她的感觉。可是到底还是不敢，人家可是皇子，万一出事了可就糟糕了。

        二人一个一脸不耐，一个满面笑容地走到了洛水宫与尚书房的路口，穆倚乔表情厌恶地随意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赶紧走，少在我眼前晃悠，看着碍眼，反正前面你也认路，我就不送你了。我还得回去照顾阿娘呢。”说完就径直原路返回去了。

        林语蓁笑着摇摇头，但依旧冲着她的背影行了礼才转身离去。

        她心情很好，十分开心地想到：六殿下一点架子也没有，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自己好生欢喜。

        一路都在懊恼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陷阱的穆倚乔怎么也想不通，这姑娘怎么听了自己那一袭话不退缩呢，这种类型自己真心对付不了啊。

        她就这样沉思着回了洛水宫，连穆倚欣叫了她好几次都没听见。

        “乔儿！”穆倚欣当真十分无奈，自己喊了人好几遍怎么就听不到呢，这孩子在想什么啊。

        但是转念一想，她刚才好像被自己丢出去送林二娘子了，回来才这副模样，莫非被那小娘子迷住了？

        想到这，穆倚欣眼珠转了起来，有些暧昧地看着她：“乔儿是对林二娘子上心了么，怎地阿姐叫你这多次，你都没个反应？”

        结果穆倚乔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倒是不在穆倚欣的预测范围内了。

        “谁要对她上心！”穆倚乔下意识的反驳，让穆倚欣更加确定她是在想林语蓁的事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穆倚乔简直再也不想跟阿姐说话。

        穆倚欣摇头晃脑，看起来经验十足地说道：“乔儿，你这样口是心非，是追不到女孩子的。若想……”

        “阿姐！不要说得好像你追过女孩子一样好不好！”穆倚乔简直要给阿姐跪了，明明没有喜欢的人，却要把这种事情说得好像很透彻一样，虽然自己也并没有恋爱过。

        “还有啊，阿姐，”她使劲晃了晃穆倚欣的胳膊，“我也是女儿家啊，怎么跟女孩子谈情说爱嘛，你这想法简直多余。”

        穆倚欣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她一眼，让她瞬间就觉得哪里要不好了。

        “谁说女子之间不能有情爱？乔儿，你真狭隘。”

        “？？？”

        如果可以，穆倚乔当真想质问她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个古人啊！所以为什么这个阿姐思想比自己还开放！

        她有些无力地转身要回偏殿，便摆摆手，道：“我不要跟阿姐讨论这种事了，容易把自己绕进去。总之，我不会喜欢她的，更不要说日后成亲娶妻的事。”

        穆倚欣不置可否，暂时任由她去了。

        圣人这几日才下令建府给穆倚乔，工期至少要三个月，也就是说，穆倚乔还能在宫中住的日子也只有短短百天了。

        她想趁着这些时日，多照顾段琅若一下，因此每顿饭都亲自喂给她吃，晚上也亲手为她梳洗，陪她一起睡觉。

        睡前段琅若总是不老实，想抓抓这个，打打那个，穆倚乔便握住她的双手，像哄孩子般半哄半骗地让她安静下来。她还喜欢给段琅若讲故事，段琅若也仿佛很喜欢听，一听到她讲故事的语气就老实很多。

        她讲了龟兔赛跑的故事，讲了灰姑娘的故事，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最后让段琅若有些触动的，是花木兰的故事。她说，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她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她说，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她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安能辨我是雄雌。

        段琅若很明显地攥紧了穆倚乔胸前的衣襟，有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只好温声对她说道：“阿娘，乔儿没有怪你，没关系的，”她理着段琅若额前的刘海，温柔笑道：“与其让我做个姑娘家，我倒宁愿像现在这般，以男子身份对外，这样做什么都方便些，也好保护你跟阿姐。若我真是个公主身份，怕是我们在宫中的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没关系的，阿娘，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活回自己的样子。”

        她这才感觉到胸前松了下来，便抱着段琅若，安静地睡去了。

        段琅若并不是对自己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大概只是想保护自己，不想再受到伤害。穆倚乔轻叹了一声，可是阿娘，你若不说，我怎么才能知道到底是谁伤了你，又怎么才能保护你呢？

        三个月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这期间还赶上了过年，今年因着段琅若和穆倚乔的事，年宴上的气氛大不如往年，虽然外面天空上烟火绽放，月露殿依然是有些沉闷的。穆倚乔也懒得理穆倚荀递过来的半是嘲笑半是嫉妒的眼神，只自顾自地在那里给段琅若布菜，心理倒是嗤笑了一声，这大皇子殿下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

        只是不知自己有什么好嫉妒的，自己才八岁就出宫建府，可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受宠，而是自己太不受宠，圣人宁愿把自己撵出宫去，也不愿自己在他眼前碍眼。

        记得师父听了自己要出宫的消息时，也没太大波动，甚至还说，半月一次的指导时间地点均不变，让穆倚乔有些苦了脸。要知道，宫外到宫内的距离着实有些远，但是没办法，师父的话一定要听，谁让她是自己的师父呢。

        此刻穆倚乔站在自己新建好的府邸前，看着空荡荡的牌匾，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盼了这么久的出宫生活，没想到可以如此快地实现了，只是不能带着段琅若和穆倚欣一起出来，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罢罢罢，穆倚乔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那么新生活的开始，自然要从填满空着的牌匾被题字来了。

        她去了相府，找了段相。段相听了也二话没说，挥笔便提了“六皇子府”四个大字，还说日后身份若是变了，自己还会给她重新题字。穆倚乔看着段相游刃有余的动作，心里感慨阿翁真是宝刀未老，字真大气。她谢过段相，便叫下人带着未处理的牌匾去找人处理了。

        当处理完的牌匾喷了金漆挂在大门上时，穆倚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告诫自己，属于自己的生活要开始了。

        她要开始筹划自己和阿娘阿姐的未来，她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段相的权利，靠自己的智慧拉拢文官武将，还要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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