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问心无愧

唐小糖其实在犯人将她往椅子上绑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了，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她不敢冒然醒来，只能假装还在昏迷中。
当时，她站在实验楼下等温平生，突然感觉背上一阵恶寒。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竟发现被发了禁制令，消失许久的蒋鸿祯带着瘆人的笑容，就站在她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
唐小糖对蒋鸿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被他这么刻意一吓，顿时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蒋鸿祯像是故意要溜着她玩，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跌跌撞撞跑到路边，见不远处一名保安开着校园巡逻车刚过去，慌乱中的她根本没细想便高声喊着，追过去向对方求救。
上了年纪的保安连忙招呼她上车。虽然惊慌，但她还是保持了基本的警惕性，迅速瞥了对方的手一眼，五指完好，于是她放心地上了车，一边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蒋鸿祯，一边开口请求对方送她去温平生那边。
可话还没说完，脖子突然一麻，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闭着眼睛的缘故，其他感觉都被放大，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手脚被粗粝的绳子绑在带着铁锈的冰冷椅背椅腿上。
绑好之后，那人慢悠悠地走开了，虽然她没有敢睁开眼，但却能清楚地从绑架者远去的脚步声中，听出他内心的愉悦。
唐小糖努力克制住心头泛起的恐惧，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就是当年那个变态杀人狂。
可是，她明明确定过，那保安五指完整。难道绑走自己的保安只是凶手的同伙？
还有，如果面前这人真是当年的凶手，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自己，反而要将自己绑来此地？
唐小糖逼着自己去思考，以减轻心中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叠加的恐惧感。
耳中不时传来一些声音，那人似乎是在组装什么东西，咔哒咔哒的，接着又是按动数码设备的电子音。
他在做什么？或者说他到底要做什么？
唐小糖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坐在温水锅里的青蛙。不是清水煮青蛙，而是青蛙无路可逃，只能等死。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恍若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那人终于重新走了过来，然后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唐小糖被这一下打得头脑发晕，口中也泛起一股血腥气。
努力克制住颤栗感，装作刚刚醒来。她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这人刚刚忙忙碌碌竟是在自己对面架了一架摄像机。
这是……要做什么？未及诧异，下巴突然被钳制住，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
这双眼睛无数次出现在她这十八年的噩梦中。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冷汗刹那间浸透了后背。她咬紧后槽牙，庆幸自己是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不然她怀疑自己根本撑不住，会直接瘫倒在地。
虽然对方带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孔和嘴巴。但这双眼睛她实在是太过熟悉，十八年来，这双眼睛无数次地出现在她梦中，带给她无尽的噩梦。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羊面对天敌时的心境，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真的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无法动弹。
那人却很不满她这幅呆滞的模样，掐着她下巴的手下移，勒住她纤细的脖子用力。
窒息的痛苦让她的神智回笼，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令她心跳骤然加速——等等，对方如果打定了主意要杀了她，根本没必要带头套不是吗？
所以……所以她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看到她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那变态终于满足了，松开手，饶有兴趣地看唐小糖咳个不停。
唐小糖掐着手心，一遍遍告诉自己，越是身处险境之中，越要冷静。
十八年了，十八年后的今天，她终于再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噩梦。曾经她被狠狠打倒，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无边地狱中挣扎了许久才重新爬上来。所以，这一次，她绝不能再倒下，她要赢，必须要赢。
一遍遍尝试薛医生教的那些克服恐惧的办法，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凶手脸上，仔细辨认藏在紧绷头套后的面部轮廓。
因为当年那枚指骨的缘故，她曾花很大精力研究过白骨化的尸检，其中自然包括根据颅骨进行容貌复原的工作。可以说，她对人类面部轮廓非常了解，结合求助时那慌乱的一瞥和多年前模糊的记忆，足够她在心中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模样来。
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她死死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暴露出半丝真实的情绪。此刻她的处境就是在万丈高空走钢丝，一步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眼前这个变态杀人狂并没有在注意她，成功引起她的恐惧情绪后，那人便开始对着镜头说话。
唐小糖悚然一惊，这才注意到摄像头是开着的，这个人竟然在录像，不，不仅是录像，摄像头旁边还连着手机，他这是在直播！！！
“各位看看，就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刚刚参与了一个国家级的项目，还是论文的第一作者。你们信吗？”
在唐小糖的惊诧中，他突然开口，声音暗哑古怪，但录到直播里却是尖利的机械音，显然是用了变声软件。而他说的话叫唐小糖更加诧异。
“你们问她的课题是什么？来来来，我给大家说一说，看看有多荒谬。她，一个法医系的在读学生，通过研究一处遗址，成功找出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的正确位置。你们说可不可笑？”
唐小糖处于持续震惊之中，虽然这人故意断章取义，引导直播那头的人们误会，但他显然是真的知道她的论文写的是什么。可是，这篇论文还在审核阶段，根本没有发表。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自己早已在他的监控之中了吗？唐小糖感到一阵蚀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这人究竟要做什么？他抓自己来不是为了灭口，竟是为了说这些？未知带来更深的恐惧。
她感觉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只能徒劳地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冷静。
“是不是很可笑？你们问为什么，因为这个女人她是某位知名教授也是这个项目负责人的女朋友，而且这对狗男女家里都特别有钱，据说给学校赞助了不少。这样说，你们就懂了吧？没错，我就是看不过去这样的事情。这种败坏了学术圈的垃圾就该永远滚出学术界，他们根本是在误人子弟，发表的研究成果通通是在放屁，根本不能听！今天我就要让这种败类忏悔自己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转头粗暴地扯下了唐小糖嘴上封口的胶带，凶狠道：“道歉！”
唐小糖缓缓抬起头，直视镜头，虽然肿着半张脸但却仍一字一字咬字清晰地道：“我问心无愧，不接受任何诬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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