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教练

今天是俱乐部休馆日，也是陆若转项的第一天。

        得知短道速滑界即将失去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陆安问陪着女儿左脚刚踏进场馆就被王俞他们抓走了，只留下了孤独无助的陆若一人。

        她无奈耸耸肩，知道爸爸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打算先去冰场溜两圈。

        二楼的冰场本是她朝夕相处的地方，但是此刻踏入，或许是因为肩负了另一种使命，这里显得熟悉又陌生。没有嬉笑打闹的同伴，没有时常被气的跳脚的教练们，诺大的冰面上只有穿着冰鞋的她自己。

        陆若长吁一口气，“这么冷清，好像有点不习惯呢。”

        简单做完热身动作，她准备开始复习之前学会的动作。

        陆若打开手机准备找一段音乐作为练习背景乐，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某站里收藏许久的陈郁闵米兰自由滑的视频。《g小调柔板》的前奏响起，属于曼彻斯特的哀伤由此倾泻而出。

        这段四分多钟的视频，她已经看了不下千次，但是每次看完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栗。陈郁闵的演绎饱富情感，极强悍的冲击力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得到。每个音符所到之处对应的动作，她早已熟记在心。

        此刻，她萌生出想要尝试这套节目的想法。

        当然，尝试的是低配版本。

        她沿着冰场滑行了一圈，环顾了四周。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

        她滑到冰面的中央，双手抱臂，仰头望向天空。这一刻，她彷佛置身于海边，感受着湿润的咸咸的海风，在一片揪人心肺的呜咽声中，开始缓缓地滑动。

        f+t连跳！

        这是陆若第一次尝试连跳，冰场上难逢敌手的小魔王，此时产生了一丝弱弱的怯意。当然，这股怯意仅存活了不到一秒就被无尽的的兴奋淹没。

        起跳很顺利，陆若在空中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旋转，落冰时紧接着右后外刃着冰滑出并衔接左刀齿点冰起跳。

        第二个跳跃没有第一个跳跃顺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轴心歪了。

        但是陆若也没有过多的慌乱，她努力稳住了身体，凭借着惊为天人的平衡感在空中稍稍调整了姿势，最终还是稳稳地落冰滑向前方。

        “很幸运。“她暗自给自己打气，”接下来是阿克塞尔跳。“

        阿克塞尔跳是花滑六种跳跃动作中公认的最难的跳跃动作，因为它的标志性动作是向前跳出，所以较之其他动作需要多跳半周。

        而陆若的阿克塞尔跳还没有成功过。因为没有教练的专业指导，她总是摸不到技巧，尝试了很次，但是或是起跳高度达不到导致不足周，或是空中轴心偏移导致落冰跌倒。阿克塞尔彷佛是一座矗立在她职业生涯开端的大山，无法绕开，也没有捷径，只能一次一次地去尝试，失败了，就再尝试。陆若很清楚，只有跳成阿克塞尔，她才算推开职业花滑道路的门。

        音乐此刻变得低沉，周围也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利落地起跳，“好像很顺利？”

        但她迅速意识到，过快的速度使她无法保持平衡，她彷佛是包裹在茧中的蛾，被流动的漩涡束缚住了臂膀，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重地摔落在冰面上。

        速度很快，落地很疼，疼到陆若恍惚了半秒钟。她很快反应过来，音乐还没结束，一名合格的花滑选手，不会因为疼痛会终止比赛。

        她重新扬起甜甜的微笑，迎合着音乐的起伏，迎合着电影主角lee的新生，从冰场的中心滑向边缘，做了一个漂亮的燕式巡场。

        陆若全身心沉浸在表演里，因此她所不知道的是，冰场中还有个人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她。

        他侧身倚靠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黑色鸭舌帽掩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不过，看到陆若阿克塞尔失败后并没有止步，反而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时，他如枯井般沉默的眼睛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等一曲终了，陆若失落地趴在冰上，如同一只弱小无助的修狗时，他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地走向陆若，场馆中央耀眼的光毫不吝啬地倾斜至他的所到之处，隐藏在鸭舌帽之下模糊的面庞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人，赫然是销声匿迹良久的陈郁闵！

        “想知道你的阿克塞尔为什么会失败吗”

        清冷的男声打破了一室安静，也唤醒了沉浸在焦躁情绪中的陆若。

        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陈郁闵蓦然出现在她眼前，如多年前一样再次狠狠地惊艳到她。

        “郁郁哥哥！“刚刚彷佛落水修狗的陆若欢喜地从冰面上蹦跶了起来，奔向陈郁闵。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脚底像抹了润滑油似的丝滑地围着他打转了几圈。

        而陈郁闵看着小脸上写满了高兴两个大字的陆若，也被她感染了几分笑意，竟露出了浅浅的一抹笑。

        这一笑，看呆了陆若，她晃神了一刻，但是想到满肚子的疑问，她又冷静下来，欲言又止。

        她想问，郁郁哥哥你真的退役了吗？

        你的伤病还好吗？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

        诸如此类的疑问，自他退役后已在陆若的心中酝酿了许久。但近乡情更怯，如今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反而失去了勇气。

        “我的阿克塞尔问题出在哪呢？”她最终还是选择不去问，想来他愿意出现在这里，恰恰说明了他并未舍弃花滑。无论如何，只要他没有放弃这项陪伴了自己三分之二时间的项目就够了。

        听到陆若的发问，陈郁闵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思绪飘到了第一次见到陆若的时候，没想到当年那个粉雕玉卓的雪团子真的放弃了前途明媚的短道速滑，一头扎进了花滑的赛道。他也没有预料到多年前的无心插柳，竟真的拐到了一颗好种子。因此，回到家乡散心的陈郁闵，从苡薇师姐那听到陆若想要转项的消息后，想要为花滑界培养冉冉之星的心蠢蠢欲动。

        今天他是抱着复杂的心情踏入俱乐部的，他本以为自己此生与花滑绝缘，但是陆若在冰上的表现力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孩子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她的技术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艺术表现力甚至可以说是国内首屈一指。虽然整套节目动作难度不大，但是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把所有的情绪演绎得恰到好处，属实难得。

        他再三斟酌，开口道：“你光看视频是学不会阿克塞尔的，做为一名职业花滑选手，你终究需要专业教练的训练。”

        “所以，若若，你要不要让我来当你的花滑教练！”

        如果说，陈郁闵的出现带给了陆若无限的惊喜，那他刚刚的话就是个一个大饼砸得陆若眼花缭乱，思绪迷离，不知今夕何夕。

        ！！！那必须一定要啊，男单第一人要做我的教练，谁不要谁是傻子！

        她忙不迭地点头，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叫嚣着我愿意。

        陆若不知道的是，得知她要转项且老父亲陆安问有意找余苡薇当她的教练时，余苡薇十分开心，并向失落的陈姓小师弟炫耀了即将得到的大宝贝。

        此时，失落的小师弟成功拐走了师姐的大宝贝，他想象了一下师姐暴跳如雷的样子，一扫阴霾高兴地弯了弯眼睛，他今日笑的次数比这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陈郁闵退役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本应是青春洋溢的年纪，他却背负了太多诸如荣誉、责任这种沉重的东西。如今计谋得逞的鲜活模样，反倒有些许少年气息。

        不过，他很快敛了敛神色，郑重地摸了摸陆若小朋友的脑袋说道：“若若，花滑这条路比短道速滑难走多了，国内的花滑培养体系并不完善，多少天赋选手如流星班短暂显现后又没落。尤其是种花家单人滑式微，女单这么多年来岌岌无名，如今你踏上这条路，才是万难的开始。”

        “你需深刻地认识到，未来也许是看不到头的黑暗；你也需知从今往后，你会背负无数人的希望与期许，你会遭到非议，你也需承受失望与绝望。你会明白，付出与回报并不成正比；你会知晓，遗憾往往长存于我们的职业生涯中。”

        “但是，我坚信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花滑运动员，会带领种花家女单走向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这一路披荆斩棘，我都会做为教练陪着你。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问鼎女单的世界领奖台，让全世界看看新的花滑大魔王是谁吗？”

        陆若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了自己紧握成拳头小手递至陈郁闵的面前。

        他很快就领悟到了她的想法，他也坚定地伸出握成拳的手，在半空中与陆若的拳头碰了碰。虽然陆若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她知道自己前路有多艰难，她却愿同他一道去开辟新天地。

        从此，在种花家的一个东北小城里，统治了花滑界十余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陆魔王若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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