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交谈

　　半雪垂低着眉眼，心中满是无力和嘲讽。
　　从一开始，她被墨澜抓住的时候，墨澜将她的化龙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取了她的龙心。只不过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让墨澜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她的龙心，转而要取柏麟的龙心。
　　她与柏麟，在墨澜心中就只能活下一个。让她去杀柏麟不过是给她一个存活的机会，任务若是无法完成，最终她一定会被墨澜剜心而死。
　　“半雪？半雪？”玲珑又再次轻唤身旁的半雪，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半雪苍白暗淡的面容。
　　“如今，墨澜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要想根除他，根除魔族，我们可以借盘古之力。”柏麟出声说道，“孤领军假意上天宫与他开战，到时寻求机会，打开神女柱，承接盘古之力，尔等可趁势一举灭了墨澜。”
　　他的提议一出，瞬间就遭到了众仙的反对，“陛下不可！”
　　“若真需以龙心为引，就取臣之心吧！”明光上前一步，对着柏麟说道。
　　柏麟静静地看着明光，而后微启嘴唇，“此事，孤意已决，莫要再议。”
　　“陛下，此……”
　　“现下墨澜还不知神女柱开启之法，主动的权利就还在我们手上，进入天宫靠近神女柱一事还需细作打算。”柏麟不想再听明光的阻拦，直接出声截断。
　　众仙闻言后皆是不语，牺牲柏麟去打开神女柱，这代价实在太大！
　　“司嘉公主还在他们手上，我们越早打算越好。”柏麟继续出声说道。
　　东尧和司钰垂落下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司嘉要救，墨澜要杀，但是不能牺牲柏麟啊！
　　半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早已做出了决定。但要上天宫，成功实施计划，还得认真筹谋一番。她得将所有情况如实告知柏麟，这样才能确保大家做出万无一失的谋划。
　　“陛下，墨澜知道开启神女柱的方法。”
　　此话一出，倒叫现场之人心惊。
　　“此话怎讲？”司命连忙出声问道。
　　半雪眸光微抬，“陛下曾问过我，墨澜将我放到你的身边是不是为了要取陛下的性命，确实如此。”她直视的柏麟，继续说道：“但他要我杀了陛下的方式，是一定要剜了陛下的心。”
　　“什么？！”
　　“怎么可能？！”
　　“墨澜怎么会知道？！”
　　众仙听罢半雪的话后更是震惊，墨澜竟知晓这神女柱的秘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柏麟仅微怔片刻后便失声笑了一下，“墨澜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他为了这一日该是计划了许久。”
　　“这样也好。”柏麟迅速静下心神，对着众仙说道：“就算我们费心靠近神女柱失败也无所谓，最后墨澜一定会将孤引过去，届时将计就计。”
　　“陛下！或许事情可以不必走到那一步，没有盘古之力，我们也能将墨澜打败！”明光急迫地说道。
　　“是啊！”众仙纷纷点头支持明光的说法。
　　“墨澜乃不二真神元神所化，原为上神之位时，实力就已高于绝大多数同阶的仙人。他自入魔以后，实力更是突飞猛进。细想来，義木的出世应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仙界各处几乎都被他剿灭，足以见出他的实力强大。若是再等下去，只怕最后仙界之人所剩无几。墨澜既已知开启神女柱的方法，他就势必会用尽方法取下孤的心，既然如此，我们可化被动为主动，祭出盘古之力，一朝将其毁灭。”柏麟定定地望向众仙说道，“孤身故后，一切事由皆交由明光上神。”
　　“陛下！”
　　众仙痛心俯地，柏麟却只道一声，“孤现下有些累了，上天宫一事晚些时候再议，你们先退下吧。”
　　柏麟闭上双眼，已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心已决。
　　众仙见此只能起身退出明光殿，殿门一出，大家便围在明光身边。
　　“上神务必要劝说陛下打消那个念头！盘古之力并非唯一歼灭墨澜的方法！”
　　“是啊，先帝已然以身殉剑，仙界万不可再失了陛下啊！”
　　明光定定地望着众仙，沉声说道：“各位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劝说陛下。就算最后陛下执意要做，届时我也会阻拦陛下。这天界不止有陛下，还有我这一条龙！”
　　“不可！”
　　众仙听完更是惊呼，“上神莫要有此想法！”
　　半雪落在后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论，即使是白日，东海明光殿外还是布满了夜明珠。她抬头看了看那幽暗的海水，忽而觉得心中有了一丝光亮。
　　柏麟不能牺牲，明光也不可以。他们都是可以造福苍生的好神仙，他们活着，六界的大家才能够活着。
　　但是她却不一样，不是很聪明，实力也没有很强。她活着或者死去，对苍生本就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曾经在乎她的人，基本也都死了。
　　半雪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玲珑见她沉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便拉着她走回客殿，半雪低头看着玲珑挽着自己的手，她突然有些鼻酸。
　　“玲珑，你说当时柏雅殿下，还有烈荫。她们在以血祭阵的时候，会害怕吗？”
　　玲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害怕？”
　　半雪嗯了一声，“决定以血祭阵的时候，肯定就抱着自己不会活下去的决心，还有子鱼、锦瑟、九离、清河，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他们在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会害怕吗？”
　　玲珑听着她的问题，脑海里又回忆起柏雅和烈荫以血祭阵时惨烈的场景，心中也满是酸楚。她随即用手慢慢地抚在半雪的手上，一顿一顿地轻拍。
　　“会吧，大家都会害怕。可是有些事情，重要到会让人忘记害怕。”
　　她挽着半雪走进客殿内，又倒了杯茶递给半雪，“我与你一样，内心满是痛苦。相信现在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可是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这悲伤的情绪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明白吗！”
　　这半天半雪的气色是时好时不好，玲珑只当她年纪尚小，又经历了太多的死亡，无法做到如他们一般坚强。于是接着出声宽慰了几句，见半雪躺下才离去。
　　柏麟将计划上天宫的日子提前了，因为两日后，东海收到了一个盒子，盒子装的是司嘉公主的小指。
　　东尧帝君悲愤地差点昏厥，司钰紧握着拳头，怒火似要喷发。
　　这一举，更是坚定了半雪要与墨澜同归于尽的决心。
　　魔族之人皆是冷血，凤旬表面上如此喜欢司嘉，但也是说翻脸便翻脸，果然是承袭了墨澜的无情。
　　出发的日子定下后，众仙又商议了此次上天宫的名单，东尧、月老、逖海及玲珑留守东海，其余人均上天宫。
　　原本半雪也是被柏麟指定留在东海的，但她以自己比众仙更熟悉墨澜为由，硬是说服了柏麟带上自己。
　　突击前一晚，半雪端着自己煮好的一碗粥来到了柏麟的门前。
　　虽已夜深，但柏麟仍未入睡。见着半雪前来，他有些错愕。
　　“陛下要尝尝我煮的粥吗？”
　　柏麟不明她此举意图，看着眼前的粥没有动勺。
　　半雪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旁，就像以前在华池宫，在北门村那样。
　　“为何忽然想起煮粥？”柏麟疑惑地看向她。
　　半雪笑了一下，“原先在北门村之时，陛下就怀疑过我的厨技，我想着明日便要迎战魔族了。此一去还不知生死，在出发之前，能给陛下留下个好印象。”
　　柏麟闻言微怔，又看了看这碗粥，“人界有壮行饭一说，你可听过？”
　　半雪摇摇头，柏麟继续说道：“人要故去之前，他人特地为他做的最后一餐饭。孤觉得，这粥作为孤的最后一顿饭，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这些时日一直处在紧绷的气氛中，现下与半雪独处，柏麟也稍微松懈了一些，话语间还能有了玩笑之意。
　　但半雪全然没有听出柏麟的调侃，她煮这碗粥并不是要送行柏麟，而是想着自己在临死前，应该要正式的谢谢柏麟。她现在唯一能够去做的事情，除了煮粥，好像也没别的了。
　　半雪盯着粥，一脸严肃。
　　粥果然是太简单了吗？
　　柏麟没等来自己想象中的回应，抬眼瞧见半雪凝重的神情，立即懊悔自己失了言。
　　他欲要解释，却听见半雪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一碗青菜粥我也知或许入不了陛下的眼，但我是真真切切想着对陛下的感激，特地煮的粥，绝无怠慢陛下的意思。那些精致美味的菜肴，我确实不会做，还请陛下见谅！”说罢，她起身准备叩拜柏麟。
　　柏麟见状立即将她扶住，“孤不是这个意思，孤只是……”
　　半雪的架势搞得柏麟一时也不知如何接下去，他干脆端起碗，一股脑的喝下去。
　　“陛下……”半雪有些感动的看着柏麟，柏麟一直都这样，虽然面上很是严厉，但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很能体谅大家。
　　柏麟喝下之后，轻咳一下便出声问道：“这么晚过来，你就是为了要端这碗粥给孤吗？”
　　半雪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头。
　　柏麟不明地看向她，“你这是何意？”
　　“自小，我的生活便过得很是艰辛，还好有一个朋友陪着我。后来遇到了墨澜，然后上了天宫。遇见了陛下，柏雅殿下，还有大家。那两年我在天宫过得很开心，很温暖。陛下教导我许多，不论是法术还是事理，都令我万分感激。在大屿山，陛下要将我送回天山之时，还曾嘱咐过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仙人。送粥也是想和陛下坦诚地说出心里话。那日在天宫，墨澜以我要挟陛下之时，陛下居然为我停下了攻击。我愧对陛下所望，既感激又觉得抱歉。”
　　这些真心话毕竟现在不说，以后她就说不了了。
　　柏麟看着她眼中的真心，轻声应道：“你不必抱歉，若真想感激孤，那便依孤之所言，勤加修炼，多读书，做一名为天下，为苍生，善良又正直的仙官。日后于修行或事理有何不解的，可以多向明光上神讨教，孤也已经交代过他了。”
　　其实早在半雪来之前，柏麟就已单独面见过明光，他身后之事得托付明光，包括半雪。
　　待平息魔族后，仙界重开，半雪的身份定会遭他人诟病，只有明光能护着她。
　　半雪一听，使劲忍下要失控的泪意，她咬了咬下唇，尽量绽开轻松的笑脸应道：“陛下为我费心，半雪十分感激。”
　　柏麟静静地看着半雪，点点细碎的烛光虽不明亮，但却能将他的心照得柔软。许是将死之前，他开始放纵自己的情绪罢。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柏麟忽然想到自己还未曾真正了解过半雪真实的身份，于是出声问道：“你在遇到墨澜之前，在何处修行？”
　　半雪一愣，隐去了蛟身和化龙的事情，将自己的身世全盘说出，当提及修炼成仙一事便几句潦草带过。
　　柏麟默声听完后，有些心疼地看着半雪。他自出生就是天宫太子，从小享受的都是极好的待遇。虽然也知道世间生存多有不易，尤其是墨澜统领魔界之后，下界更是痛苦不堪。但他并非真实经历者，不能实切地感受到生存的艰辛。
　　如今听着半雪的诉说，他竟生出许多遗憾。这是他从未生过的自私的遗憾，柏麟很想抱抱半雪，很想在以后能好好照顾她，让她不必活得小心翼翼，可以开心的过着。
　　可是他不能了。
　　半雪说完后，抬眼却见柏麟眼中流露的情绪，她有些看不明白。柏麟将视线移开，看着那烧了半尺的蜡烛，口中说道：“等魔族除尽，苍生便不会活得如此痛苦了。”
　　半雪闻言嗯了一声，倏地她的余光见到了柏麟心口女娲石隐隐在发亮。
　　“陛下心口可是又痛了？”
　　柏麟确实是感觉到些许不适，但听了半雪关切之言，他摇了摇头，“无事。”
　　柏麟心口疼痛一事一直让她不明，她脱口而出问道：“那什么春江曲，红豆粥还有红衣这些为什么会让陛下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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