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墨澜入天宫

　　“所以说，现在该怎么办？”
　　半雪蹲在阁楼外的假山后，愁得一个劲的抓头发，一阵一阵的叹息着。
　　传音镜那端过了许久后才传出墨澜的回声，“问柏麟拿天宫令，两日后自有人在北天门等你。”
　　？！
　　“有人？你莫不是说沧灵吧？天山当真有沧灵上君？他愿意为我这个假徒弟跑一趟天宫？我们未曾见过面，不会穿帮吗？”半雪觉得事情走向甚是诡异。
　　墨澜懒得回她，只说：“慌张和心虚只会让柏麟怀疑你，你不要坏了大事。”
　　半雪闻言肩膀一抖，能不心虚和慌张吗？柏麟提议要见沧灵，不就是有些怀疑她吗？
　　两日后，半雪拿着天宫令在北天门等着她的假师父——沧灵上君的到来。她保持着面上镇定直直地站着，实则内心忐忑不安。
　　时已到傍晚，仍未见到人影，半雪又不好当着守门天兵面唤起传音镜，只得竭力地保证自己不露出焦头烂额的神情，保证自己不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
　　忽而听到苍老的一声：“徒儿。”
　　半雪不敢置信地缓缓回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白衣，须眉交白，头戴一顶高高的登仙冠，正大步朝她走来。
　　她嘴角抽动，慢慢的吐出一句：“师......师父？”
　　那老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又对守门的天兵拱手作揖，十分有礼貌地说道：“吾乃天山沧灵洞府上君，今日受天宫太子柏麟殿下的邀请，入宫共饮。”说罢还眼神示意了半雪一下，半雪连忙递上柏麟签发的天宫令。守门天兵看了一眼后，便放行他们入内。
　　半雪走在前头，一直未与沧灵说话，她还没想好如何和沧灵问好。正思量间，背后传来低低的一声：“你慌什么？”
　　这熟悉的冰冷声调，嫌弃的语气，不是墨澜还能有谁？
　　半雪吓得脚步停滞，她猛地转过身，努力沉下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太胆大妄为，居然敢一人独上天宫？”
　　墨澜轻声一笑，不以为然，“沧灵几百年前早就坐化，我不来，谁来？”
　　什么？！沧灵已经坐化，那......
　　“没人知道沧灵已经死了吗？他的徒弟呢？”
　　“都死了。”
　　半雪听到墨澜的回答，心头一颤，很想出声问他，是不是全部都死于他手？
　　墨澜见半雪半晌不出声，便语带催促之意，“你若再不走，柏麟可就等得起疑心了。”
　　半雪闻言才回过神来，一路赶回华池宫。
　　柏麟早已于宫内的会客前厅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半雪领着墨澜进去时见桌上已布好美酒佳肴，更是心惊。
　　墨澜气定神闲地朝柏麟施了一礼，口里还略有歉意的说道：“今日洞府有事耽搁，所以老身来晚了，让殿下久等，望殿下恕罪。”柏麟自是不在意，抬手示意他坐下。
　　于是墨澜就正坐在柏麟的对面，半雪见状便乖乖随着他坐下。
　　柏麟举起面前的酒杯朝他敬道：“久闻沧灵上君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清隽出尘。”
　　墨澜也应声恭维道：“殿下谬赞，天宫太子柏麟殿下的名号才是响彻六界，今日实则老身有幸能与殿下对饮，殿下才是丰神绝世。”
　　半雪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相互吹捧，不敢多言。
　　饮罢，柏麟仔细瞧了瞧这位沧灵上君，觉得有些许熟悉感，复又问道：“上君是否曾与孤见过？”
　　半雪吓得差点都握不住杯，她屏住呼吸，听到身旁的墨澜面不改色地回道：“柏雅殿下出生之时，天帝曾广邀仙人进宫庆贺，老身曾在其中一列，当时也与殿下对饮过一杯。”
　　柏麟回想了一下，那时柏雅刚出生，父皇很是高兴得了一女，便下令广邀众仙一并庆祝。当时来恭贺的仙人实在太多，他也很难记起是否真与沧灵见过。
　　墨澜又道：“当时殿下身边还坐着如今入了魔界的墨澜魔君。”说罢还故作唏嘘，“没想到最后却物是人非。”
　　柏麟面色转冷，不发一言地饮了一杯，后又沉声问道：“上君修为不凡，为何不将半雪留于身边教导，天宫环境较天山复杂许多，送往天宫不一定利于修行。”
　　这个问题才是此次邀请沧灵上君的核心所在，半雪有些为墨澜捏汗。
　　只听墨澜从容自若地答道：“老身的修为远不及太子殿下，只不过在下界呆久了，多了些其它历世的本事罢了。半雪在殿下身边若能学习到一分一厘，于她的修行也是大有益处。再说，殿下应该也发现了，老身并不舍得严厉管教于她，所以才致使她的修为没能再进一步。所以入天宫，对她未必不是利事。”
　　此番的诚挚恳切，令人动容，半雪都要为墨澜的演技鼓掌。
　　柏麟讶异于沧灵的坦白，复又想到半雪说话也是如此直白，便笑了笑，“如此，那孤自是要好好教导半雪，不负上君的期望。”
　　半雪干干一笑，举杯谢过柏麟。
　　饮了片时，柏麟和墨澜脸上都有些润红。半雪见状想出声拉着墨澜告辞，却听柏麟开口说道：“上君本事过人，现在正逢羲木魔君出世作乱之际，可否愿意进入天宫，参加征讨羲木一战？”
　　墨澜不紧不慢地答道：“老身散漫惯了，无法忍受天宫对仙人的束缚，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想安于天山修行。”
　　柏麟闻言倒是放下酒杯，神情专注，认真地说道：“上君此言差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原先的墨澜，现在的羲木，无不给六界带来劫难。上君既有本事和实力，应当要为这苍生尽一份力，才不辜负仙者修为。”
　　“劫难和苍生，殿下说的实在过于严重。殿下认为墨澜義木之辈给苍生带来劫难，仙道是维护正义之途，老身看未必。”
　　柏麟闻言眉毛一挑，接话道：“魔界泯灭良知，为一己私欲，肆意妄为，残害生灵，这不是苍生的劫难是什么？上君莫不是分不清善恶好坏？”
　　“墨澜是恶，羲木是恶，这仙界天宫难道就一定是善，是大义吗？”墨澜语气仍旧温和，但目光已渐渐转冷，半雪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胆颤。
　　柏麟坐直身子，正色道：“上君何出此言？”
　　墨澜定定凝视着柏麟，说道：“殿下所言的肆意屠杀，杀戮的目的是为了争夺灵地和资源。这所为，难道仙界以往从未干过？仙人死是一条生命，魔族的人死便不是一条鲜活的命吗？对老身而言，仙界与魔域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争的都是自己利益，而老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想涉险罢了。”
　　柏麟一怔，倒是没想到仙界修行之人竟会说出这般言论。按捺心中不适，出声反驳道：“仙界所谓的杀戮是为了保护苍生安定和和平，是从大义出发。况且仙界之人未像魔族一般只为自身修行便肆意掠杀无辜，上君此言倒是让孤心惊。”话语一落，他暗暗汇了灵力探着对面的沧灵，并未探出一丝魔气。
　　墨澜不以为然地笑道：“老身所言或是老身浅薄的思想，只不过殿下，苍生就算没了所谓的魔族也不会安定的。万物生灵自出生起所拥有的能力便不相等，自私是天性，修行成仙之人也不例外。仙者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肆意掠夺他人的，只不过或隐于他的实力强大、道貌岸然并未被人察觉罢了。仙魔本就一念之间，一线之隔，既是如此，这世间由谁做主，也无所谓的。”说罢起身朝柏麟深深行了一礼，“对于老身来说，保持住本心，好好地活于世中，才是最重要的。”
　　柏麟心里冷笑一声，本领虽是不凡，但有此心境难怪修为直至花白都不能再进一步。半雪若是跟着此人继续修行，只怕浪费了她那极好的心性。
　　半雪呆呆地听完两人一来一回的辩世，完全插不进一句嘴，只得瞪大眼睛坐在一旁。
　　交锋完毕，柏麟不想再与沧灵对饮，便以天色已晚为由，让半雪将沧灵送出天宫。
　　一路行至北天门方向，半雪思潮起伏，默了一会儿才对墨澜说道：“你那样同柏麟辩论，他会不会疑心你与魔族勾结？”
　　“不会。”墨澜恢复以往的清冷，淡淡说道：“他探过我的灵脉了。”
　　嗯？！此言倒是让半雪一愣，复又想到，也是，不然怎么会轻易放他们出来？后又感到烦闷，墨澜的本事确实厉害，这样被柏麟探过灵脉都没被发现。她想与墨澜相抗，简直以卵击石。
　　走了一会儿，半雪抬眼看了看月色，突然想起墨澜已是许久未入天宫，便提声问道：“你要在这天宫逛一下吗？”
　　墨澜走在一旁，并未回应她。
　　半雪察觉他的冷淡，回想此前在天宫听过的往事种种，便笑着揶揄道：“不如我们去清河神女宫看看？”
　　此言一出，墨澜倒是赏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又继续前行，半雪含笑地跟在身后。
　　果然，讽刺这个大魔头能让她顿时心爽，一扫烦闷。
　　蓦地，半雪跟在墨澜身后发现走的路线不对，正要伸手拽住墨澜时，忽然眼前景色一换，她与墨澜进入到了一个满是星空之地。
　　半雪惊呆了双眼，讶异道：“这里是哪里？”
　　墨澜淡淡地扫了她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位置随意坐下。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半雪听罢立即环顾四周，除了星空，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她出声问道：“传闻你乃不二真神元神所化，这里便是不二真神坐化之地吗？”
　　墨澜嗯了一声，“这里无人能进，不二坐化前用神力化出这个境地，然后封印住自己的元神。”
　　半雪虽是满头疑问，为何墨澜要带她来这里，她本想问出声，忽而又想到他们突然消失，万一被柏麟发现怎么办？于是有些焦急地说道：“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得早些去北天门。”
　　墨澜静静地坐着，看着星空，并未吭声，也并未起身。半雪只好朝他走去，落坐在他身边。
　　她看了这个魔头侧脸一眼，知道他此刻心情似乎不佳，于是只得安静地陪他坐着，她有些无聊，终是出声询问：“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墨澜倒是愿意回答她，“三百年。”
　　“一个人吗？”
　　墨澜嗯了一声，半雪哑然。
　　她也是经历过一个人在空旷的地方呆着的，虽是清净，但那份孤独无人能明白。
　　半雪复又问道：“是蔽月上神将你带出来的吗？”她好像听过是蔽月将墨澜带到天后身边抚养。
　　墨澜嗤笑了一下，语气更加生冷，“我花了三百年晋升到上君，然后自己打开封印走出来的，蔽月他怎么会有这等本事？”
　　半雪听着墨澜对蔽月的不屑，有点惊讶，传闻蔽月不是他的师父吗？他怎么会是这个态度，半雪还想再问，却看墨澜睨了她一眼，似是叫她闭嘴安静坐着。
　　半雪只得乖乖坐着，今日是让她又惊又怕的一天，她坐了一会儿便放松下来开始犯困，然后朝墨澜肩上靠去，呼呼大睡。
　　她是在华池宫门口被锦瑟拍醒的，锦瑟说北天门的天兵和她的师父沧灵上君叫她不醒，沧灵不好再返宫，只能拜托天兵将她一路背回。
　　半雪擦了擦留在脸边的哈喇子，站起身整整衣袖，压抑住她此刻觉得甚是丢脸的情绪，镇定从容地随着锦瑟进了华池宫。
　　墨澜肯定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叫不醒？
　　自见过沧灵上君后，柏麟似是对她的管教变得严格，竟命着锦瑟日日督促半雪念书，学习那些经文书籍。
　　半雪哪里看得懂这些文绉绉的词句，根本体会不到书上所写的深义。故每每都是假意在看，然后思绪飞出。便过几日，长信所转来给半雪的信笺，上面写道洞府要给同门师弟举办冠礼，望半雪能如时回天山参加。
　　半雪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二月初五，她的寿辰，鬼王山的大日子。
　　她捧着信笺和锦瑟告假，锦瑟现如今已是不敢作主批她假期，复又请示柏麟。柏麟本是不愿半雪再与那师门过多来往，但又想到沧灵毕竟是教养她长大之人，一时还无法切断联系，只好答应。
　　沧灵的心术不正，半雪年纪尚小，又不明事理，无法分辨是非。难得她心性如此清明，实在不能毁在沧灵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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