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羲木

　　半雪的全身充斥着大病过后的酸胀疼痛，她醒来之时，绿柳正给她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她张开嘴欲出声，才发现嗓子眼干涩得疼痛，“绿柳......”
　　“夫人你醒啦！”绿柳瞧见半雪迷迷糊糊地睁眼，急忙唤了候在殿外的魔医。
　　魔医进殿后用牵丝探进半雪的身体，细细确认已无大碍，朝半雪拱手施礼说道：“夫人体内的邪火已经灭去，若出现酸痛之感也是正常，夫人可放心。”说罢又交代了绿柳几句才离去。
　　芍药和桔梗捧着药碗和灵泉蒸煮后的水，一点点地喂她服下。
　　“我睡了多久？”喝了灵泉的水后，半雪才觉得喉咙滋润了许多，也没有刚醒来时的疼痛。绿柳本在轻捏着半雪的肩膀，听到半雪问话，一张口竟有些哽咽，“夫人睡了三日，魔君大人抱着夫人来的时候，奴们都以为夫人.......”
　　芍药嗔怪地瞪了绿柳一眼，说道：“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有魔君大人在，怎会让夫人出事？”
　　半雪知道自己是因贪食灵果而遭了这一大罪，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谢谢你们照顾我。”
　　芍药随即莞尔一笑道：“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这都是奴们分内的事情。”忽地又说道：“刚刚幽冥殿前的侍卫来报，说魔君大人一会儿就来，奴们还得给夫人稍微梳洗一下呢。”
　　啊......才刚醒就要面对墨澜，半雪觉得压力倍大。不过这次的确多亏墨澜，不然她可能就小命呜呼了。罢了，等会见到墨澜再好好道声谢。
　　墨澜进到漪澜殿内时面上布满一层薄薄的寒霜，他挥手让侍女出去时更是一副非常不耐的神情，半雪瞧见便知今日这魔头心情十分不好，于是小心谨慎地坐在墨澜身边。墨澜转身面对着她，旋即抬起她的下巴，像是检查什么一般看了看她的脸，“谁给你吃的玄黄果？”
　　半雪斟酌了一下用词，回道：“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朋友？”墨澜挑起了眉，静静地看着半雪，仿佛在等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在华池宫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在灵兽园，他正好经过，又听闻我上次受伤，出于好心给了我玄黄果。”半雪有些奇怪，墨澜什么时候还关心这些？
　　墨澜冷笑，语带嘲讽：“刚认识的人给你东西，你也敢随意入口，是显自己活得太长吗？”
　　原本她还在惆怅如何酝酿语句向墨澜道谢，现在听到墨澜的讽刺话语她只觉得好笑，若不是他锁住自己的脊骨，又封存她大部分的灵力，她又怎会如此虚弱？误食一颗玄黄果而已，就能使她痛的死去活来，而且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她还无法同正常仙人一样自行运气化解。
　　半雪本想顶撞几句，又觉此事也怨自己，便神色郁郁地坐着，不再多说什么。良久，只听墨澜恢复了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以后，不许交朋友。”冷若冰霜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半雪只觉墨澜对自己的限制实在过多，她略带不爽地回道：“魔君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墨澜森冷地直直看着半雪，一抿薄唇不发一言。半雪知道这个魔头的脾气马上要发作了，她不想在自己身体虚弱的时候和他多做纠缠，平白吃苦头。于是按捺不爽，面上还稍带着些许谄媚的笑容，强迫自己语气尽可能放柔地说道：“如若没有魔君，半雪这次一定不能度过危关，多谢魔君大人。”说罢还咬牙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恭恭敬敬对着墨澜行了个礼。
　　墨澜嗯了一声，面色转暖，半雪知道这个魔头算是哄好了。
　　只是，他为什么不许她交朋友？难道是对仙界的人过于厌恶？但他厌恶仙人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半雪有些心累，身体已经够酸了，还要在这里耗尽心思来看这个魔头的脸色。
　　墨澜一直未离开，半雪僵坐着的身子渐渐吃不消，“魔君，时候不早了，您看要不......”要不回你的幽冥殿去吧，她实在是太累了。
　　墨澜低头阅读着奏报，并未答话。半雪只好自己站起身，想回到床上歇息。哪知她坐着太久，气血本就还没恢复，这一站起她的眼前竟一瞬发黑。半雪腿软地朝前摔去，直接跌进了墨澜的怀里。
　　墨澜接住她后，只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保持着抱的姿势，继续阅读奏报。
　　半雪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要燃起来，耳廓红得透了。她想撑起自己离开，但墨澜环着她的手臂用力一紧，她在墨澜的怀里不能动弹。
　　案桌上的菩提香幽幽升起，她此刻靠在墨澜的身上已分不清那令人心头盈动的气味是来自菩提香还是墨澜，她只感觉自己的颈间开始冒汗，手指蜷缩在衣袖里，她忍不住出声道：“魔君，我.....我想坐起来。”
　　墨澜倒是给予了她肢体上的回应，轻轻地按下她欲起的肩头，仍旧不动。
　　半雪又想再继续出声，眼神却不经意地瞥见那奏报的竹简上。
　　赤毒森林，炼魔窟，羲木。
　　她不敢相信地又再看了一遍，羲木。
　　当年四大真神合力封印的第一任大魔王羲木，自羲木被封印后，魔界一直未有真正意义上一统魔界的魔王，直到墨澜入魔出世。羲木的名字及当年他大杀六界的故事被记载流传了一代又一代，他的强大，他那些令六界恐惧的杀戮。
　　半雪在看到羲木的名字出现在奏报的竹简上时非常惊讶，“羲木不是被真神封印了吗？真神的封印还能被打开的吗？”
　　墨澜淡淡出声说道：“四大真神早已陨落，羲木的封印能被打开也不意外。”
　　一个墨澜都已经能让六界陷入混乱之中了，再加一个羲木，半雪简直不敢想象，“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解开羲木的封印，他想做什么？”
　　墨澜闻言却是不答，只低头看向怀里的半雪，“如若我向天帝释出要共同杀掉羲木之意，你觉得天帝会答应吗？”
　　？！
　　半雪仿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嘴角抽了抽：“魔君要和仙界合作？为何？魔君敌不过羲木吗？”
　　“也许。”
　　墨澜又道：“天帝肯定打不过羲木，所以我猜他会欣喜于我的合作。”
　　半雪这才意识到墨澜不是在同她玩笑，天宫视墨澜如死敌，就算靠自身敌不过，也大抵不会与他合作吧。她不知墨澜的自信从何而来，只顺着墨澜的话试探地问道：“魔君若打算与仙界合作的话，那柏麟的心，还剜吗？”
　　墨澜面上露出诡异一笑，“杀羲木和取柏麟的心并不冲突。”
　　半雪听罢可以笃定，这柏麟的心对墨澜确有大用处。
　　这个消息既令她振奋又令她愧疚，振奋的是这个筹码若是能被她握到，她便可以和墨澜谈条件。愧疚的是一想到柏麟......半雪又有点于心不忍。罢了，既活一世，当然要为自己打算，都说神心有大爱，若能舍心助她和花溪逃离墨澜，不也失为一种大爱不是吗？
　　半雪想通之后，亦在心里盘算着取心大计，羲木的复活轮不到她这等小人物来操心。
　　那夜墨澜抱着半雪看了一宿的奏报，半雪被抱得久了内心还产生些许羞涩，到后面实在累得不行，直接在墨澜的怀里呼呼睡去。
　　在鬼王山休养了半个月，半雪才返回天宫。
　　一得到半雪进入华池宫的消息，方陵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仙娥们住的阁楼下，又不知如何面对半雪，只得在阁楼下来回踱步。
　　子鱼见到了惶惶不安的方陵，好心地帮方陵唤了半雪下楼。
　　“半雪仙子，我对不住你！”方陵一副要给半雪以命抵罪的神情，吓得半雪连忙原地转了三圈以示自己已然恢复，不必心怀歉疚。
　　“我是真不知道那果与你相克，我.....我每次练武受伤时，吃了那果，伤口愈合得真的很快！”方陵着急地想向半雪解释，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差点要了半雪的命。
　　半雪不曾怪罪过他，见他着急的神情不免露出了笑，慰声道：“不怪你不怪你，别说你，我也不知道玄黄果这样的灵果居然与我相克。我知道你当时给我的时候是真心对我好，你也不要自责，我真的没事！我恢复得很好！”
　　方陵闻言见半雪气色红润，才稍稍放下了心，又苦着一张脸说道：“锦瑟姑姑说你回天山找师父了，我还怕你万一要是......那我就是那个亲手杀了朋友的大恶人！”
　　半雪被他的话语弄到笑弯了眼，“我也没这么容易就死的，放心！”复又想到半月没见，看方陵比以前更加精壮，修为也长进不少，“看你修炼得不错，晋升星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方陵拍拍胸脯有些得意，但想到最近几次华池宫的考核，自己没有顺利通过，又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刚回还不知，天宫要组建一支前往赤毒森林的队伍，我想着再努力几日看看能不能通过考核，如果顺利我就可以参加前往赤毒森林的军队了。”
　　赤毒森林，羲木......
　　看来天宫要准备先出击了。
　　半雪神色未动：“赤毒森林？那不是六界的禁地吗？怎的突然要发兵去那里？”
　　方陵想起天山虽是白术真神坐化之地，但那里地处偏远，又常年自闭山门，且基本都是散仙居住，大约对六界之事知晓的速度比较慢。于是补充说道：“就在上月，那个被四大真神封印的羲木苏醒了，陛下打算派兵前往，若是顺利，可趁羲木刚解除封印，元神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再次封印他。”
　　半雪听罢皱起了眉头，她觉得天帝的想法有些诡异，羲木当年可是耗了四大真神之力才封印住的，就算是他的元神没恢复完全，也不是这些普通天兵可以击败的，这分明是让他们以自己的生命去探查敌情。
　　“留在华池宫不好吗，你现在还未到星位，赤毒森林深不可测，你这样前去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方陵听到半雪担忧自己，心中一暖，“能上前线，斩杀那些魔头，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况且.....”方陵顿了一瞬，面上也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就像你说的，我还不到星位，前几次考核也一直没过，还不定能有机会被选上呢！”
　　半雪闻言，倒是心落下几分。只希望方陵不要被选上，赤毒森林太危险，她还不想失去这个刚认识的朋友。
　　事情总能朝着半雪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方陵在临近最终考核前突然修为大增晋升到了星位，成功入选了那只前往赤毒森林的队伍。
　　离开前夕，方陵找到半雪，看着他一脸激动的神态，半雪有些忧伤。
　　“你此次前去，千万一定小心，任何情况，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方陵觉得半雪紧张过度，又知她是在乎自己，登时认真说道：“放心，这次带队前往的是青灵神君和凌霄上君，他们可都是驰骋沙场、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神君，我们肯定会凯旋而归的！”说罢又略带豪气地说道：“到时候你就备上一壶好酒等我，我给你仔细讲讲这赤毒森林里面是啥样的！”
　　半雪哑然失笑，她不知道天帝到底有多少把握才去探赤毒森林。她相信墨澜的判断，天宫还不是羲木的对手。
　　“对了，有个事情想拜托你。”方陵小心翼翼地从掌心化出一只晶莹粉镯，镯上镌着一圈圈淡淡银色的细纹，十分漂亮。
　　半雪盯着这个镯子瞧了半天，有点诧异，她印象中的方陵是个三五大粗，这么粉嫩的镯子与他的形象实在不符，“你这是？”
　　方陵有点脸红，略带害羞的说道：“我有一心仪的仙子，我......”说着说着还娇羞地停顿下来，半雪了然的笑道：“啊......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帮你把这个镯子送给那个仙子？”
　　方陵扭捏地点了点头，“我想着这次出发，万一......”蓦地又看了半雪一眼，“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了，怎么说也应该送一个礼物给她，报答她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但就是一直鼓不起勇气，这不就拖到了现在，现在又那么晚了也不好去打扰她.......明日便要启程，我只能拜托你了！”
　　“照顾？”半雪捕捉到了这个包含了许多故事的词语，她眯起了眼睛看向方陵，方陵察觉到半雪的好奇，觉得也没啥好隐瞒的，便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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