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授武艺馥仙全遗憾 祭白梅锦湲迎从容

　　那日，长安在庭里舞剑。朝露拿了书在旁看着。雁戎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却瞧见了凌霄。他示意她嘘声，她便悄悄退下去了。朝露正瞧得起劲，并不知这事。凌霄悄声凑近，将热气呼在她的耳根上作勾引，问道：“想学？”
　　朝露没有准备，被他一吓登时两颊绯红，仓促转身故作嗔怪之色。凌霄见了更生怜悯，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朝露顾忌着长安，轻轻推了推他。凌霄见状微微一笑，说了句“等我”，朝露这才瞧见他手里原是握着剑的。只见他翻身下了游廊，举剑起舞。长安原是舞了许久的，凌霄兀自插入竟也丝毫不违和。朝露满眼惊羡，一味抱着书痴痴望着。
　　擦身时，长安向凌霄?了?眼。凌霄的两颊不知何故微微泛起了红晕，而后点了点头。只是一切皆发生在瞬间，又隔得远，朝露自是不知的。
　　再一次旋身，凌霄向她伸出了手。彼时伊人正瞧得入神，如此一下难免不知所措。她本已经伸出了手，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便要将手收回，凌霄也不依她，一把拉过，惊得她连声尖叫，抱到怀里的时候仍娇喘微微。他见状却朗声笑起来，惹得朝露露出埋怨的神色，握拳直锤他的胸口，反叫他捉住了手。
　　四目相对，朝露羞得满面通红。凌霄浅笑着问道：“吓到了？”她那肯承认，辩解道：“那有。”
　　这边两人情意缠绵，那边长安早已溜开了身，藏到廊柱后偷偷乐着，眼见两人愈演愈烈，忽而生出了玩心，便将手里的剑朝他们一掷，铿锵之声惊醒了朝露。她等不及看清来人的脸就急急推开了凌霄，立在那里绞着手。凌霄也是一惊，但未见人来，只有长安的剑落在地上，心里便明了了一切，无奈一笑，俯身去拾。抬头的时候却见长安藏在廊柱后向他?眼睛。
　　于是凌霄冲她点了点头，又向那边寻朝露去了。
　　“我教你舞剑罢。”他递上了剑，说道。朝露闻言一怔，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又看了看他，却黯然摇了摇头。凌霄不解，她解释说自己身子不好，因而从来不敢碰刀剑的。凌霄笑道：“那要什么紧？我仔细教你，总不会受伤的。你不是一直都渴望习武的吗？”朝露疑惑，抬眼问道：“你怎知我渴望习武？”此言一出，凌霄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解释道：“我是瞧你方才看长安的眼神里闪着光，可不就是想学吗？”说罢，怕她细究，忙拉起她的手下了廊来，又将长安的剑塞给了她。朝露不再拒绝，掀起眼睑来瞧着他，微微笑了。
　　也许你曾欠我一夜烛影摇红，但我不悔嫁你。往后余生，荣辱与共，风中雨底，陪你；守关征战，也等你。
　　花开谢，秋冬转，枝头染微霜。
　　朝露坐在阶上，手捧着脸颊赏着庭中男子舞剑的英姿。多亏了他耐心，而今她可算是舞得有模有样了。想着，不自觉覆上了自己的小腹，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
　　一舞毕，凌霄走近摸了摸她的手，只触到满指冰凉，不禁责备起她来，怨她不当心自己的身子。朝露知他是心疼自己，口里答应着，一边绽开了笑颜。凌霄还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捂住了嘴。将红唇凑近他的耳畔，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有了。”
　　瞧见他眼底的不可置信，朝露笑得更欢了。正要起身，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又猝不及防地受了他亲在脸颊上的一口。朝露嗔怪他胡闹，他却像孩子一般眼底流出星光，想抱她又怕伤了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朝露见状温柔一笑，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还了一吻。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她终于有勇气直面当年的那场误会了：“那年你拾到的玉佩确是我的，是少英出征前我送她的。”
　　凌霄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年少时的那点子情事，想来应该还是介意的，也为了日后不因此生出罅隙，故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佩。将它放在她的掌心，他小心地引导她握住它，目光并不躲闪，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你不住，你若不嫌弃，我将余生抵给你，如何？”
　　朝露意外地躲掉了他的问话，移开目光叹道：“不是我揪着往事不放，只是那一年你气势汹汹地摔断了送我的簪子——那簪子，同当年少英丢的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也明白，放下是不容易的，你不必勉强。只要在你心里我的分量重过她，就足够了。”
　　“傻瓜，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让过去过去，好嘛？我不敢否认我确实对太平公主一见钟情，可最后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这声‘道歉’或许迟了些，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众生马革裹尸一辈子，只是因为有你在家里等我。国破家何存，所以我会拼尽全力，因为守护这个国家，就是守护你。”
　　朝露到了此刻方才明了，情到至深时眼泪是流不出来的。她唯有紧紧抱住眼前人，未来什么的早已无暇思索了。软香入怀，凌霄反搂住她，轻轻说道：“对不起，从前我年少轻狂叫你受了委屈，以后不会了。我初为人夫，将来也是第一次为人父，若有那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请一定告诉我，我们一起努力，好嘛？”
　　“好。”此外，再无可说的。
　　如果喜欢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芳心暗许，那爱，一定是见证过风花雪月的浪漫后，还能忍受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不过如此，轰轰烈烈总不是常态。也许，爱情本就是平平淡淡的模样，只是我们期望太高，现实太冷，到头来自己骗自己而已。当初那个承诺了要陪你看遍山河人间的人而今在那里？也许你恨自己将他弄丢在了人海里，可年岁渐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能守得住平淡的才该是你奔赴的对象啊……
　　帝京，皇陵。
　　锦湲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白梅置于坟头，望着碑石上的名字久久无声。惹尘站在她身边，手里也握着几支白梅。
　　“军队部署好了吗？”
　　“嗯。需不需要送长姐离京？刀剑无情，我怕伤着你们。”
　　“不必。该来的逃不掉，他若有心寻我报复，去哪儿都一样，不如留在京里，多少也可以替你分担一些。”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碑石，喃喃道，“令跕，你觉得这次岺朝能化险为夷吗？”
　　“一定可以的。一定！”将白梅放下后，惹尘如是说道。锦湲不再开口，惹尘扶着她起身，又在那里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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