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话青梅
火光在天际燃烧了好几个时辰，祝婉儿怔怔地靠在祝二婶身边，听她哭得伤心。
这一声喊叫，将大半个小祝村的人惊醒。救火的救火，捉人的捉人，还有人将他们分隔开来，以免瘟疫再次扩散。
等火扑灭，祝婉儿听着他们到祝二婶这里清点财产，说厨房倒也没有什么损失的，也都好重建，就是这火连上了隔壁储藏粮食的房间，那些陈粮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现在算起来，只有才收割，堆在草场的稻子，勉强留存了下来。
祝二婶拿着帕子擦着眼泪，还不忘给祝婉儿蒙上口巾，让她离得远些，先去狗娃家睡一觉。
祝婉儿没想到家中突然遭此劫难，摇着头，也不说话，只是趴在她的肩上，搂着她紧紧不放。
没有粮食，这个冬天还算能熬，可是过了冬，再也没有余粮种地，那下年日子就艰难了。
叹了口气，祝婉儿没有说话，默默地陪着她，听那些人好言快慰，又有人低声说，那个灾民跑了，他们追了一会，怕出事，就没有继续追过去。
那些妇人靠在远处，这时节，没人敢贸然靠近对方。她们互相隔得远远地，好声宽慰祝二婶，“妹子你别着急，你瞧今年地粮食，不是还没收呢吗。”
“是啊是啊大妹子，田里那些稻子，明天我就叫我家当家地替你收了，至于这房子”
“房子得空我们家人给它填了，这个不用担心。我看就一个厨房地顶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怕这人还会不会再回来啊。”
“回来有我看着！”一直站在祝婉儿一旁，抓耳挠腮，不知要做什么的狗娃，突然一拍胸膛，“往后我带着狼崽在婉儿妹妹家里住着，看谁还敢来。”
说完，他又轻轻踹了一脚旁边吃得又圆了一圈的狼崽，“你这狗子，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叫一下！”
“谢谢你狗娃哥。”祝二婶擦干眼泪，在众人地宽慰声中，渐渐好了些。她拦住狗娃，对着众人道谢，“我家当家地这些日子应该也会来了，这点损失虽然不大，但也能扛过去。大家赶紧回去睡吧，别聚在一起又染上病了。”
老村长身体羸弱，便没有出现在这里。还是狗娃爹将他们散开，转身踢向老实的狗娃：“去，今晚到你婶子家看着去。”
骂完无辜的狗娃，狗娃他爹又把祝二婶扶了起来，“行了，有什么明天我们商量着给你添补添补。”
他刚说完这句话，立刻被祝二婶推拒开，“这怎么行，不行不行。”
“都是一个村子的，咋这么客气呢！”狗娃爹当即脾气上来，见祝二婶这样不乐意了，“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你也别难过，咱家闺女是有福气的，日后一定能红火起来。今晚我看着闺女也累了，我家被狗娃这小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好让你过来住，以后，你要是愿意，就让狗娃在你们那住些时间。你别看狗娃这愣头青的样子，家里有个男的在，心里也安稳些。狼崽虽说吃得有些多，还是机敏的，遇见啥事，也能拖一下。”
祝二婶这边还是不愿意，可她低头看到安静睁着眼睛看她地祝婉儿，心里一热，想着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道：“那麻烦你家了。”
“都是一家子，麻烦什么。行了，别在这吹风了。狗娃！”
“哎哎哎。”
狗娃爹又踹了比他还高地狗娃一脚，“还不快带你妹子回去睡觉。”
折腾了大半宿，祝婉儿嗅着还未散尽的烟味，睡意迟迟没来。她坐起身，听见祝二婶也没睡，黑暗中问她：“你要去哪里。”
祝婉儿告诉她：“我想找狗娃哥说说话。”
祝二婶没有拦着她，只说：“别耽误你狗娃哥太久，早点回来。”
祝婉儿从屋子里钻出来，隔壁狗娃睡得已经起了鼾声。她还没关门，狼崽就蹭了过来。祝婉儿干脆坐在台阶上，揉着狼崽的毛，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人已经抓到，如何处置？”
背后突然传来夜枭的声音，狼崽窝在她的怀里，敞起了肚皮。祝婉儿被吓了一跳，一边奇道狼崽怎么没有动静，一边头也没回地回他：“你看着情况处置吧。”
祝婉儿也不知道怎么办，都是苦命人，在这个世道大家都过得艰难。只是一把火，实在有点玉石俱焚的感觉。但是祝婉儿知道夜枭的手段，并不仁慈，所以，便将人交给他处置。
夜枭还是没有现身，黑夜中，只有他的声音传进祝婉儿的耳中：“当时我们只当他是个窃贼”
“没事，你们守在这里也辛苦了，还得照看兰亭。人没出事就好。”
这话，祝婉儿是真心实意说的，本来，夜枭就不欠着他们。这话说出来，夜枭有点羞愧，片刻安静后，他停留在此处，又多说了些许话：“大邺的瘟疫，控制得差不多了。”
祝婉儿因为小祝村隔离，鲜少听过外面地事情。闻言，她似乎来了兴趣，身子向后歪了歪。
“但是粮食不足，朝廷开粥放粮，也只是杯水车薪。”
“怎么控制住的？”祝婉儿只好奇这个。她观察来看，夜枭给的药材是极有用的，但是寻常百姓，哪能吃得起那样名贵的药材呢？
“太子请旨，开国库。”
简短的几句话，余下的，夜枭不便再说，祝婉儿自然也懂了。
“病退了就好了。”她知趣地也没有多问，揉着翻出肚皮的狼崽，“明年的事会好的。”
今夜之后，多了些守卫地人。祝二婶家有狗娃在，也不像先前那样恐慌了。只是没有了粮食，总是不好过，连现在的口粮也得左扣右挪，才凑了出来。祝二婶没有将话传给祝老二，只想让他多养些时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只好每天天不亮地就去田里收割稻子，早出晚归，这才将断的吃食给勉强续上了。
“你说我爹爹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祝婉儿人小，帮不了什么忙，每天一睁眼只能看到狗娃替她煮上饭，晚上睡着了，才能感觉祝二婶躺在了床上，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盼着她爹能早点回来。
狗娃挠挠脑袋，他刚去送了药材，只知道兰亭的情况，“还要些时间吧，你看兰亭，瘦得跟杆一样，还得再养养。”
平白无故听到兰亭的状态，祝婉儿抽了抽嘴角。她分明前两日抽空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不过是有些苍白，哪有他说的这样，成了一条麻杆。
“那是兰亭不是爹爹啦。”祝婉儿纠正他。狗娃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那祝婉儿手里的剪子给狼崽剪尾巴毛。
狼崽一脸不乐意，身子扭来妞去，只当狗娃陪他玩，却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尾巴已经成了光秃秃的一根。
狗娃一边暗戳戳地给它剪肚子毛，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祝婉儿：“差不多吗，不都快好了。明天我爹就说了，我家地弄完了，就能帮你家了。”
祝婉儿没说什么，摘着刚从地里摘来的白菜叶子，看着狗娃坐在鞋底上，和狼狗闹。一直到了晌午，祝婉儿准备和狗娃做些中饭，就听外面有人喊他们：“婉儿，狗娃。”
“哎大娘，啥事啊。”听到声音，祝婉儿和狗娃一并走了出来，见到莫大娘站在院子外，额上有些汗：“你娘今天在田里晕过去了”
“娘她没事吧？”莫大娘还没说完，就被祝婉儿打断，莫大娘连忙说：“没事没事，就是累了，昏过去了。她让我给你两带句话，今天你们自己在家随便吃点，兰亭和你爹那有人带饭去了，别担心。”
话虽如此，祝婉儿还是心里不安，连带着饭也没吃下去。狗娃大咧咧地扒拉着白菜梗，听到祝婉儿第七次叹气时，没话找话安慰她：“你放心啦，就是太忙了。话说今天日头也不大啊，难道是”
祝婉儿凑了过去。
狗娃压低了声音，“你有弟弟了？”
“嗙——”
筷子声敲在狗娃的脑袋上，祝婉儿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着啥，“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啊。”狗娃抱着脑袋，痛惜他掉在桌子上的白菜叶，“那你说小娃娃怎么来的？”
祝婉儿：
“但是弟弟这也不是这么来的。算了。”祝婉儿放弃，试图拐回话题，“我娘就是太累了。”
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但是狗娃眼睛转了转，也没有说什么，“那你就别太难过啦，累了等你爹回来，休息两天就行了。”
听到他这样说，祝婉儿也觉得释然了。总之，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又过了半日，祝二婶约莫是好了，又去田里了。祝婉儿看着狗娃站在桌旁掌上灯，桌子上摆上了饭菜，却迟迟没有等到她回来的声音。
应该又是夜里才回来吧。
祝婉儿没办法，只好先和狗娃在桌子上吃了起来。今夜还是简单的大米和白粥，粥里放上山芋，煮得橙黄，倒是比一般吃食，要饱腹些。
她没有吃太多，有些不饿，狗娃正是长身体地时候，生生吃了一大碗。她吃完，干脆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得香甜，莫名地，心里也畅快了些。
抹了一把嘴，狗娃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第三碗，自觉地站起来收拾碗筷，祝婉儿缀在他的身后，帮衬着他，留些吃食给祝二婶。这样又忙了一会，天上亮起了星星，夜也繁忙了起来，祝婉儿和狗娃正准备烧上水洗漱一下，就听外面“嗙”地一声，似乎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狗娃当即拎着擀面杖就崩了起来，祝婉儿和他一对视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他们一出便愣住了——只见四五摞稻子，整齐地放在院子中，院中没有一个人，而原本关闭地堂屋，此刻却门洞大开着。
这么多稻子，不像祝二婶能弄出来地，那是谁呢？
狗娃掩着祝婉儿，困惑地向堂屋靠近，还没走近，就听一道男声响起：“哎人呢，饭呢？饿死我了，怎么一个人也不在？丫头？媳妇？”
听到这个声音，祝婉儿一喜。
爹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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