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话青梅
这哪里是去摸鱼，这是去招猫逗狗去了吧。
祝婉儿看见他这幅凄惨的模样着实一愣——原本白净的一个孩子，不仅束发散了，衣服上滚了比她身上还要厚实的一层灰，而且那脸上竟添了一两道伤口，眼眶处，还能看到方才不知是怎么弄出来的红肿。
“你这是跌到哪里去了吗？”祝婉儿三两下系上自己的衣带，走到兰亭那里，兰亭支吾着“我我”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来。他一只脚落在门外，一只脚不上也不下地悬在空中，歪着眼睛，躲闪着不知那视线要落到哪里。
祝婉儿没瞧见他这幅心虚的模样，只是心中焦急，拉过他的手就要往屋里带，“你这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面对祝婉儿的问题，兰亭哼哼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打了一架？
自己上杆子找他打了一架？
还没打过他？
在脑子中迅速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这绝对不能说出口！
“就就”兰亭犹豫着，祝婉儿哪里还在意他这些伤口的来历，迅速取了一直小木盒，里面是带苦药味的褐色膏状物，不由兰亭抗拒，扣了一块便往他的脸上抹。
“咳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啊。”兰亭从未闻过这样呛鼻的东西，见她还要把那手里的不知名物往他的脸上擦，兰亭推拒着她的手臂连连往后退，“我不”
那个“要”字在祝婉儿的视线中戛然而止，他立刻双手捧着她的手腕，乖乖把脸凑上去，见祝婉儿的脸色还有些不太好看，兰亭只好转了转眼睛，强迫自己挤出一两滴晶莹的眼泪，仰着还带着伤的小脸，声音委屈道：“姐姐，我疼。”
“唉。”叹了口气，祝婉儿终究还是将那点子让兰亭都忍不住憋着气的药膏，轻柔地抹在他的伤口上，“这是村子里配的药，虽是土方子，效果却奇好，而且东西也好找，就是寻常的土鳖虫熬制的，忍着点。”
虫子尸体的气味冲到兰亭的鼻腔里，他忍着味道，让祝婉儿给他收拾好。等抹上了药，祝婉儿依旧不忘肃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指了指兰亭身上的衣裳，兰亭有些气弱地低下头去，“我错了”
他这幅样子，祝婉儿想他先前去追狗娃，也猜到了大半。最后，她只得去衣柜里取出一件新的衣裳，放在兰亭身边，让他换下来。
兰亭磨磨蹭蹭，扯着自己的衣服看祝婉儿还等在身边，于是飞速跳下来，抱着衣服就要走，“姐姐我去外面换衣服。你刚才是要换衣服吧，我在外面替你守着。”
说罢，他捧着衣服大步跑了出去，顺道结结实实地关上了门。
祝婉儿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着实有些无奈。门被掩上，她似乎能听到屋外兰亭换衣服的声音，于是放下心，简单的将自己那一身脏衣服换了下来。
“走吧。”兰亭刚换好，身后的大门就被打开了，祝婉儿来回看着他，应当除了脸上的伤口，再看不出其他问题。于是她领着兰亭，“先去吃饭吧，这脸上的伤”
兰亭十分的乖觉：“我便说，就是自己跌的。”
祝婉儿点点头，两个人换好衣裳走了过去，过见祝二婶言语焦急地询问兰亭发生了什么事情。兰亭垂着眼角，躲在祝婉儿的身后，最后无法，祝二婶只好叮嘱他，以后去哪小心些。
落了座，这边下午还要建屋，便没有喝什么酒。饭桌上，祝婉儿听他们闲淡间道，过几日要去砍山上一人横抱的树做大梁，然后按照现在的速度，应当一个多月就把房子盖上了，他们一家便有了新住所。
祝婉儿和兰亭听得安静，果然，这屋子起的也快，等到了砍树的时间，祝老二率先上去，藏了那两块金子，这才把心头悬了数日的结给彻底放下了。
这一日，祝婉儿带着兰亭做学问，兰亭还在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较着劲，祝婉儿还没来得及多出些难题，就被她娘叫了出去。
一晃数十日，祝老二家一直过得很匆忙，祝二婶拾掇着厨房里的用具，忙得额角都渗出些汗来。
她头也来不及回，对祝婉儿道：“灶台上有些银子，你去你春玲婶子那，我买了只小羊，你替我把它弄过来。”
祝婉儿取了钱袋，看她娘这么忙碌，便对她道：“那我带兰亭一块去了。”
“好，小心点别让羊跑了。”
“哎。”
兰亭一路上有些困。
他打着哈欠，昨日不该与那夜枭废了太多时间练武。
只是再这样荒废下去，只怕自己连前世的身法都要忘光了。
祝婉儿看着他困倦地点着脑袋，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兰亭你很困吗？”
兰亭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我中午没睡着。姐姐，我们养羊做什么呀？”
祝婉儿也不清楚，“许是日后拿来吃的吧。若是只小羊，日后还要天天带它去吃草，好像挺麻烦的样子”
“那我们还要养吗？”家里的鸡越生越多，祝老二忙活着盖房，祝二婶有时候还要去田里收拾，单靠他两个小孩，这段时日也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再看看吧。”祝婉儿也不曾想好。等到了春玲婶子那里，祝婉儿对着屋外的婶子道：“婶子，我来取我娘买的羊。”
春玲婶子今日忙着浆洗换季的衣裳，闻言，坐在矮凳上没有动，指了指里头，“那几只你挑一个，你娘都要好了，哎，你一个人行吗？”
“哎。”祝婉儿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几只和她一般高的小羊，她“嘶”了一下，勉强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没事，我带兰亭来了。”
那边见到一直晓得跟在她身后的兰亭，便也没再说什么。
于是，栏杆外面，祝婉儿和兰亭大眼瞪小眼。
祝婉儿与那几只小羊平视，最终，她下定决心转过脸，对兰亭露出一个极其友善的笑，“兰亭呀，你看哪个可爱呀？”
兰亭扒着木栏杆往里瞧，这刚出栏没几日的羊羔，应该烧烤着最香吧。
于是，他指了指一面最呆头愣额的一只，“这个怎么样？”
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好掌控的模样。祝婉儿点头表示同意，而后推了一把正在盯着羊腿看的兰亭：“可以，你去把它牵出来吧。”
原本正想着焦香鲜嫩的烤羊腿的兰亭，忽然被祝婉儿打破幻想，他旋即将视线落在那几只比他还壮实的羊群身上，抽了抽嘴角。
他回头，满眼带着惊慌。
祝婉儿给以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站得远远的，毅然不动。
无法，兰亭回过身，看着地上的一截绳子，将它简单地打了一个利落的绳结，然后看着一张羊脸对着他的山羊，目光有些缥缈。
“去吧兰亭，直接套在脖子上牵出来就好了。”祝婉儿在远处给他加油打气。
兰亭深吸一口气，看准了那只藏在众羊身后的小羊，在祝婉儿的视线中，绕了羊圈几个圈，迟迟没有找到下手的地方。
祝婉儿试探性地给他提意见：“要不咱进去？”
话音刚落，兰亭猛然回头，给了她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兰亭觉得自己上辈子定是羊汤吃得太多了，现在进去，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去吧去吧。”祝婉儿一个劲地撺掇他，“你放心，我替你关门，你不用担心它们跑出来。”
兰亭并不担心它们会跑出来
见兰亭迟迟未动，祝婉儿忍着胆怯走近，扶着那个门将头扭得老远，并给了兰亭一个表情，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一直会在他身后帮他。
看着祝婉儿忍得辛苦的样子，兰亭最终握紧了绳子，向前一步走近，献祭一般决绝道：“姐姐我准备好了，你开门吧。”
祝婉儿目光灼灼，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咬着下唇，士气悲壮地缓缓将木门打开。兰亭在她目送的视线，和羊群退后的姿势中，兰亭大步跨了进去，然后——
“姐姐姐姐你快关门！”
羊群轰然从这头窜到了那头。
“关了关了。”祝婉儿没敢看被追着躲的兰亭，手脚哆嗦地迅速将那扇木栅栏绕了绕，待一切做好，祝婉儿立刻“噔噔”后退一步，长舒了一口气。
兰亭觉得此刻自己的脸若是叫那些暗卫瞧见，怕是要丢尽了！
自己真不该加派人手，寸步不离地令他们守在祝婉儿附近的，那些人，定是在背后不遗余力地谴责他了！
祝婉儿就看他忙不迭地躲闪，她立刻提醒他：“绳子！兰亭绳子！”
兰亭两手松着绳子，他当然能想起来要去捉那只羊，可是，他停不下来啊！
他越是跑，那些羊越是惊慌，羊越是追，兰亭迫不得已地在这一小块围困之地逃得很快，于是，祝婉儿就看着这一人几羊，在圈里绕圈子。
兰亭跑得有些气喘，他有些气自己为何不能在几年后醒来，现在自己这幅不尴不尬的身份，着实有些难堪。
“绳子！就在你后面！”祝婉儿还在遥遥地提醒他，兰亭磨着后槽牙，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块，一个不稳，脚下一滑，竟重重地摔了下去！
祝婉儿看到兰亭跌倒时着实一惊，她也不顾什么无头的羊群，直接扑到门口，对着迅速爬起来的兰亭道：“兰亭你快出来，不捉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急，隐隐还有些哭腔，兰亭迅速起身，和羊群兜着圈子。他在路过祝婉儿时还来的及安抚一般看了她一眼。祝婉儿不晓得他什么意思，只是紧紧把着门，想让他快些出来。
这样总不是办法，再路过祝婉儿后，她的视线被羊群遮挡时，兰亭迅速回身，手腕用力，将手中方才捡下的石子飞速从指间弹了出去。
石子带着手腕驱动的内力，狠狠地打在那只藏匿在羊群中，被推搡着乱“咩”的羊关节上。于是，祝婉儿就见那只羊忽然从羊群中摔倒，而后兰亭眼疾手快，折了一个方向，将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拽着向外走去。
祝婉儿开门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待那只呆傻的羊出了圈，祝婉儿和兰亭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姐姐。”兰亭的声音打破沉默，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残酷的事情，“我记得你说，这个东西，要我两养是吧？”
在兰亭的提醒下，祝婉儿想起了她先前来时说的话，不知为何，羊群狰狞的面孔，随着那句话，同时在她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祝婉儿昂首看了看天空，吞了口口水后，她怅然若失地转向兰亭，兰亭从她的表情中，莫名看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祝婉儿和兰亭一同回头，和那只眼珠子一看就很聪明的小羊，对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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