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话青梅
兰亭爬起来的时候,满脸灰扑扑的,脸上还蹭了几处红肿。
狗娃好整以暇地站定看着他,得意地仰着下巴问他:“服不服!”
“不服!”兰亭从小到大,还没这样吃过亏。狗娃乐了,两袖子一卷,逗狗似地挑衅他,“再来呀”
祝婉儿回屋拿过东西,却没在屋里看见人影。
她将竹筐放在桌子上,来回打量几圈,又扒着门框找了找,却没有看见兰亭在哪里。
“奇怪,莫不是去茅房了?”
祝婉儿正这样想着,就听到前头草垛里,好像传来沉闷的哼哧声和肢体碰撞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她又听了两句,隐约听出些动静。但是夜太黑了,祝婉儿抬头看了眼璀璨的星河,犹豫了片刻,拐回屋子里,拿起那盏燃烧着的油脂的瓷质灯台,快步循声走了过去。
兰亭正和狗娃僵持不下。该死的,他在京都和军中活了这么些年,什么能人异士没见过,就遇到过有这么大蛮力的!
这不是狗这是熊吧!
狗娃那边和兰亭对峙着,他虽然力气大,但架不住这个小孩使阴招啊!那有人打架专门往胳膊底下乱钻的。
狗娃看不出他的招式,只觉得这小孩手脚不老实。几次下来,虽然没被兰亭占了便宜,还把他按在地下又揍了两次,可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
他看着瞪着他,不打算认输的兰亭,没吃过亏的狗娃也来了气,“嘿,我今天非把你打哭不可!”
狗娃提着身体就要扑上去,却见一脸凶狠的兰亭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像转了性一般,立刻将两只手乖乖地垂在身边,恢复他一开始那人畜无害的模样。
狗娃真奇怪着,下一刻,视野里突然明亮起来,然后狗娃就听祝婉儿在他身后奇道:“你们在做什么?”
祝婉儿护着油等转到草垛对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狗娃雄厚的背影在灯火的映射下,投出一道压迫力十足的黑影来,那黑影大山一样,把面目纯稚的兰亭,结结实实囚困在里头。
不肖多猜,祝婉儿也知道,这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揭瓦来了。
“你两在这做什么?”祝婉儿将灯往兰亭那里照了照,看见他脏乱的衣衫和额角的红痕,语气骤然下沉,还带着点怒。
狗娃在村子里天不怕地不怕,他爹拿起锄头追他二里地他都不带认怂的,可就怕祝婉儿。见祝婉儿动了怒,自己这身板,兰亭这模样,他十张嘴都说不清啊!
眼见着狗娃支支吾吾着急忙慌地要解释,兰亭直视向祝婉儿,对她解释道:“天太黑认错了,我以为是坏人,就打了一架。”
“对对对,大晚上的没看清。”狗娃忙附和。
祝婉儿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掏鸟捞鱼,调皮捣蛋,真是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看兰亭没有装模作样地扮可怜,狗娃也暗中和他达成了一致,遂没有再追究。只是问狗娃:“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不回家睡觉?”
见祝婉儿语气轻柔了些许,狗娃松了口气,让他们聚过来,从旁边掏出一个小布袋子,让祝婉儿看看自己的成果。
那布袋子一开始兰亭就没有发现,自此却见它在油灯下似乎还在蠕动着,于是他也跟着祝婉儿好奇地凑了过去。
祝婉儿一手护着灯台,不让它被风吹灭,一面也好奇地看去。
狗娃等他们都靠近了,神神秘秘地将袋子打开。三个脑袋借着灯火看去,只见里面,赫然扑腾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山鸡。
狗娃得意地冲他们扬着布袋子:“我跟你们讲,我蹲它蹲了好几个时辰呢。现在季节不对,等入夏了,还有兔子和青蛙嘞。”
祝婉儿举着灯无奈地抬起了脑袋,谁会为了捉鸡换糖,大晚上的在这藏着。
兰亭的脸色更不好——他放着有祝婉儿的屋子不待,居然跟这个捉鸡的傻子一直耗到现在!
将狗娃撵回家,祝婉儿一言不发地领着兰亭回屋。
兰亭跟在她身后,追着加快脚步,并不愿理会他的祝婉儿,忐忑地震荡着瞳孔。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院子中,这几步路走得兰亭内心煎熬,痛苦万分,他看着她淡漠的背影,试图在这无限拉长的几步内,想出些许解决的办法。
好不容易回到了屋内,祝婉儿还没将油灯放下,一转头,兰亭先嚎啕大哭了起来。
“姐姐我错了。”
兰亭扯着嗓子干嚎着,半晌也挤不出一滴泪来。祝婉儿一怔愣,没明白他为何哭了起来,便问:“兰亭,你哭什么?”
原来并不是因为打架的事责怪他,那走得那样匆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兰亭眼珠子一转,立刻恢复了先前好整以暇的表情,甜甜地凑了上去:“姐姐不生气啊。”
祝婉儿看他变戏法一般登即又乖觉起来,随即明白他在想什么,“噗嗤”一笑:“你呀!”
兰亭的眉心被她重重点了一下,他也不气,乖乖地扬起一张笑脸来。
“我知道你想跟他们玩,但是你现在太小了,晚上又这么黑,这样太不安全了。下次记得,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知家里的人,莫要让他们担心,知道吗?”祝婉儿取出一只干净的帕子,从盆中醮了些水,一点一点替他擦着脸上污渍。
原是因为这个,兰亭垂下眼帘,听话地任由祝婉儿清理,“姐姐我不敢了”
“好啦。”将脸上的伤痕也处理完毕,好在,痕迹不重,明天就能消下去。祝婉儿揉着他的脑袋,去拿自己带来的竹筐,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床上,“我再陪你会,待会就要乖乖睡觉了,知道吗?”
兰亭看着祝婉儿拿起了丝线,但是桌上的油灯离的有些远,于是他跳下去,捧着油灯靠在了她的身边,“知道了。”
祝婉儿正捋着线,却见兰亭跳了下去,不一会视线也变得明亮了许多。祝婉儿莞尔,从竹筐里翻出几片布片来,兰亭依稀地能看出来,那是里衣的模样。
“姐姐会做这个?”兰亭还从未见过祝婉儿碰这些针线活。
祝婉儿艰难地将线穿到针里,从前她玩过娃娃,也给娃娃做过衣裳,虽然做得粗糙,但也能瞧。就是这个身体太小了,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好不容易将针线备齐,祝婉儿才拉后身子,让自己的眼睛离开了手指,“我针织女工不太好,偶尔会帮娘做些杂活,但是做衣裳鞋子什么的,却总也学不会。”
说完,她还颇有些不开心,撅着嘴继续和那几块布料对抗着。
兰亭在昏黄的灯火下,看见的就是垂髻之年的祝婉儿,这样天真烂漫的模样。
他从未参与过她的人生,现在,却能陪着她长大。
“你让我比一比合适不合适。”祝婉儿没注意到兰亭宽慰的目光,将自己手里两片成型的布料往他的身上比划。
遐想中的兰亭被她的动作打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将灯稳稳地举到远处,而后抬起两只胳膊,昂着脑袋,乖巧地配合她。
祝婉儿比划完了,拿起针线在两个地方缝合了几下。兰亭看不懂,又想让她理理自己,便凑过去黏糊糊地问:“你在做什么呀?”
他看着祝婉儿在几个点上各缝了几下,不一会,一个略有雏形的衣衫,就在她的手里有了模样。
祝婉儿提起那衣裳替他解释:“我先把这些打个底,明儿个娘就能直接缝上,省些时间。我方才在你身上比量了一下,大小刚刚合适,所以不用裁剪了。”
兰亭以前的衣裳都是现成的,他还见过原来布匹这样三两下就可以做成衣裳。他好奇地睁大瞳孔,去摸她扁筐里的几块碎布,“姐姐,这个要扔了吗?”
祝婉儿正核对几个腋下的点,将它们对齐。闻言,她抬起视线,看了眼后道:“不必,那个可以做鞋子。”
鞋子?
兰亭低下头,提起两只脚,看了看脚上已经有些破旧的布鞋。
祝婉儿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需要拿糊糊贴上,就可以做鞋底了。不过这些你应当没见过,等明儿娘弄得时候,你就知道了。”
兰亭虽然没听明白,还是点点头,“我等姐姐和娘给我做鞋子。然后我长大了,也会帮你们干活的!”
“干活你现在就太小啦!”祝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好了,放下扁筐伸了个懒腰,“你呀,不要去找狗娃惹是生非就行了。”
又是因为狗娃。
兰亭不乐意地嘟着嘴,随即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凭空冒出一句:“姐姐,狗娃的大名叫什么呀?”
兰亭明显看到,在这个问题问出的时候,祝婉儿的视线游移了一下。随后,祝婉儿支吾着开口:“你问他的名字做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叫他哥哥,叫他狗娃就行。”
有情况!
兰亭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突破口。
“好啦。”外头那不停歇的夜鸮又叫了两声,祝婉儿打着哈欠,“我有些困了,你今天刚来,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和爹娘就住在隔壁,若是夜里遇见什么事,喊一声我们就能听到了。”
兰亭再舍不得,也不忍让困倦的祝婉儿再熬下去。于是他立刻去捧上油灯,打算送她离开,“姐姐快去睡吧,兰亭一个人可以的。”
通向卧室的那条路,顿时在四野无人的乡村里亮了起来。祝婉儿没想到兰亭这样细致,着实一愣,旋即莞尔,“那姐姐就先走了,兰亭要乖乖的。”
“好的。”兰亭陪着她出了堂屋的门,还没走几步就被祝婉儿撵了回去,兰亭只要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走,怕祝婉儿害怕,进屋前,还从嘴中,学着那鸟叫,绘声绘色地吹了一个婉转悠长的哨音来。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不一会,最后一丝灯火也骤然熄灭,整个小祝村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在这如墨色的浓夜里,连夜鸮也被暗夜掩护,不知何时停止了那灵动的鸟鸣声。
夜色渐深,小祝村的人陷入了睡眠中。这是,却见堂屋的门,悄然开了一条缝,一条黑影在其中一晃而过,旋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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