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教子落坑

俗话说孩子走得晚，开口就早。

        三娘正应了这种说法。虽然她一岁多才站稳了身子，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被爹娘逗着蹦十来个字的整句了。记事早，懂事自然也快。

        打从两岁半能记住家中往来的亲朋态度，三娘心里就有了自己的一杆秤，她评判往来对象与家里是否亲近的标准也十分稚嫩——谁让父母愁容满面，谁跟家里的关系就不亲近。

        好巧不巧，大姨母一家三口都在“不亲近”的行列。

        娘亲早就有意识的让三娘习惯自己睡，除了在生病的时候陪床，三娘足有小半年不曾在夜里感受过母亲的怀抱，正因如此，昨晚上她才会那么高兴的紧紧贴着李棠不放。可早晨一醒过来，脑子运转了，三娘马上意识到娘亲不是过来陪伴自己，而是照顾二表姐单辉的。

        ——单辉不管到底身子有病没病，但总喜欢表现出病弱不堪的柔弱模样，让人不敢不让着她。

        心中有了计较，早饭时候三娘才会被单辉强塞了半碗剩饭也不敢声张，硬吃下肚子。直到娘亲询问的时候，她害怕娘亲被人蒙骗才揭破此事。

        可揭破了事情，三娘心里更加没底。

        她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是否会让娘亲再惹一顿闲气。

        眼看着母亲沉着脸回到自己身边，三娘特意顺着娘亲的话逗趣，废了一番功夫总算让李棠展开笑脸，直到这时候，三娘总算是放下心。

        “娘亲，成婚是什么？”虽然亲戚众多人了解很多繁杂的人际关系，可三娘到底年纪小，许多常识却一点不清楚。

        李棠笑着回答：“两户人家相看，觉得孩子般配就给孩子订下婚事，成婚之后住在一起，相互扶持，生儿育女，就像我跟你爹一样。三娘长大之后，也要经历这一步。”

        “我不要成婚，我想一直跟爹爹、娘亲和哥哥在一块。”三娘摇摇头，脸上有些害怕的神色。

        李棠发觉女儿脸上浮现的奇怪神色，心下惊异，维持住笑脸赶忙问：“三娘为什么不想嫁人？嫁人就会有爹爹一样的好人宠爱呵护你。爹娘给你找一户离得近的人家，三娘想家随时都能回来，就像没离开过我们一样。”

        三娘缩起肩膀，小声回答：“可是我不喜欢街上邻居们家里的小哥哥们，也不喜欢……表哥们，他们对我不好，总是扯我的头发、抢我的零嘴儿。”

        李棠失笑着想起因为女儿长得一副白嫩水灵的模样，与熟悉的人家总动往来总被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追着闹腾。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讨厌？

        李棠看着只觉得男孩子想与自己女儿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年少慕艾的举动青涩得可爱，没想到因此让女儿害怕了。

        她搂着三娘的肩膀，笑着给女儿支招，“小哥哥们不也把藏了好久的零食都分给三娘了吗？他们不是想欺负你的，只是性子调皮，不如咱们三娘乖巧可爱。下一次三娘看到他们先笑一笑，主动把零嘴儿和玩具分出去，再看看小哥哥们会怎么做好不好？”

        三娘疑惑的眨着大眼睛，虽然不懂得母亲这么安排的意思，却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李棠笑眯眯的回想着自己走动过的人家都有哪些男孩子给女儿送过东西，打算从小就注意点，以免等三娘到十岁上头开始相看人家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算来算去，三娘跟着她走动，竟然有年岁相差七岁以内男孩的人家都单独送过东西给三娘！

        过去没把这种心思往自己女儿身上贴，李棠还没注意，如今仔细一回忆，她赶忙掏出往年的礼单核对。李棠脸上笑容一下子从得意变成了担忧。

        她想着以后看来不能再带着女儿四处走了。

        三娘还是个小姑娘，自己不会多心，但丈夫同僚许多人家的儿子却都不小了，要是他们生出怀心思，想提前把三娘定下来而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就糟糕了！

        品行败坏的男孩子李棠看不上眼，而且，她也是想着年少心思最易改变，若是女儿被人占便宜而早早订亲，日后男方指不定还会变心，让女儿未来会生出许多波折。

        李棠立刻决定先给女儿拘束性子。

        她把画满了刺绣花样的本子放到女儿面前，挑着简单的花草绣图笑着问：“三娘要不要早一点跟娘学绣花？”

        “要！早点会绣花，就能帮着娘亲补贴家用了。”三娘眼睛发亮的回答，一双白嫩的小手马上抓住炕桌边沿，探身身子往图画上看。她惊呼一声，“娘亲，为什么教我这么简单的？”

        “因为三娘还不会画简单的图样。”李棠默默女儿的发顶，给她把碎发拢到耳后，温柔的说，“饭要一口一口吃，画花样也得从简单的开始，一笔一笔学习。三娘现在什么都不会，就要从最简单的开始——这是春草，过两个月开春了，下了春雨之后，地上会一下子冒出许许多多嫩绿的草芽，颜色漂亮得很。三娘要是能在春草长出来之前把花样学会，娘就心满意足了。”

        “……需要学一个多月，原来这么难啊。”三娘咬住粉嫩的嘴唇，神色更加惊讶了，她琢磨了一会才点头，“娘亲，我一定好好学习，在春草长出来之前，把花样学会。”

        “三娘不怕困难真是个好孩子。”李棠起身取来笔墨，喊着张婶子把炕上更换了不怕弄脏的旧被褥才坐回去，扶着三娘的手，带领她一笔一划的把春草纹路画出来，口中细细教导，“古诗里说过草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咱们画花样的时候，也得讲究草坚韧的品性，画出来的样子要柔韧而不软弱，鲜嫩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就象这样，画弯的时候稍微用一点力气，让它看着虽然细弱却不像是要断了的模样。”

        三娘一面点头一面说：“娘亲，是不是爹爹说过的，以物喻人，在困境里也不要放弃的意思？”

        “对，三娘说得对。”李棠看着女儿，眼中满是自豪。

        三娘想了想，垂下头放轻了声音说：“可爹爹还说过，虽然野草坚强却总被人轻贱，人不可做野草——春草的图样真的有用吗？”

        “……雄鸡图的边角需要的。”李棠被女儿一句话问得好半天才答上来。

        她心想着，女儿记性太好了也不好教啊，险些跳进自己挖的坑里头去！

        要不要把她哥哥开蒙的书本拿出来教导女儿呢？不然白白浪费了三娘的一身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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