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龙眼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关在了这小小的棺材里。封闭是突如其来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藤蔓包裹得我如同一只茧，绿色和点点紫花包围我，尝试挣扎却发现失去了对骨架的控制，唯有感觉还在。生涩的青绿色疙疙瘩瘩，我的魂火火星似乎在茎脉里燃烧，烧出墨绿的粘稠物，发出植物被灼烧的那种焦糊味道。
“路易斯，你真的愿意把这个东西给我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拿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金色半透明翅膀，他看着我问，“你痛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而且本来就到了褪翅期，看着严重，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可我明明感觉到背部撕裂般的疼痛，但是回答语气满是小心翼翼，“能帮到你就好了！”
“太谢谢你了，我的魔药课绝对可以得到满分。”少年满脸笑容，摸摸我的头，“路易斯，你真好，如果你不是精灵的话，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可以变成人类！”我脱口而出，但我瞧见那少年愣了一瞬，顿时心生苦涩，“你是不是也嫌我丑？你等等我好不好，等等我……我可以调制出那种药水，你不要找别人……”
“我怎么会嫌你丑呢？”少年笑呵呵地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一吻，“路易斯，我是人类，怎么配得上精灵呢？你们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而我只有寥寥数年，你们永远不会老去，而我不出几年就会年老色衰……我怕到时候你会喜欢上别人。我爱你本身，而不是你的外貌，无论你什么样子，只要你是路易斯，我都爱你。”
“我可以变成人类……”我喃喃自语，近乎疯癫地抱住他的腰，勒得紧紧的，“如果你想要无尽生命，我也可以给你……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求你不要不爱我，好不好，波清澜？”最后三个字用精灵语很难发音，但是我每天练习上千次，因为这是他的名字。
“好啦，路易斯我该回去了。”我想从他脸上看出依依不舍，但是我发现了不耐烦，这不耐烦不亚于毒针扎了心口，甚至痛过我未愈合的背部伤口，他看着我的眼睛，“不然我会被老师责罚的，我老师很凶，最喜欢打人了。”
“好的。”我不敢惹他生气，我怕死了他明天不来看我，“你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森林里有很多魔药材料，我……我可以帮你找。”
但是第二天波清澜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也没有，整整一个月他再也没有来过。我坐在泉水边，叮咚作响的水声就像我对他的思念一样连绵不绝。未成年精灵是不能擅自出森林的，望着水面倒映出一张丑陋的脸，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谁会想和一个丑八怪在一起呢？但我自精灵树上诞生那一天起，脸上就长满了黑色的花纹，说是花纹都抬举这丑陋痕迹了，这更像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没有规律没有丝毫美感，就那么乱涂一通。
我开始并不在意，因为我天生古怪的性格，别的精灵也不喜欢我，我一直独来独往，直到我遇到了波清澜，他没有躲开我，没有嫌弃我的丑陋，甚至跟我一起坐着看星星。这时我痛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的精灵都可以拥有美丽的容颜，只有我生来丑陋！如果我比他们都好看，波清澜或许就会喜欢我了。
泉水叮咚，天空下起雨来，滴答作响，雨滴打散我的倒影。绿莹莹的雾气浮起，笼罩万物，我跑向森林深处。没有翅膀我就奔跑，我跑得很快，绿油油融化在雨中，然后燃烧起来，烧穿了眼前的世界。
猛然的失重感，周围裂开。
藤蔓松开，我从棺材里醒来。我爬出来，拉来窗帘，窗外还是那诡异的赤红，根本不知时间。路易斯路易斯路易斯，究竟谁才是路易斯？我是谁，是记忆中那个丑陋的精灵吗？我们是黑巫师，和精灵明明是对立面，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但是我心中却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似乎质疑和思考连同我的□□一起消失了。
“醒了？”叔叔不知何时来到屋子里，“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精灵和一个人类。”我努力回想，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储存不住什么，“一个叫路易斯，一个叫波清什么……”
“别的呢？”
“还有什么？”我不解地望着叔叔。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如同因为雕刻手艺不精，石像呈现出来的生硬线条。叔叔拉上窗帘，拉着我的骨手来到那个红色的房间，问我：“你对这里有什么印象？”
“你和路易斯婶婶的卧室呀。”
“你怎么知道？”他攥着我的手，指骨发出嘎吱嘎吱声，“你想起来了？”
“我看到的，”我用另一只手指指床头柜，“那里有你们的合照，路易斯婶婶很漂亮，我永远不会记错的。”
“是啊，他很漂亮……”叔叔松开我的手，转身去拿那相框，看看上面的人，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么柔情蜜意，“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走吧，我们去挑选你的坐骑，路易斯。”
那一声路易斯轻飘飘的，充满了无法忽视的爱意，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叫我。叔叔放下相框，倒扣在桌面，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手链，上面坠着叶片形状的宝石，漫不经心丢给我，说：“送你了，好好戴着，不许摘。”
我跟着他走过长长的底下通道，越来越近的龙吟表示目的地近了。下面乌漆麻黑的，叔叔打了个响指，两旁亮起幽蓝色火焰，我仔细一看是一只只摞在一起的蜘蛛，它们肚子发着蓝光。
几十米高的柱子纵横天地，每根柱子都闪烁着电光，里面挤满了龙。这种危险的动物有一天竟会像家禽一样被圈养？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的叔叔竟然有一个龙族养殖场！
“都是些低等龙，你先凑合选一只，”叔叔摸摸我的头，“以后再给你去猎高等的野生龙。”
龙族也分高低贵贱，其实无论哪个种族都是这样。在这个能力为尊的世界，力量才是一切。此时我才意识到叔叔或许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直以来他在我面前就没有这么恐怖过。
龙不再叫，它们瑟缩着，它们害怕叔叔。
最后我挑了一只翠绿的小龙，它看起来温顺极了，我兴奋地坐在上面就要起飞。叔叔不放心，他坐在我身后，我们一起飞了起来。俯瞰龙岛，我才发现这岛是一颗眼睛的形状，飞得高了，离那诡异的太阳近了，它竟然眨了眨眼睛。
“叔……叔叔……那是个什么东西？”
“阵眼。”叔叔解释道，“龙岛并不是自然存在的岛屿，而是利用这颗眼睛运作起来的。上面的龙开始由光明教廷圈养，后来由我接手，我不喜欢以前的太阳阵眼，所以换成了龙眼。”
“哇哦，叔叔你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叔叔贴着我的头骨，声音低沉，“以后让你见识见识，我亲爱的路、易、斯。”
虽然我没有心脏，但是我空荡的胸腔却咚咚作响，这份强烈的感受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飞得这么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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