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斗

第二十五章

        楚耘笙幽幽醒来，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她微微皱眉，在掉入洞中之前，她记得自己分明伸出胳膊把唐婉也拽了下来。

        人呢？

        楚耘笙揉揉疼痛的肩膀，四处看看，然后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天狼山洞中有些潮湿，不知道哪里在滴水，一直滴滴答答的。洞约一百多尺，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洞口泻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芒。还有洞壁上反射的光芒，黑得发亮。

        楚耘笙有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揉揉眼睛，轻轻摸着洞壁往旁边走了走。洞壁坑坑洼洼的。她从未来过天狼山洞中，好奇地凑近，扣了扣，发现这些坑洼竟然全是动物的尸骨，而这些黑漆漆的壁洞也不是坚硬的，使劲蹭一蹭，竟然也是可以蹭掉的。楚耘笙拽着一节袖子在那里蹭啊蹭，蹭着蹭着这些尸骨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其中一个就在洞壁外围的骨头滚了下来，楚耘笙低头一看，愣了几秒，“哎呀”一声。

        骨头有三个大洞，两个稍大一些的是眼睛，下面稍小的是鼻子，再下面是两排牙齿。

        这哪里是动物的尸骨，这是人的尸骨，看样子，似乎都是七八岁孩童的。

        而且这些骨头的年代似乎并不久远，似乎就是最近几个周才出现的。楚耘笙扣那些洞壁，接着又抠出完整的身子骨头，四肢，还有双手。一连好几个，都是几乎完整的孩童骨头。

        这倒是奇了。

        楚耘笙有些疑惑，她本来以为这些骨头是狰在苏醒时吃剩下的，但既然能保留得如此完整，那便应该不是妖兽造成的，她又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些尸骨倒像是被人生生剥掉皮和肉，放了血留下的。

        不像妖兽所为，倒像是人为。

        楚耘笙浑身一抖，想起上个月和谢逸尘一起在凡间遇到的那些莫名失踪的孩子们。或许二者有关系，但此时无从考证。

        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这么诡异，楚耘笙袖子已经被蹭脏，还沾上了一层水渍。她嫌弃地将袖子卷起来，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更加黑暗，也更加狭窄，还散发着一些恶臭。楚耘笙捂着鼻子，慢慢往下，下一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

        她低着头，弯着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恶臭也随之更加明显。

        是爪子，尖而利的爪子。在往上，是粗大的四肢和巨型身躯，妖兽的头埋在身躯中，整体庞大得像是一座山。虽然是在沉睡，但连呼吸起伏都没有，不知道还要再这样待几百年。

        原来被谢逸尘制服的狰就沉睡在这里。

        真恶心，楚耘笙干呕了两下。

        此地不宜久留，她得赶紧离开，至于那个唐婉去哪儿了，她也懒得再找，总不能为了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就在楚耘笙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听上去，或许是唐婉的，楚耘笙回头看去。

        她睁大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在狰身体的最上方还真是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唐婉。只见唐婉慢吞吞地爬起来，似乎是还晕乎乎的，唐婉醒来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楚耘笙躲在暗处不出声，看着唐婉瞧了瞧脑袋，然后转转脑袋，往旁边看了看，又弯着腰摩挲着自己的剑。拿到剑后，唐婉浑身的杀气又回来了，楚耘笙见她似乎是腿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于是拿着剑直接朝下面刺去，正巧刺到狰头上的尖角上。

        “哎呦。”楚耘笙忍不住小声惊呼。

        “谁在那儿！”唐婉也适应不了此刻黑漆漆的环境，循着声音望去，厉声道：“楚耘笙，是你！”

        “哼。”楚耘笙懒得搭理她，没说话，直接朝外走。

        唐婉听到脚步声，一急，双手握剑，将那剑向下刺得更深连一些。

        还没说话，就听身子下的“山”一震，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唐婉一惊，迷茫地向下看。

        楚耘笙回头，也是一愣。狰这是醒来了？

        唐婉呆楞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把剑插狰头上了。显然，她要比楚耘笙害怕千百倍。

        狰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噜呼噜的震天响，还在洞中产生了回声。接着，狰慢慢地抬起了头，似乎是因为沉睡多时，它抬起头时有些费劲儿，脊梁一点一点屈起来，带起身旁的尘土飞扬。

        狰身躯庞大，哪怕是微微一动也会威力不小，饶是平日里唐婉再凶狠，见到狰这种凶猛的妖兽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敢抱着她的剑柄哇哇大叫。

        “楚耘笙，快救救我啊！我向你道歉，你别走！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楚耘笙心道这狰可不是一般人斗得过的，赶紧跑，再说了，谁跟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不理唐婉，转身就要飞跃上洞口，就在此时，狰突然发出惊天嘶鸣声，然后四爪用力，站起身，尾巴一甩，直接打在楚耘笙的身上。

        楚耘笙只感到腰上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五腑六脏都似乎被打得挤在一起，偏了方向，她吃痛，脚一软，摔在地上，顷刻间没了直觉。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楚耘笙再次幽幽转醒，胸腔中流过一阵暖流，然后嗓子中感到一股铁锈味，楚耘笙剧烈咳嗽，吐出几口鲜红的血液。

        她摔在了一个角落中，正好是狰看不见的地方。楚耘笙在天狼山待了太久，灵气损失了大半，加上方才被狰的尾巴一甩，现在几乎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挣扎着，看见狰还在嘶鸣。狰全身皆是赤红色，头顶四角，身上长双翅，身后有五尾，尾上有羽，尾巴甩起来都威力可不普通。

        唐婉现在是进退两难，她既害怕被狰摔下去，又不敢在它身上停留太久，加上狰晃动得太厉害，唐婉晕晕乎乎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干呕了好几声，然后突然向前倾，正正好好吐了狰一头。

        狰似乎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起码是愣了一会儿，才更加愤怒，摇晃得更加剧烈。那剑插在它的角上，或许是疼痛不已。原本狰的威力要远远超过现在的，但或许是因为年初与谢逸尘一战后让他威力大降。

        但饶是如此，也足够应付楚耘笙和唐婉这两人了。

        唐婉吐了之后，感觉好了不少，将剑从狰头上拔下来，狰立刻血流不止，五尾疯狂地拍打地面。

        狰饿了快要两个月，正是饥肠辘辘，现在洞里有两人自投罗网，它自然不会放过，所以，它先是扭头，看见了离自己更近的唐婉，前肢转动，向唐婉一点点靠近，唐婉拿着剑对着狰，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她的紧张。

        狰张开獠牙，牙间流着口水，看着非常可怖，唐婉故作凶狠地在空中劈了几道，企图吓退狰，但显然，这招毫无用处。

        狰似乎是在鼻间发出了不屑的轻哼，喷出的气将唐婉吹得往后退了数尺。唐婉一低头，就看见躺在地上几乎是半死不活的楚耘笙。

        她灵光一现，没有任何犹豫，将地上的楚耘笙拖拽出来，拖到狰的眼前，示意狰快来吃楚耘笙。

        楚耘笙慢慢睁开眼睛，她此刻真的是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艰难，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灵气在从自己身体的每个毛孔中流失，她睁开眼睛，看见了离自己不远的狰。

        前面是声音如磐石般铿锵的狰，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唐婉。

        楚耘笙突然想起母后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困在天狼山，而是人心。

        她看着目露凶光的狰，终于明白了母后的这句话。

        楚耘笙将喉咙中的鲜血咽回去，硬撑着站起来，此时此刻，她宁愿杀了狰，也不想再看唐婉一眼，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她现在手无寸铁，连仙术也因为灵气的流失而使不出来了，她现在几乎是个废人，如何对抗万万年令人闻风丧胆的狰？

        明知自己根本战胜不了，明知自己或许就要魂飞魄散了，楚耘笙反倒震惊下来了，她是上仙，是玉京天帝的女儿，若是战死，也不枉费这一辈子。

        楚耘笙轻轻闭上眼睛，脑子中轮流闪过母后，父君以及谢逸尘的脸，然后慢慢睁开，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她弯腰拿起刚刚被自己扣下来的头骨。

        狰长着一双琉璃眼，此刻静静看着楚耘笙，然后伏于地面，突然一跃而起，张着嘴向楚耘笙咆哮而来。

        楚耘笙右手拿着头骨，一击命中，塞进狰的嘴里，狰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嘴里突然出现了这么硬的东西，愣了一下，然后一用力，嚼碎了骨头，倾刻进进入腹中，楚耘笙又抓起手边的四肢骨头……直到把所有的骨头都用上，她也被狰逼到了绝处，狰张大了口，楚耘笙能清楚地看到它舌头上残存的人骨。

        楚耘笙闭上双眼，能感受到狰越来越近的气息，以及唐婉在一旁的尖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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