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炽焰湖
第十一章
正月十八,哪怕在人间的事情还没结束,楚耘笙与谢逸尘也得回去了。不为别的,是为谢逸尘的病。
打谢逸尘有记忆起,他就生了一种怪病,每月正月十八开始,他都会浑身灼烧,全骨刺寒,神志不清,这样的状态要维持直到正月结束。
哪怕寻遍天界所有的名医也没人能解他的病,所以,谢逸尘只能生生硬抗,就这样抗了两千年。
往年都是谢逸尘把自己关在玉京旁边的炽焰湖下独自熬过十几天,今年,楚耘笙要陪着他。
楚耘笙曾经听师兄说起过谢逸尘的病,说他疯魔难以自持,浑身疼痛难耐,像是有火焰在一寸一寸灼烧血肉,又像是用寒冰一点一点冷冻骨头,火与寒两种巨痛一齐作用,几乎在短短几十天能要了人半条命。
“真不知道师兄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若是换做我,我宁愿去死。”十六师兄曾经这么说过。
十六师兄还说过,谢逸尘在剧痛之时,会神志全失,所以不得不浑身锁住铁链,以防止他伤人。
楚耘笙跟着谢逸尘进入炽焰湖底,那里有一处全是黑石块搭成的简单石头屋,湖水进不去。谢逸尘走进去,十分熟练地站在铁架前,拿起铁架上挂着的锁链。
楚耘笙本来以为所谓的“把自己绑起来”不过是将锁链绕几个圈绕在胳膊上,没想到,却不是这样。
她亲眼看见谢逸尘冷静又冷淡地拽着锁链的一头,锁链上有一排细长的钉子,他将那钉子对准自己的左手手腕,没有任何犹豫,狠狠钉下去。
楚耘笙惊叫一声。
然后,谢逸尘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将剩下的钉子都嵌入了自己的小臂中。冷静得让楚耘笙以为他好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又或者是承受这份痛苦的不是他的肉身一般。
谢逸尘将自己钉好钉子的左臂搭在铁架上,抬眸看了一眼被吓坏开始小声抽泣的楚耘笙,淡淡地道:“过来,帮我把右臂的钉子钉上去。”
楚耘笙咬着下唇,摇摇头,不想动。
谢逸尘低声叹口气,“快来。”
楚耘笙边哭鼻子边拿起谢逸尘右手旁的锁链,那铁链像是有千斤重,楚耘笙含着泪摸了摸那铁链上的钉子,钉子又冰凉又尖锐,她颤抖着双手将钉子对准谢逸尘右手手腕的突起的骨头,抖了半天,一咬牙,一闭眼,钉了进去。
就这一下,楚耘笙觉得自己相识把这颗钉子钉在了自己的心上一般,心像是在滴血,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几乎是振聋发聩。
谢逸尘活了两千年,从来没有人这么为自己哭过,这病每年都会来折磨他,他都快要麻木了,现在,谢逸尘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知道疼的。他看着楚耘笙的眼泪,灼热得似乎比自己的病更甚一筹,他的心脏狠狠一紧,慢慢抬起手,轻轻叹息,“哭什么,不疼。”
这话却叫楚耘笙更加伤心,她泪如泉涌,断断续续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突然抱住谢逸尘的脖子开始哇哇大哭。
“师兄……师兄……”楚耘笙哽咽着,不停地唤着谢逸尘,像是这样就能帮助他承担一些痛苦似的,“师兄,我不要你这么痛苦。”
楚耘笙的眼泪滑到了谢逸尘的心口,他摸摸她的头发,嘱咐她:“待会儿出去呆着,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进来,听到没有?我这病一旦发作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可不要伤着你。”
楚耘笙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顾着哭。眼前人是她的夫君,他受了这么大的苦,怎么能叫她不心疼?
谢逸尘此刻双臂大开,好像是展开要拥抱楚耘笙一般,他轻轻侧头,又说了一遍,“楚耘笙,听到没有?”
楚耘笙抹着眼泪,点点头,将剩下的钉子给谢逸尘钉好,又拿出自己的手帕将谢逸尘小臂上流出的鲜血擦干净。
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坐在炽焰湖边的草地旁,把头埋进膝盖中。
-
楚耘笙离开后,黑石块屋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像是之前那些年一样,谢逸尘淡淡垂下眸,静静等着病情的发作,待天光大亮,疼痛在十指间出现了。
然后一点点蔓延,从五指到胳膊,再到胸腔,然后是大腿,最后连头都疼得发昏,铁链开始发出巨大的震动响声,叮咚叮咚的,那是谢逸尘疼得难以控制,开始发抖。
他咬着牙,五指掐着自己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但是,这些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
谢逸尘四肢青筋凸起,几乎快要挣脱铁链,但是小臂上钉上去的钉子死死按住了他。谢逸尘小臂上的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外面波涛汹涌,水花拍打着黑石头,寒风从石头缝隙中钻进来,叫谢逸尘冷得浑身发抖。
以前他在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在这里感受到无边的孤独,像是如何嘶吼,声音也穿不过这些石头,但这一次,谢逸尘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不同。
楚耘笙在外面,在外面等他,等他十几天后出去。
谢逸尘无力地垂下头。
楚耘笙在外面坐了大半日,心里恐惧急躁,但又做不了什么,只好拔着身边的草,没一会儿,草就被她给拔光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地面。
她屏气凝神,细细听着水下的动静。
但似乎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楚耘笙有些担心,将谢逸尘嘱咐的话抛在脑后,想也没想就又进了炽焰湖底。
谢逸尘像是昏过去了,也或许是疼到了极限,发不出声响。楚耘笙跑到谢逸尘跟前,轻轻晃了晃他,“师兄,师兄?”
谢逸尘没有反应。
楚耘笙见他一张俊脸都被汗水浸湿了,拿出手帕轻轻给他擦干净,又蹲在水边,将手帕洗一洗,又给他擦了擦胳膊上的血水,一条胳膊都没擦完,手帕就被浸湿了,楚耘笙见那鲜血,忍不住又掉眼泪,这一个时辰,她什么都没做,就顾着给谢逸尘擦干血液了。
洗了很多次手帕,河水都被染红了,但又很快被冲走,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楚耘笙正蹲在河边洗手帕,谢逸尘这时候醒来了,他尚且残存一丝理智,见楚耘笙就在不远处,嘶哑着嗓音说:“你在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楚耘笙蹭地站起来,回头看着谢逸尘,吞吞吐吐地说:“师兄……师兄我就是进来看看你,我绝对不会靠近你的,我看你流的血太多了,想给你擦一擦。”
谢逸尘穿着粗气,不说话,楚耘笙战战兢兢地一点点蹭过去,悄悄试探,“师兄,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逸尘双臂吊在铁架上,没什么力气,抬起双眸,楚耘笙这才注意到他的眸色都变成了猩红色,看着很惨。
曾经高高在上清清冷冷的谢逸尘竟然被折磨成了这幅样子,楚耘笙一思及此,心脏像是被人揪着,一阵阵发疼,眼圈又不由地红了。
谢逸尘慢慢抬头见这小姑娘又红了眼,浑身的疼痛似乎又难耐了一些。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出去……你给我出去。”
楚耘笙打定注意哪里也不去,反正谢逸尘此刻也没什么力气把他轰出去,她就要在这里照顾他十几天直到结束。
谢逸尘又气又疼,浑身的灼烧和寒冷又变得更加厉害,血液像是岩浆一般在滚动,骨头像是被人一点点掰开,他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不偏不倚,正好喷在楚耘笙的胸口。
楚耘笙今日穿了条浅青色的裙衫,又轻又薄,很快就被鲜血打湿,贴在了皮肤上,一时间,楚耘笙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着急,还是先害羞。
她用胳膊环抱住自己,抬眼偷偷去瞧谢逸尘的反应,却见他双眸淡淡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又疲惫地低下头。
楚耘笙松了口气,但又不合时宜地伤心地想,“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逸尘吐了口鲜血,似乎舒服了些,楚耘笙默默坐了回去。
深夜,她困得熬不住,靠在石头旁睡了一觉,次日醒来再将谢逸尘身上的汗水和血水擦干净,就这样日复一日,度过了整整十天。
十六师兄曾经说过,谢逸尘这病在最后一个晚上开始是最难熬的,那时候他的疼痛会达到顶峰,神志不清,甚至会伤人。
所以那晚楚耘笙一整晚都没敢合眼,就在一旁守着谢逸尘。
谢逸尘这晚是真的疼惨了,铁链被他挣脱了一大半,就连身后的铁架子都被拧成了歪歪扭扭的。
他、不同于前几日的有气无力,今晚疼得将上衣撕扯开,又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骨头也一同撕成碎片,身上多了好几处血印,楚耘笙怕极了,生怕谢逸尘伤害自己,脑子一热,一把抱住不停抖动的谢逸尘,啜泣道:“师兄,别怕,我会陪着你。”
她的声音很细,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谢逸尘的耳中,也有力地砸在了他的心脏上,那一刻,谢逸尘脑中混沌无边,什么都没想,只知道眼前人是值得相信的,于是,他一口咬在了楚耘笙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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